《碧玉妆成》池芙庭槿

13、第 13 章

　　教小娃娃识字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这是一整天下来沈碧妆最大的认知了。想起小时候不管她多闹腾，爹爹都总是耐心又温柔的模样，心里一酸，忽的就生出一股想回家的情绪来。
　　小孩子不懂事，爱玩闹，特别是课堂里还有许多同龄的孩子相互作伴，更是静不下心思来好好写字。她往后排走了没一会，前排的孩子就坐不住了开始甩墨水玩，她才把前排的娃娃们按回去老实写字，后排的小屁孩又开始比起了谁扮的鬼脸更凶。
　　一直闹到把对面课堂的梁远文也吵来凶了他们一顿才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好在梁远文也没责怪沈碧妆看不好孩子，反倒还安慰了她一番，说她到底年轻没经验，孩子们都不怕她自然管不住，慢慢来就好，可别妄自菲薄。
　　临近午时，陆陆续续的又开始有家长们往学堂里来了，有些个等一放学就把孩子接走了回家去，有些个却是来给自家娃娃送饭的。
　　“梁先生，这念书不是一般讲究要修早课，人清醒，记性好，怎么这学堂下午也讲课？”放了学，沈碧妆与梁远文一块儿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吃着隔壁馆子里买来的饭，一群孩子们三三两个的也抱团坐在课室里吃饭。
　　她打小念书都是她爹爹亲自教的，早晨巳时念起，到午时去吃饭，饭后便可自在玩闹了。娘亲倒也埋怨过爹爹为何不像外头书院里一般给她留些功课自己做，爹爹却说，该念的书上午都念好了，又不靠她考取功名，何必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埋头苦读折了她的天性。
　　“下午哪里有课讲，这些个孩子要是能按耐住坐下来听一整天的课，那我这才思书院日后定能把殿试的皇榜给占满咯。”梁远文竟也开起了玩笑，又道，“只不过不是家家都有书房有闲人看着孩子玩闹，有些人家为了送娃子来念书，一家人都得出去做工赚钱。娃娃们没人看着不行，跟着去铺子里闹腾也不行，不如多交些许钱留在书院里给我们看护着，他们要是乐意看书也好，书院里有先生在可以随时帮他们答疑讲解，他们要是不乐意看书，只要不出院子去却也随他们玩闹，反倒还有许多玩伴。”
　　沈碧妆恍然大悟，顺道也生出了个主意来。
　　等到黄昏时分大人们来接孩子了，梁远文便把沈碧妆的主意一一与他们说了，家长们倒了乐得轻巧，纷纷点头应允了。
　　等到酉时最后一个孩子也被家里大人接走后，沈碧妆瞧着离阿璃放工的时辰还早，便同归家的梁远文一道出门，往酒楼找阿璃去了。
　　“白灼土豆丝，辣子炒肉片加个鸡蛋，再来碗米饭，这边就够了。”点完菜，小二应了声好嘞就往厨房去了。沈碧妆翻了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却也喝的自在。
　　等到了阿璃下工的时辰，外头暮色已沉，酒楼里也大都只有喝酒的人了。
　　通往后院的门帘儿一挑，出到前厅来的人左右一张望就欣喜的走到沈碧妆这桌坐了下来。“我就知道少爷你来了。”
　　沈碧妆放下手里的书，笑着捏了捏阿璃的脸蛋子，也说道，“我早知道我家阿璃最聪明了。”伸手给阿璃也倒了杯水递过去，“辛苦我家阿璃璃啦，少爷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阿璃接过沈碧妆递过来的水，两只手托着杯子咕噜噜喝完了，也瞠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沈碧妆问道。“什么好消息呀少爷快说，我听着。”
　　虽说阿璃从身份地位上来讲确实是沈碧妆的婢女，不过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阿璃习惯了主动照顾沈碧妆，却也不会对沈碧妆给她倒水夹菜这些顺手的小事儿感到讶异惶恐，毕竟沈碧妆也从来不同她摆出小姐的架子，两人如此这般十多年如一日的朝夕相处，倒真真是关系好得情同姐妹。
