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曼陀罗》司嫣

8、挽舟星来迟

　　（六）
　　萧舞笙在薛奉上和若灯的房门外已经跪了整整一下午，她知道他一定在里面，她知道他一定懂她为什么跪在这儿，虽然他会误解，可眼前救千玉更加重要。
　　“老爷，姐姐在门外可是跪了整整一下午啊。”若灯靠在薛奉上的怀里试探性的探出头看他。
　　“跪她的，不用理她。”薛奉上冷哼一声。
　　“姐姐也真是的，竟然为了别的男人跪下来求你，她可是尊贵的小姐出生，薛府的夫人啊。”若灯漫不经心的卷着胸前的头发。
　　薛奉上一把推开她，眼中怒火中烧，“你闭嘴。”
　　说完摔门而出。路过舞笙身边也不看她一眼，舞笙想拉住他的机会也没有。
　　晚上，下起雨来了。若灯打了伞出来，要拉她进去，她执意不进，若灯便扔了伞陪着她淋雨。
　　薛奉上本就担心她还倔强的跪在雨里，匆忙赶回来看到雨里一跪一站的两人。顿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将若灯扶回了房，责骂她又何必跟着糟践了自己。安置好她后才打了伞出来，站在她面前。冷冷的俯视她。
　　“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限度，萧舞笙，我的爱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她不说话，她不能说话，她只是拉着他的下摆，哀求的看着他。
　　薛奉上扔了伞，蹲在地上心疼的抱住她。
　　“阿笙，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为什么……”
　　“我不报官了，还不行吗？但我求你，不要这样糟践自己行吗？”
　　薛奉上紧紧抱住她，闭着眼睛，泪水雨水混了一脸。
　　最后他把她抱回房间，吩咐人备了热水好生照顾后就离开了。
　　萧舞笙泡在花瓣里，无声落泪，她知道，薛奉上永远也不会再原谅她了。
　　可是，她的一腔苦楚，又向谁说。
　　温千玉刚入狱一天就被放了，原本他要被关两年。
　　萧舞笙换了装扮，在丫鬟明月的陪伴下借口置办首饰出了薛府。
　　明月真的去置办首饰了，舞笙却往城东君子学堂去了。
　　温千玉虽然只在牢里呆了一天，却也受了不少苦。
　　听见有人敲门，他虚弱的说了声进。抬眼却看见是许久不见，恨不能很，爱不能爱的人。
　　“阿笙，你……”他连忙要起身。
　　萧舞笙过去按住他。
　　“阿笙，你……还好吗？”
　　温千玉有满腔的为什么要问她，有千百种的相思要向她倾诉。
　　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了一句还好吗？事已至此，多问一句只是徒增她的一份无处倾诉的伤心。她能来看他，他已经很欣慰了。
　　萧舞笙点点头，看着他虚弱的脸庞泪光点点。
　　是我负了你。
　　她在心里已经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他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光“阿笙，你不用内疚，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
　　“可是，”他欲言又止。“阿笙，我其实是不甘心的。”
　　他紧紧的抱住她，欲语泪先下。
　　许久，萧舞笙轻轻推开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他。
　　信的前面全是一些愧疚的话，信的最后她说她很感谢他出现在她生命里，她希望他可以忘了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不值得他牵挂。
　　一字一句，犹如泣血。
　　他心如刀切，却还是强忍着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说:“我懂了，阿笙。”
　　她站起来，行了一礼表示感谢之后转身离开。
　　“阿笙。。。”他叫住她，想要挽留她。
　　她回头，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而清澈。只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里，再没了他的倒影，温千玉知道她是彻底把他放下了。
　　既然如此。
　　“你一定要快乐，要幸福。”
　　萧舞笙轻轻点头，转身渐渐远去，他想伸手去挽留，却知道什么也留不住。
　　（七）
　　薛奉上将休书压在桌上，一直在等萧舞笙回来。
　　他是怀着一股怒气和怨气写下的这封休书，他怨她无情，为什么看不见他的改变他的好，为什么明明不爱自己却又来利用自己的宠爱去救她的心上人？他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就心软的答应了她？
　　为什么不借此机会除了那个穷酸书生？
　　萧舞笙进门，见许久未来的人终于又一次踏进了她的房门，欣喜的笑了。
　　她走过去，满心欢喜的为他沏茶，却看见茶杯下压着的休书。
　　提着茶壶的手一顿，茶水洒在了手上，好在并不很烫，她赶紧用手巾擦干。
　　“我知道你瞒着我去看他了，既然你放不下他，我也不做夺人所爱的小人，我成全你们。当初你嫁过来一半也是受了我爹在生意上的威胁，你放心，你家的生意我们薛家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照顾，你也可以放心去跟你情郎远走高飞了。”
