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晴雪》雪花半梅

180、流言起

　　让季云岚和季凤舞先行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一人面对着不苟言笑的爷爷。
　　季凡负手盯着墙上的地图。
　　不一会儿，翻出一旁还未完成的油画，画上呈现的是一个清冷少女，白衣赤足逗弄着朵朵白荷，衬得女孩儿黑眸摄人心魄，乍一看栩栩如生。
　　又拿起另一幅，女孩慵懒的蜷在榻上吃着樱桃，墨发如瀑披散肩头，素颜带着三分无聊，纤白的手指搭配嫣红的果肉，自带几分无邪的雅致。
　　一副一副的展开，都是同一个人，服饰不同，但都是神情姿态鲜活，一颦一笑都很是动人，正准备拿起最后一副，季梵晞再也忍不住。
　　“爷爷！”
　　瞥了眼孙女尴尬的神色，季凡拿起了画。
　　画中的少女慵懒无力的躺在床边，玉手垂落，长眸轻合，粉颊上带着令人心动的绯红，领口微开，隐约浮现优美的锁骨，覆在丝被下的细腰不堪一握。
　　季梵晞脸红了，心下暗自懊恼。这些画都是她自己亲手绘制装裱，从来没想过会有别人看到，此时又不能上前制止，好生后悔。
　　“画得倒是不错”季凡看了一会放下画作，刚毅的脸上似笑非笑。
　　“既然不想让人看见，就不该动笔”
　　她有几分狼狈，自知理亏，只能低头称是。
　　“你当真非她不可”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更显得难测。
　　“请爷爷成全”摸不透自己爷爷的情绪，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
　　季凡沉默许久，忽然说起旧事。
　　“当年我结婚之时，父母百般反对，你太爷爷嫌弃你奶奶身体不好，娇弱多病，怕她担不起管理季家的职责，坚持要我另娶他人”
　　季梵晞有些意外，不出声的听下去。
　　“那时我认定了你奶奶，听不进劝，不顾阻挠硬是娶了她。季家内部非议不少，婚后你奶奶身体也不好，我费尽心力精心调养，这中间她也受了很多委屈，直到我立下军功，她也生下你父亲还有你二叔才渐渐压住风言风语，真的也是难为她了”想起旧事，季凡还是感慨万千。
　　“你奶奶虽然体弱但心细如发，看人极准。她说你喜欢的人是个好孩子，那必定错不了。我听云岚说的过往，确实有过人之处，难怪你瞧不上别人”缓缓点头，语气平和。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她，救了我两个孙女，又保全了林家”
　　爷爷罕见的赞誉来的过于突然，她按捺住心情沉默以对，并不着急应答。
　　季凡看了她一眼，目露欣赏之色，忽然转移话题。
　　“季家传到我手上，经历几代近百年的辛苦耕耘才有如今的地位，社会上朋友提起我季凡，都要道一个好字。名声这东西无形无影，但建立起来极为不易，毁掉却在顷刻之间，你明白其中的重要吗？”
　　“知道”她勉强答了一句。
　　“造化弄人，给了我两子一女，还有你们这些孙辈，但你爸.....”季凡面露心疼，刚毅的面容浮现少许温情。
　　“你爸为长，各方面也都是人中龙凤，也是最像我的，奈何英年早逝；云钧性格软弱，醉心医学只能是个优秀的医学大家；云岚性情像我，但原则极强，为人处世容易矫枉过正；思齐远在国外专攻技术，将来能接下季家部分事业；而凤舞心性未定，行事跳脱.....只有你，综合了你爸的毅力还有你妈妈的坚韧。处事机变心思缜密，特别是那七年的磨砺后，更加内敛沉稳，很是难得”
　　“你父母早逝，又经历七年血盟之苦，我原来的心愿也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好。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以季家的实力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身体孱弱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唯独她的身份.....”季凡摇了摇头。
　　“以她的心计手段主理季家绰绰有余，但她的身份来历极容易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一旦泄露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你又如何自处”季凡微微叹息，神色泯然。
　　“现今社会能者居之，所谓好坏也就是出发点不同，具体作为都在个人，但要在社会上立足，便要守得规矩。她可以是思齐的妻子，凤舞喜欢也问题不大，但唯独不能是你的，你是要接管季氏的人，季家主理人，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毁了未来”
　　爷爷第一次以家业相许，她的心却沉甸甸的发冷。
　　“我能力有限，季氏有姑姑在，未来肯定会到思齐这里，我没有其他想法”
　　“云岚最多守住京都的产业，思齐心性不定难当大任，这承前启后的节点非你不可”季凡蹙眉轻叹，怎会不明白自己孙女辞让的真实意图。
　　“你们几个才能性情我心里有数，你最合适，不必多说。季家之长既是荣耀，也是沉重的担子，不是谁都能挑得起的”
　　“我可以协助姑姑或者思齐，爷爷，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有.....”
