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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记忆翻涌 ...

  •   日初出,光照桃木,成林亦成痴。
      “绵儿,今日起,我便带你到此处习剑。”青衣立于桃林之中,将手中一把木剑递给陆绵。
      陆绵接过木剑,眼睛睁得圆溜,“这是给我的?”
      青衣挽袖,折下一根桃枝,“这一方木剑是由桃木制成,木为生火之源,亦生茁壮。我将这一柄桃木剑赠与你,是期望你控制它,利用它,愿你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摒弃肝火,长乐无争。”
      “摒弃肝火,长乐无争?”小陆绵一手执剑,一手抚过剑刃,“青衣哥哥,我何来肝火,我现在很快乐,只要青衣哥哥陪着我,我就一辈子都快乐。” 说着说着,小陆绵笑得乐呵呵,在桃林里随意挥剑,花瓣蹁跹落下,又被剑风轻轻带起。
      青衣看着陆绵静静地笑,不一会儿将手中桃枝抛向上空,倾身而起,越过小陆绵,接过桃枝舞出一套剑法。陆绵站定,一双眼眸随着青衣灵活转动。此剑法招招律己,一招一式都在与执剑人本身切磋,于外界没有分毫锋芒,看着憋闷得很。
      青衣演示完,便将桃枝离了手,任意让它倒在满地的桃花瓣里,“桃木为戒,执剑稳,掌其脉,控其躯。绵儿,以后每一日,先把‘桃木戒’练上十遍,再练其他,知道吗?”
      小陆绵噘嘴不悦,“为什么要练‘桃木戒’?我不想练这个,我想练痛快些的剑法!”
      青衣轻身跃起,倚坐在桃树干上,眼神紧紧地落在小陆绵身上。
      陆绵识趣,执剑仿出桃木戒,哪一次她不是最听青衣的话。

      次日,难得一早的好天气,别院朝西,虽不见东升的太阳,却也被窗外的白光照得通亮。夕儿被光亮晃开了眼睛,慢慢从床榻上坐起,看着屋子里早已不再陌生的陈设,和身上的宫衣,离梦中的桃林早已相隔千里。
      夕儿起身去到别院的一角,站在那儿稍稍能感受一些阳光。夕儿便立在角落里,抬起手掌,任初晨的阳光透过指缝,洒在她褐色的眼眸里。另两根手指并拢竖起,随着记忆里的剑法招式,简单地将桃木戒比划在眼前。被手指晃过的阳光犹如桃林间透出的光亮,每一束都直直洒在夕儿的心里。
      握了七年的剑,早在陆绵逃亡的那个雨夜里,被断成两截。夕儿仿佛听到桃木剑被劈断的声音,忍不住倚靠院墙,埋下头,收拾脑子里那些惊恐逃窜的画面。
      那晚,大雨如洪,陆绵出了咸安城,拼了命地奔跑,想要穿过亭罗山,逃离身后夺命的死士。身上几处伤口的血水早已被雨冲刷洗净,只剩下被鞭子生生抽得绽开的皮肉,在一阵电闪雷鸣时,更为触目惊心。陆绵顾不上疼,只张开嘴巴大口地呼吸,心跳声比雷声更响。身后的死士对她穷追不舍,越是靠近,陆绵越是不敢回头,手里的桃木剑越是被握得紧。
      等到逃不过的时候,陆绵听到后方挥刀霍霍之声,便迅速转身,以木剑相抵。对方来势凶猛,陆绵犹如以卵击石,桃木被断,幸而极力侧身,瘫倒在泥水里。雨水打在陆绵的眼皮上,疲惫的感觉侵袭着身体的每一处。她看着死士凶恶的面具,如鬼魅凶煞一般。
      死士蹲下身来,将大刀比在陆绵的脖颈处,凉意传到她的皮肤上,沁得她浑身发抖,险些引得断掉的木剑从手里脱落。死士攒力抹动大刀之时,陆绵竭力掰过死士执刀的手腕,翻身而起,使得死士一时不稳,躺倒在地。
      陆绵用尽最后一丝全力将断掉的桃木剑插入死士的胸口,又不带犹豫地拔出、刺入,再拔出,再刺入……直到死士不再动弹,直到雨水再次冲刷掉陆绵身上的血渍,直到她倒入血泊里,仿佛刺死的是她自己。

      窒息的感觉传来,夕儿喘着粗气,猛地抬头面向朝阳,努力寻找使自己清醒的方式。恰逢慧里从屋里出来,看到夕儿满头是汗,便急忙跑过去,紧紧握住夕儿的双臂。
      慧里见夕儿唇色惨白,又是出汗,又是喘气的,“夕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夕儿紧皱眉头,像是哪里疼痛难忍。慧里把夕儿搀扶进屋里,裹紧被子,便急匆匆出了别院,寻药医去了。
      夕儿躺在床榻上不敢闭眼,害怕窒息感再次向她侵袭。她抬手用力挥开眼前那些血红的画面,却无论怎么努力,记忆就像根植在血液中,在她的身体里肆意涌流。
      当初陆绵被囚在陆家庄密牢之中,四面都是高墙,只一面墙上开着一扇小窗。陆绵蜷缩在从小窗透进来的一束月光里,手和脚都被铐上铁链。
      记得少时麟羽曾说,陆家庄的兵器都是用上等玄铁打造,无论刀剑,都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庄里有上百游侠栖身于此,甘心做陆家的门客,不少是为了拥有一样质量上乘的兵器。
      没曾想,玄铁还能做成手铐、脚铐,将自己禁锢于此。玄铁沉重,陆绵连着几日被施以鞭刑,早就只剩下一丝枯力,只得瘫软在地面上,玄铁如何摆,她的手脚便如何摆。
      那些夜晚,陆绵每一刻都犹如惊弓之鸟,一闭眼便是噩梦。
      陆绵是被父亲亲手关进密牢的。在庄里生活了十七载,头一次知道了父亲的书房里还藏着如此黑暗的一处。密牢设计精妙,只能深谙其道的人从暗门进出。每次父亲执鞭而来,在陆绵身上剌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都伴随着父亲的声声质问:“是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你竟敢弑杀你的生身母亲!”
      父亲的声音很沙哑,这与连日来处理庄里的丧事有关。那时陆绵听到父亲疲累的声音,总还是心疼,想快快结束这一场噩梦,“父亲,将绵儿交给王宫吧,来日生死可期,总好过被藏在这密牢里。”
      父亲强忍着怒,一声长鞭响在空气里,“事到如今你只在乎你的生死,可曾有一念想过你的母亲,想过为父?”
      陆绵抬起垂丧的头,向着空气里几近模糊的身影,“父亲,我想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不记得是在密牢的第几个晚上,那时的陆绵已经被鞭子抽得不成人形,只得在不被折磨的时候静静喘息。那晚,以往犹如弯刀的月亮变得饱满许多。陆绵看着小窗外的明月,被关在密牢里也有些时日了,自己能做的有些什么呢?只能对着窗外的月,乞求原谅。
      夕儿回忆起陆家庄密牢的日子,眼泪从脸颊倾流而下。想来当初在荒漠被慧里救起,一定是老天的疏忽,才得以让她偷生至今。
      夕儿下了床榻,来不及穿鞋,一路跑到院中,跪地望天。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洗清身上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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