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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韩楚】三寸天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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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在下想要解梦。”
“殿下,您请说。”
“朕昨日夜里,梦见一位姑娘。”
“可都是您日思夜想之人?”
“是……”男子垂眸,“可我从未梦见过她,从未如此清晰。”
“我师傅曾经也遇见过相似之事,他告诉我当你梦见一个人,那个人,或许正在遗忘你。”
“这样……么……”
“阿弥陀佛。”
她曾经说,她喜欢看他蹙眉,她说他认真的模样,格外好看
与她初遇那一年,他方才双九,她才十五。
他们相遇在霸城的烟雨客栈之中。
她穿着一身艳紫色的裙衫,端着酒壶坐在客栈门口,她没有说话,独自喝着闷酒,但是他看出她心中的不快。
“姑娘,请问……”
“打尖还是住店?今天店里只有白馒头和榨菜。”方一开口,韩文清觉得这姑娘可能不只是心情不好,或许碰上了什么糟心事,一时半会儿估摸着也好不了。
“住店,白馒头足以,可否劳烦姑娘给我两个?”韩文清望着她,咽了咽口水。
舟车劳顿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来这霸城也不是游山玩水,为了什么,他不方便说,楚云秀也没有心情去多问。
她从厨房里面拿出两个包子,还有几个下酒菜,她递给他一个碗,“女儿红,我请你喝。”
韩文清点了点头。
黄酒配馒头,这个倒是有点特别。
女孩又拿了一盆瓜子和花生,坐在他身边。
“你是本地人?”楚云秀问道。
男人点了点头,也有没说其他什么。
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那么和善,而且有些……
天生的王霸之气。
或许他真的是什么王侯将相?霸城最不缺的,便是名门望族,从八大世家到四公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名伶和大家闺秀,像她这样的市井之徒也不过是这雄伟都市的小百姓而已,她也不想去奢求什么,但是……
娘亲似乎特别讨厌她和那些贵族打交道。
平日里头她和那些人多说话娘亲都会不开心,更不要说什么互相交流或者是……
娘亲不喜欢,她便不能做,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想要学习武术,娘亲不让,硬要她学习弹琴写字,明明不过是个掌柜的女儿,不让学武也就罢了,就连算账也不让她学,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却也从来不让她接触客栈的生意,除了实在繁忙的时候,才会让她稍稍帮帮忙。
明明是个忙碌命,活得却像是个小姐一样。
“你是掌柜的?”韩文清问道,喝了一口酒。
这酒算得上是上乘,在这样的小店里也算是不容易。
楚云秀摇了摇头,“我啊,我就是一个小二。”
韩文清浅笑了一声。
他定是不信的,一个普通的小二,怎么可能有工钱喝那么好的酒,还会有钱请别人。
韩文清回到客房,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书信,眉头紧锁着。
楚云秀轻轻敲了敲房门,小声地问道,“公子,我可以进来么?”
韩文清匆忙收起书信,小心打开门。
客栈虽然看似平凡,可是每一扇门扉上,都刻着精美的木雕。他倒是想见见这家的掌柜,如此的品位和用意,似乎不太像是平常人家。
“我来贴点灯油。”楚云秀拿着油壶,小心打开灯壶,油顺着长长的管子,导入里头。
“你在看信呢?”
韩文清点了点头。
“那我不打扰你了。”楚云秀转身,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我刚在街口买了糖油粑粑,要尝尝看么?”
韩文清抬起头,他从小都不爱吃甜食,但是现在闻到这个味道,似乎确实有点饿。
“不如,一同吃。”
“好呀!”楚云秀笑着,“那公子你等等我,甜食当然要配上桂花酿!”
韩文清摇了摇头,收起文房四宝,毛笔却在纸上写着家书。
只是那些东西,不过都是很普通的书信。
游子在外,最担心的定是母亲,他想写封家书给母亲,至少让她能安心些,不至于一个人在家中提心吊胆,除了自己的事情外,还要担心她儿子的。
“来了来了!”楚云秀揣着两壶酒,风风火火地跑到客房里头。
韩文清还在写信,似乎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一样。
他的眉头微微紧锁,奋笔疾书,楚云秀撑着头看着他,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特别,不像是其他的客人一样及其冷漠,或者是喝多了之后哭爹骂娘的,还要那些带着孩子特别吵闹的。
他倒是一直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干自己的事情,得闲的时候,就会和她聊聊天,更多的是听她说话。
“我要走了。”韩文清轻声地说道。
楚云秀点了点头,“回家么?”