　　他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远走高飞这几个字嚼碎了吞掉。
　　萧舞笙连忙握住他的手，想要亲近他。她真的怕，怕他不要她。
　　“我……”她嘶哑的喉咙发出一个难听的字眼，她此时真的好想亲口告诉他，她永远不要离开他。
　　可是不管她怎么张嘴，怎么用力，那声音就像被千钧之力压在喉咙下，怎么也说不出来。
　　“萧舞笙，你不要再用你的眼泪来博取我的爱了，已经没用了，明白吗？娶了你快半年了，你可曾有主动对我示好过？每一次亲近你，你总是抗拒，每一次想要拥抱你，你总是僵硬的像块木头，为了娶到你，我可以跟爹发誓再也不去花街，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我每天早出晚归，跟爹学做生意，我不再去和狐朋狗友厮混，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好，可你呢？把我的真心当做垫脚石，拿去一次一次的踩在脚下。你心里既然爱着别人，又为何要嫁给我？为何不早早的跟他远走高飞？萧舞笙，你以为我的心是铁做的，不会碎不会疼，任你践踏吗？”
　　他说的很平静，没有一起怒气，像是突然长大了成熟了一般。他冷眼睥睨着她，将休书扔在她怀里。
　　萧舞笙听的也很平静，擦干了泪水，拿着休书像是被谁抽去了魂魄一般呆愣的站在原地。
　　她能解释什么，她能说什么，她什么也不能说，她只能默默承受他的控诉。
　　可是，她错了吗？除了温千玉，她没有辜负任何人。没有辜负爹的心愿，也没有辜负他的深情。
　　是老天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也是他不懂她。
　　“你求我吗？你求我不要休了你。”
　　看着她平静的仿佛一个木头人一样，他心有不甘，难道这样都不足以让她伤心让她痛吗？她真的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
　　“哈哈哈，萧舞笙，我爱错了你。”他红着眼眶，咬紧了牙齿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再值得他掉一滴泪。
　　那天晚上薛奉上又去了花街，很晚很晚才回来，他还是忍不住要去萧舞笙的房门前看一看，看看她是否睡的安好。
　　舞笙的房里的灯早早的就灭了，他不想打扰她，又转转悠悠的回了若灯的房间。
　　若灯一直坐在灯下在等他，见他回来，赶紧沏了杯热茶，又将他身上的外袍脱下。
　　他的心终于在冰凉的夜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若灯虽然不及那人美，却从来不会辜负他，不管他回来多晚，她都会等他。
　　那天晚上，薛奉上抱着若灯睡得很好，他还做了梦，梦里却是舞笙开口告诉他，她爱他，于是他甜甜的笑了。
　　然而，这个笑还没有圆满，那嘴角刚刚扯开，一声锐利的尖叫就将他从梦里拉回了现实。
　　一个沉痛的现实。
　　（八）
　　舞笙死了。
　　舞笙瘦弱的身体吊在房梁上。她绝美的容颜没有一丝生气，苍白的让人心疼。
　　薛奉上将她抱了下来，舞笙的尸体重重的倒在他身上，他的身躯被她死死的压在冰凉的地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近，却是天人永隔。
　　薛奉上紧紧的抱住她，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受到了惊吓，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舞笙还给他留了信，信上她求她兑现自己的承诺——照顾萧家的生意。
　　信上还说，他不懂她，她不怪他。她从没有负过他。她说她只恨老天没有给她一副嗓子，不能亲口告诉他，她愿意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说休书她已经烧了，她永远不要离开他，就算死，也是他薛家的鬼。
　　他早就哭不出来了，只是抱着她不停的叫着阿笙。
　　他看见了她手上戴着他送给她的镯子，那上面有他专门请人篆刻的字。原来她一直都戴着。
　　他这才猛然醒悟她的一颦一笑里其实早已融入了他的身影，只是他不懂她，没有看明白她为何笑，有为何哭。
　　原来，是他逼死了她，他说她利用他的爱，可他又何时认真去倾听过她的心？
　　是他爱的太自私，太狭隘，口口声声爱着她，却不愿意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接受他。
　　三个月算什么长，明明他们两可以有一辈子。
　　“阿笙，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我永远也不要遇见你，这样，你会不会快乐许多？”
　　“阿笙，你为何要想不开？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
　　“阿笙，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不要再装睡了好吗？”
　　可萧舞笙永远不会再开口回答他，就像她生前一样。
　　此后，便留他一个人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之中。也许多年以后，他会走出来，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曾经深爱过一个人，那个人也同样深爱着他，只是他伤了她的心，作为惩罚，她永远的离开了他。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