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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哪都不去 ...

  •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陌生,脚下的路越来越长。从秋墨宫到东宫根本不需要这么久,我刹以为我从凡间一直走向西天大道。
      这些时间用来投胎都绰绰有余。
      看来本少爷还真是生了一个瘟神的命。
      一束黑影出现在转角处,叽喳的小雀儿离那黑影有几丈远,向黑影小心地跳了几步,又弹回来。
      因为怕冷。
      本少爷似见了救星一般扑上前,“判官大人!”判官愣了愣,眉头微蹙,却没有推开我。
      他道:“发生何事?”
      “小厨房走水了,我认不得路,判官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判官手里不知捏着甚么东西,在阳光下竟隐隐有些亮光。他抿抿唇,道:“正好,我也要回去。”
      语罢,未等我回神,他一扬偌大的披风,把我盖住。只道声“走”,我便感觉自己的魂像被提起,然后又被扔回身子里去。
      判官掀开披风,“到了。”我睁开眼,判官依旧冷冷,“你自己小心便是。”一转眼,不知去哪了。
      我站在秋墨宫门前,有些恍惚。一丝呛鼻的烟味渐渐弥漫出来。我抽了自己一巴掌,没命地朝小厨房跑去。
      小厨房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余下黑烟,还有被翻出来落在地上碎了的瓷碗,都是碎片。
      我认出朝暮做酒酿丸子的那只碗,动作有些凝滞,捡起一块碎片。
      无言。
      “大人您终于来了!朝暮姐姐晕倒了!”阿山扶着歪斜的朝暮,靠在墙边。朝暮的样子异常狼狈,原本白得如玉兰般的脸铺满了黑灰。泪痕化开脸颊上的灰落,留下两道。
      我把碎片放在一旁,从阿山手上接过朝暮。本少爷从未与她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我只感觉到手在颤抖。
      心也在颤。
      怀里的人很瘦,我不知她原来是这般瘦弱。抵在我胸前的肩膀没多少肉,骨头还有些硌着胸。
      “阿山,其他人呢?”
      “大人,我让皎皎和阿高去找您了……咦,他们呢?”阿山摸摸头,站在我身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难得这群小屁孩还有生性的时候。我伸手拍拍他,道:“这样,你且去找个大木桶装满水。”
      “好罢。”阿山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看着朝暮柔弱的模样,本少爷是钻心得疼。我抽出手帕,从脚边的水桶里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她的小脸蛋。
      多好的一个人,为何要遭这般恶罪。
      朝暮的眼皮颤了颤,嘴里糊糊囔了几声,我又惊又喜,试着唤了声“朝暮”。
      “大人……”朝暮艰难地弯弯嘴唇,“您终于来了。”微微张开的嘴唇半掩住白白的牙齿,黑灰也掩盖不住她好看的梨窝。
      我来了,朝暮。本少爷最好看的朝暮。
      朝暮眼里朦朦胧胧的水雾映出两个我小小的影子。她害怕,我知道。她怕不怕我,我却不知道。
      “大人,不要离开朝暮……朝暮怕。”一颗泪从她眼角处缓缓流下,本少爷的心化了一次又一次,如此这般,我的心都化作一摊长情的水了。
      我握住她抬起的手,放在脸上,道:“我在,我哪都不去。”
      她在我怀中往上挪了挪,把脸埋在我的胸前。本少爷甚么也听不见了,只听得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厉害。
      许久没有的感觉。
      就像等了好久都不见开放的昙花,在你毫无预料,意想不到的时候,灿然绽开花瓣。那一抹可遇不可求的花香,萦绕鼻腔,也萦绕于心。
      她的身子一颤一颤,本少爷清晰地感觉到胸前已湿了一大片。
      我打横抱起她,有些紧张,轻声道:“朝暮,我抱你回去,可好?”
      “嗯。”
      她窝在我怀里,弱弱地像只初生得小雀儿。
      一路无言。
      朝暮受了些轻伤,所幸并无大碍。只是本少爷与韩玉小妹闹翻了。
      是因为朝暮。
      韩玉生气,本少爷亦生气。毕竟朝暮白挨一罪,都是源于她。
      我与她已冷战了好几天。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切,只要朝暮好,本少爷就好。
      但我是真的好么。
      朝暮躺在床上,穿着我的衣服,有些宽松。脸色红润许多,呼吸也渐渐均匀。
      安安静静,长而细的睫毛搭在颊上,恬静。本少爷看着看着忽觉耳根发烫,摸了摸,甚是烫手。
      我是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地看朝暮的容貌,她没有陆鸿的大气,没有静城小美人的惊艳,但她很耐看。
      越看越舒心。
      我用手把朝暮柔软的手包住,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来。
      岁月静好。
      “她可还好?”