　　季凡知道她要说后代的问题，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谈。
　　“我已决定，也和云钧、云岚商量过，他们都没有异议，至于孩子云钧表示也不是毫无办法。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推拒，而是要你明白作为季家子孙有不得不背负的义务，不能推脱的职责。因此，有些东西必须割舍”
　　“那丫头看得比你明白，所以才离你而去，也算是成全。纵然不死心寻到了又如何，我宁愿你独身一人，别让你奶奶伤心，我也不会同意你离家”
　　“我知道，这很不好受，你，好自为之”难得显露罕见的温情，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其他的话。
　　季梵晞木然盯着爷爷先前站着的位置，书桌上的油画静静摆放在哪里，一双粲然夺目的黑眸微弯，画中人欢喜的护着燕子风筝，天真的笑颜焕发，仿佛不知忧愁为何物。
　　蜀州沈家传来了动静。
　　偌大的家族被一点点蚕食，最后分崩离析，在内忧外患的压制下溃散，整个家族纷纷逃离，唯恐与之一起毁灭，犹如在狂风摧残下大厦将倾四处奔逃的蝼蚁。
　　她本来以为，她会用刺杀。
　　最终传来的消息却显示并非一人所能达到的。
　　南方慕府势力北拓，沈家首当其冲，被连根拔起以儆效尤。像剥一颗白菜一般层层撕下各项产业，逐层递进，直至核心的当家主力。
　　倘若这是上天的报复，确实是相当残忍的一种，犹如钝刀割肉，蜀州各大势力无不心惊。慕府展现实力的小试牛刀，无疑非常成功。
　　可惜没等到初雪动手。
　　她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暗中支持沈家再拖上一段时间，毕竟以初雪的个性不至于让报仇的机会旁落。她不想这个唯一可能让她现身的地方就这样消失。
　　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暂时还不适合正面对上慕府，况且帮助那个试图杀妻灭子的人渣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初雪为什么没有下手？是离得太远？时候未到？还是.....
　　她很担心，二叔的只言片语始终令她挂记，问过无数次，可只是一次简单的诊断根本不能确诊。她的身体究竟毁伤到什么程度，定期发作的痛苦会不会令她遇到危险，一别数年，是否还安然无恙？
　　他不敢去想，每每心头想起，就是一阵烦乱。
　　一个人怎么能消失的这样彻底。
　　不愿再纠结，她叫蓝翼几人进来。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
　　橙衣首先报告。
　　“老大，传言从云城那里过来的，查探后是被书砚带回去瑙鲁公主散播”
　　“这件事与书家无关，应该是莎萨公主擅自做的，根据行程书砚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可能是专门过来解释”蓝翼分析。
　　“如今社会舆论发酵的沸沸扬扬，各方人员都有疑问，不少人私下通过人脉开始探底”紫衣补充。
　　蓝翼很是懊悔。
　　“早知道就该把那公主给结果了，多省事儿，都是主上心软”
　　橙衣咳了咳，眼神示意同伴闭嘴。
　　三天前媒体突然出现传言，称季家少东季梵晞失踪七年都是因为进了血盟，成为杀人工具，离开后依旧执迷不悟，还和血盟里的人交往频繁，行事荒唐，根本不配现在的身份地位。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轩然大波。季家党政军三行并立，在社会上的地位有目共睹，如今爆出这样的丑闻，还是这几年才能出众的季梵晞身上，让人难以置信，多数人觉得传言荒谬。但越是这样猜忌越多，以讹传讹总有添油加醋的嫌疑，伴随着流言的持续发酵，季家却始终沉默以对，更助长疑惑。捕风捉影的猜忌声越来越大，几乎都要有人跳出来斥责季家不配如今的声势地位。
　　“现在该怎么办？”橙衣不像蓝翼那般废话，直接问对策。
　　季梵晞显然全盘考虑许久。
　　“多说无益，按兵不动”
　　“不管？可这样下去”不说季家，单就季梵晞就名誉扫地，搞不好还要成为众矢之的，蓝翼不懂她怎么还能置身事外般的淡漠。
　　“现在还早，看下再说”季梵晞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还早？”紫衣匪夷所思。
　　“那什么时候才合适？”
　　“到，我觉得合适的时候”湖蓝色的眼眸闪了一下，了然于心。
　　望着气定神闲的容颜呆了半晌，只有橙衣隐约摸到点头绪，几乎忍不住哀叹。
　　“老大到底在等什么？拖延下去让人上门围攻不成”退下来的几人单独在一起，蓝翼百般不解。
　　“全怪那个该死的公主，饶她一命还不懂收敛”紫衣也忍不住抱怨。
　　“又不让我去杀了她，真的是憋屈”
　　“她该不会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离开季家？可是还没找到主上的下落”蓝翼很是纳闷，努力揣摩季梵晞的目的。
　　“很快会有了”橙衣懒洋洋的一句话，两人立刻精神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有消息？”紫衣问道。
　　“暂时还没”橙衣摇头。
　　“切”
　　“只要主上还在这地界，这种程度的流言不可能没听说”看两人还没体会到，橙衣颇有优越感，大刺刺的提示重点。
　　“那又如何，难道她还会，出.....”说到一半，蓝翼顿悟。
　　“她是想逼主上出手”
　　“嗯哼”终于有人后知后觉，橙衣很是得意。
　　“主上一露手，她就可以轻易探到头绪，就不用现在这样大海捞针的苦找”
　　“这也太冒险了吧，很容易危及自身，搞不好”紫衣惊愕半晌。
　　“不到这种程度，怎能逼得出她”蓝翼反应过来。
　　“这几年她也躲得太好了”
　　“我认为，老大在玩火”蓝翼仍旧不赞同。
　　“我同意”紫衣点头。
　　“她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名声和未来赌博”
　　“你也不劝劝她”蓝翼瞪着橙衣。
　　“我劝的了？但凡涉及到主上的事.....你行你上”橙衣懒得驳她。
　　三人沉默。
　　“希望这招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