韩文清点了点头,离家许久,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对哦,你还有娘亲。”她低下头。
“若是有缘,定会再会。”
楚云秀点了点头,回眸浅笑,“好,一言为定。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楚云秀。”
那一年,他让她等他,他说下一次相聚,他就带她远走高飞
烟雨朦胧,挂满了霸城。
记忆中的霸城素来缺雨,却不像是如今这般多雨。
韩文清下了马,看着驿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公子,是否要属下安排住宿。”
“不必。”韩文清抬手,换了一件普通的衣衫,“这几日你不用跟着我,三日后我会与你会和。”
他走出驿站,径直朝着烟雨客栈走去。
今日守在烟雨门口的那位是位夫人,看上去特别朴素,气质却十分特别,看着他却又不上前招呼,自顾自算着账,似乎周遭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
“客官可是要住店?里头请!”店小二热情地招呼到,韩文清点了点头,目光却环视着四周,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跟着小二上楼,又低声问到,“请问,楚姑娘可还在?”“姑娘出门了,晚些就会回来。”
韩文清回头,看到那个夫人正望着自己。
他点头,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楚云秀回到客栈,夕阳已经落幕,她最喜欢在街口看着夕阳的余辉洒落在客栈的屋顶。
她也期盼着有一日,那个陌生的少年,坐在那个熟悉的地方,吃着馒头喝着酒,抬头看向自己。
真是可笑,明明喜欢着那个人,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只道是人海茫茫,怕是无缘再见。
“秀秀,快回来,大伙都等着你吃饭。”娘亲现在门前,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一蹦一跳地跑回客栈。
大伙儿都围在饭桌前等着她。
“娘,我听说隔壁街孙掌柜的女儿要成亲了。”楚云秀捧着碗。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都快十八了,秀秀也想嫁人了?”母亲笑着问到。
母亲在她心里是个奇怪的人。
她对自己是极好的,但又不像平常人家的母女那般亲近。
“我就随口一说罢了。”楚云秀低下头。
她其实想等。等她心里的那位少年,她想问问那位少年,可愿意带她走。
“姑娘,上房那位客人问起过你,可是你的熟人?”小二问到。
“那人什么模样?”
“粗布麻衣,眉宇英气。”
“我知道了。”
楚云秀站起身,却被娘亲拉住了手。
“到没有吃完,走什么。”娘亲皱眉,楚云秀只得乖乖坐下。
“娘亲不希望你与他多接触。”娘亲小声地说道,应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
楚云秀皱眉,听娘亲的意思,怕是哪家达官贵人。
只是她素来低调也不爱与人多说话,这么一来真的丝毫没有头绪。
楚云秀端着饭菜走上楼,轻轻扣着门扉,“公子,您的饭菜。”
门内的男人放下笔,慢慢朝着门口走来。
透着光,她觉得这个人看上去人高马大,心里有一丝激动,也有几分害怕。
“是你!”楚云秀惊讶,韩文清对着她浅浅一笑。
原本对着书信的阴霾心情似乎瞬间消散,剩下的只有愉悦。
“是我。”他接过饭菜,回头看着女子,“可还有白馒头,配上……”
“女儿红!”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楚云秀提着两壶酒,坐在房间里,笑语盈盈地望着他。
他蹙眉,他揉额,就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她喝着酒,望着他,恍然间似乎是相处了一世。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愣,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韦,青?”楚云秀默默念叨着,“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韩文清点了点头。
“楚姑娘,我问你个问题可好?”
“好呀。”楚云秀捧着酒壶望着他。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个嫡出哥哥,对其他人也不太好,对几个庶出的弟弟也不好,父亲原希望大哥继承家业。”
“可是如果你哥哥当了家,不单会残害家丁,还会对你们兄弟姐妹不利,私吞家产,你是这个意思么?”
“可能不止。”
“难道还会弄死你兄弟姐妹?”
男人点了点头。
“那你可要跟你爹说明白呀。”楚云秀捶着桌子。
他从小就疾世愤俗,这种嫡出庶出的故事,本以为都是说书先生的故事,没想到这世上,竟真都是如此。
韩文清看着她忍俊不禁,他有想到女孩会这样说,只是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激动。
楚云秀回到自己的房里,母亲却已经坐在床头,绣着一双鞋,鞋面是她最喜欢的紫色,上面绣着一朵桃花。
娘亲的绣工一直很好,她一直想要教给自己,她却一直很反感。
“不要和那个人多接触了。”母亲说道,她没有说为什么。她只是说,秀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不想听。
她也不想明白。
“你带我走吧。”楚云秀望着坐在马上的男人。
城门口的守卫测头望着他们。
“好。”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等我,”他摘下腰间的玉佩,送到她的手里,“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说要带她去看长安飘雪,可是如今他在长安已经白首,可是她呢?
“姑娘,韦公子来了,在上房。”小二戳了戳云秀小声地说道。
掌柜的不喜欢这位公子,可是小姐喜欢。
楚云秀听罢,扔下包袱跑上了楼,恰巧娘亲不在,也好在她不在。
她敲开门扉,男人背对着自己,身上穿的是绸缎华服。
他是名门之后,她早就知道。
他的气质注定了他的不平凡。
楚云秀环抱着他的腰间,脸蛋埋在他的后背。
“云秀,你可想去长安看雪?”