      我把朝暮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回头,对他微微笑了笑,“还好,就是不知甚么时候能醒。”
      “出去说话罢。”
      “好。”我又给朝暮掖好被角,不放心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
      他眉间一蹙,有些无奈,道:“你看你,倒是上心了。”
      我随他的脚步跨出房门,长叹一气,摇摇头,“是我的错。”
      “此话怎讲?”判官挑挑眉,“这事本就与你无关。”
      我朝他苦笑,指了指自己的心。
      “判官大人,我这儿难受,还是觉得对她有亏欠。”
      “阿采的话你别多想。”判官没说其他的,只与我一个坚定的眼神,没有跟胡天保那般拍拍我的肩。他跟着我一起沉默不语。
      一朵木梨从我头顶悠悠地掠过,转了几个圈,折返回来落在我发上。
      我取下来,摊开手心,木梨乖乖地躺在中央,就像睡得正安稳的朝暮。
      我道:“判官大人,秋墨宫似乎没有种木梨花。”
      “没有。”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竟然看着木梨,闻的却是芙蓉的味道。
      “那秋墨宫貌似也没有种芙蓉罢?”
      判官眼也不眨,鼻子缩了缩,“挺香。”又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嘴角竟然上扬几分。
      “现在有了。”
      我用手帕把木梨包住,塞进袖口里。
      “谁种的?”
      “她。”
      你根本没有用心待过任何一个人!
      你不懂情,不懂如何用心待人!
      活该你不被信任!
      活该你仙心未满!
      我最憎恨的,就是你这般虚伪的人!
      无尽的黑暗,伸手摸不到一切。我甚么也看不见,摸不到,闻也闻不出甚么气味了。
      韩玉的话一直重复,没有了结。一遍一遍地响起。我耳朵疼。
      心更疼,喘也喘不过气。
      不。
      为甚么,我到底还是因为风流犯错了么。
      守棠嫂嫂曾提起的惩罚,难道就是惩治我对男女之情的随意么。
      我不虚伪,真的不虚伪。
      我没有亏欠过谁。
      可我的心好痛。痛得难受。无法呼吸。
      又是这个梦。
      “我不是!”
      猛得一惊,我直直地坐立起身。帐外点着的那盏烛灯,就快要烧完了,火焰摇摇晃晃,正要殆尽。
      我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盯着身下的被子。汗水浸透了亵衣,黏着后背,是冷的。鬓两旁的碎发被汗水浸成一撮一撮,黏乎乎地搭在脸上。
      脑子已经清醒一些了,只是心跳得很重,敲得胸膛快要炸裂开。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拿起披风披在身上,推开门。
      漆黑一片,显然是深夜,头顶的星星不多,月亮倒是有些刺眼。
      宫里的打更人敲了两下木筒,原来才两更天。忽然就起风了,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被风一吹后背寒凉得很。
      秋天快要来了。
      才从噩梦中惊醒,本少爷现是毫无睡意。心绪不宁,空对着无人的院子叹气。
      也不知朝暮现在好点没。
      我迈开步子,往朝暮住的偏阁走去。
      朝暮没关窗,风吹起床上的白纱帐。她睡得正熟,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来是做了个好梦。
      她很乖,没有蹬被子的坏习惯。
      我垂眸笑了,替她关好窗子。
      “因骨。”
      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于是拉起他的手,与他走到鲤鱼池旁。
      我道:“胡兔儿,你还不睡?”
      他笑道:“你也没睡。”
      “做了个噩梦,睡不着。”
      胡兔儿见我眼露黯淡,轻轻地摇摇我的肩,“不是你的错,阿采的话确实重了。”
      我没搭话,因为不知道说甚么好。胡天保从来都是第一个知道我在想些甚么的人。本少爷真的想找个肩膀靠靠,可惜我不是女的。
      “你别怪她,毕竟……”
      “我知道,我没有责怪她,她说的没有错。”我揉了揉眉头,隐隐作痛,“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我理解她。”
      “我仙道风流了这么多年,确实不懂情,也确实未与她们真心相待——错的人,其实是我。”
      “好了,回去罢,风大。”
      月华落在胡天保的脸上,他的眼睛很亮,仿佛今晚消失的星星,都被装在他的眼瞳里。
      我浅浅一笑,“你也去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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