　　沈碧妆晓得阿璃想不了太细，便也来龙去脉，因因由由地细细说与她听，很是耐心。
　　“今日我第一回在学堂里教书，才知道有许多人家不方便看顾小孩，会把他们留在书院里给先生看顾，只中午来送一回饭，晚上才接回去。我就同梁先生商量了，不如把你也招过去做工，就负责每日中午书院里先生和孩子们的吃食，也不另外算工钱了，就把孩子们交的的伙食费都叫我们自己收了。我盘算着虽然钱是没有酒楼帮工来得多，不过同我教书的工钱算一块够我们吃穿用度了还有些许富余，倒是你能轻快些，我们俩也能继续在一处作伴。我觉得这比什么都好，又不靠着做这份工来发家致富不是。”
　　阿璃听着沈碧妆这么说来，果然也很高兴乐意，却觉得才在酒楼做了两日就辞工有些不好意思与老板解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不晓得怎么说，我去帮你同老板说。”沈碧妆笑嘻嘻的还拉上了阿璃一起往柜台走去。“你好好听着学着，往后也能像我这般机灵些。”
　　“掌柜的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沈碧妆牵着阿璃的手一块儿放到柜台上，开口叫了正在柜台记账数钱的老板一声。
　　老板应声抬起头来一瞧，原来是前日陪着阿璃一块儿来应聘的小公子。这小公子眉清目秀笑意盈盈，阿璃在酒楼做了两天工也是厨艺精湛手脚麻利，老板对他们印象不错倒也欢喜，便也笑着回了话。“小公子有何难处呀，勿需如此客气只管道与我听听。”
　　沈碧妆另一只手摸了摸头讪笑着道。“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前日才来应的聘，得亏掌柜的您好心，收了我家阿璃做帮工，本应该教她好好工作才不辜负掌柜您的赏识的，可也实在是巧的了……”沈碧妆先是说了一番好话感谢酒楼老板的收留，后又状似无意的捏了捏阿璃的手，与阿璃对视了一眼才羞涩的吞吐道。“昨日阿璃下工回家与我说，她在厨房里炒菜的时候，闻着油烟气头一回觉得有些不大舒服，掌柜的您实心油盐菜肉什么的也都是新鲜的，不晓得是不是初来稷宁有些水土不服了。我本也如此觉得，所以下了工便去了趟药铺想要抓些药来给阿璃吃，药铺的大夫问我要药方，我没有，他便又细细问了我一遍阿璃的症状怕我抓错药，谁知大夫听了却笑着将我斥责了一番，说水土不服的话得是一整天都蔫蔫的头晕乏力，像阿璃这种闻着油烟气才不适的多半是，多半是……”
　　酒楼老板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再一瞧沈碧妆这脸颊微红言语吞吐，偏又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的神情，登时就明白了。不但不恼，反而还笑着从柜子里摸出一吊钱来塞到沈碧妆手里。“哎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大好事呀，我也是过来人了我懂的，阿璃这样确实是不好在厨房里继续做工了咯。虽说她只在这做了两日帮工，不过她干活勤快又积极，得闲还教了掌勺两道你们家乡的小菜，我可喜欢这姑娘了嘞！这吊钱你们拿着，一半是阿璃的工钱，一半是我沾你们喜气的喜钱，可别跟我推辞呀！”
　　沈碧妆赶紧道了好几声谢，才收了老板的钱回座位抱了来之前买好的被褥牵着阿璃走出去。临出门还收到了老板的叮嘱让他当心照顾好阿璃。
　　走出这条街往书院的方向拐去了阿璃才憋不住了开口问沈碧妆。先前在酒楼她一直没敢吱声生怕说错话。“少爷，为什么我们辞工老板还这么开心呀？还多结给我们钱当喜钱庆祝我辞工？”
　　沈碧妆力气不如阿璃大，抱着被褥走了一条街难免有些手酸，便分了一半给阿璃抱着，还不忘腾出手来弹了弹阿璃的脑门儿。“你还真是半点也没学来你家少爷的机灵，那哪是庆祝你辞工的喜钱呀，那是庆祝咱们要生小娃娃的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