楚云秀点了点头,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我此番前去,不知归期是何期。”
“你去一年,我便等你一年,你去一世,我便候你一世。”
韩文清轻抚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若是三年后,我没有来找你,你便找个好人家罢,不必为了我蹉跎。”
“我心属于你,非你不嫁。”
韩文清回过身,将她拥入怀中,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楚云秀不明白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她慢慢慢慢读懂了所有的故事。
春暖花开,随即银杏片地,娘亲突然病重,客栈的压力肩负在她的身上。
她无心看店,只身陪在母亲身侧尽孝。
母亲梦魇中,总是呢喃着一句话,云秀听不懂,就是听多了,猜出了个大概。
约莫是在说,殿下,景儿不辱使命。
云秀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殿下是指的谁,可是景儿是母亲的名字。
她不明白母亲究竟在说些什么。
冬去春来,歌尽桃花,终究娘亲没有熬过清明。
母亲留下了一个檀木香给她,她本以为那是给她的嫁妆。母亲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是让她忘却所有悲伤后,独自一人打开。
她打开所有的秘密的那一天,她哭成了泪人,一个人躲在房里三天,她终究明白了娘亲心中的所有不愿。
烟雨客栈的生意大不如从前,掌柜的也从从前的妇人,变成了个大姑娘。
那位姑娘长得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清冷,自从她娘亲过世后,也不爱笑,似乎是变了个人。
夏至那日,皇城送来京报,说是太子结党营私,残害手足,被贬为庶人,此生不得踏入皇城。
楚云秀只是轻笑,似乎有些轻蔑。
小二们不明白姑娘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日跑堂的不过多嘴了几句,第二天就被赶出了客栈。
姑娘不再是原来的姑娘,客栈也不再是先前的客栈。
小暑那日,霸城酷热,楚云秀坐在客栈门口,小二买了些糖油粑粑,楚云秀却皱着眉,挥了挥手。
闭上眼睛,似乎想起的就是先前和那个人之间的故事。
韩文清重回霸城,带着侍从和成山的礼箱。
他说过,他会带她走。他未曾食言。
那一日,全程的人都来看热闹。
那一年云秀二十,城内也算是出了名,本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可如今同龄的女子,早已经儿女满堂,可唯独她还是一个人。
所有人都想看看,究竟是哪家儿郎前来求亲。
“公子请回吧。”楚云秀垂眸,不敢去看他的双眼。
“云秀?”
“家母亡故,我需守孝三年,”她放下酒壶,从袖口拿出当年那块玉佩,送到他的手中,“我已决定,终生不嫁。”
“云秀……”
“公子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既然您当初都不敢以真面目相交,云秀如何托付终生?您觉得我说的可有理?”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眸,“三殿下?”
她的目光深不见底,他读不懂她的心思。
“我无心欺瞒,请姑娘惦念往日情份……”
“情份?”她微微一笑,就像是他当年初识的模样,“爱过,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云秀不求大富大贵,只盼得双宿双飞,殿下给不了云秀想要的生活,望殿下……自重。”
“送客。”她垂眸,手掌间早已经血肉模糊。
前尘往事,她只愿自己不是自己……
她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她听闻他当上了太子。
她知道他当上了皇上。
她猜想他已经迎娶了皇后,想必他的后宫也是莺莺燕燕。
她不敢望下去想。
如若她不是前朝的公主,如若他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庶子,故事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娘亲留给她的,是一封信。信上说,她本是自己的乳娘,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她出生前,父皇已然猜到中有可能国破家亡,奶娘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将她调换了出来,从此远走他乡。
后来她抱着自己来到霸城,开了个小面馆,生意倒是越来越好,后来开了这个客栈,却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所以娘亲不喜欢她学武,所以娘亲特别厌恶王权贵族。
所以娘亲告诫自己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可她什么都不听。
娘亲这一世都在守护自己,可自己却未曾放在心上。
她的身份,不知道是被什么人传报给了朝廷。县令命人抄了客栈将这个女子送往了京城。
他看着天牢里那个血肉模糊的女子,心里已经却已经纠成了一团。
他蹲下身,对着女子的耳侧,轻轻地问道,“朕再给你个选择,嫁给我,做我的贵妃。”
楚云秀嘴角微微上扬,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她用着微弱的气息,慢慢开口,“杀了我吧。”
韩文清起身,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也不愿看到这一幕揪心的画面。
“放了她。”
“皇上,她可是前朝余孽啊!”
“朕说,放了她!”
“万万不可啊皇上。”
“朕的话你们已然当成耳旁风了么!”
“臣……不敢。”
后来,皇后告诉他,按照楚姑娘的医院,她被送去了长安,只是宰相他们忧虑颇多,私下赐了一碗红花,还请陛下赐罪。
“罢了,”他挥了挥手,“命人守着她便是了。”
他走上城楼望着长安的放心。
他说过要带她去长安看雪,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如此灰暗,直到遇见了她,抓着自己从深渊回到人间,她如同仙子下凡,清秀而又飘逸,守着他成长,却没有想到自己,却成了她的枷锁,命运如此纠缠,却写成了一个个笑话。
如今霜雪已降,是否白了她的秀发,她的身侧,可还会有人守候?
怕只怕,这一世,他们终究有缘无份。
“她真的……忘了朕么……”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