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之天尊错情（又名君望遥）》栀荚荚

3、第 1 章

　　人间千年，朝代几经更迭，沧海成了桑田，桑田变成了沧海，对于仙界，不过是白驹过隙，匆匆两百年。

　　神仙的日子漫长且乏，解乏最平易近人的法子则是聚在一堆海聊八卦。仙神界近百年来最大的一个八卦事儿则是远古尊神赤阳府太灵虚皇天尊钟情于列山氏的青若仙子，替她受了天雷劫。此往事还衍生出另一个前传来，说是青若仙子流落凡间时，与天尊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早已有了海誓山盟。

　　两则故事相互辉映，倒也是仙神两界的一桩美谈，可惜美谈中的主角儿天尊却在这几百年后没了下文，听闻他百年来基本都呆在赤阳宫中，鲜少露面。

　　赤阳宫中天尊的寝殿凌薇殿，过了九曲回廊是偌大的一间用红墙围起的花园，说是花园却只单单种了一棵紫藤。百年紫藤枝粗叶茂，丰硕的蜡质叶片散发着冷冽的清辉。今年花期已至末，仙岛上百花各自妖娆，一片芳菲，只有这棵紫藤百年不曾开花。近十年倒是挂出了零散的几个花苞儿，却病恹恹的不成气候。

　　紫藤树下白纹石桌，桌上文房四宝。

　　“天尊，您已在此呆了三天三夜，该回房内休息了。”天尊的武官元黎在一旁拱手道。
　　天尊握笔，却迟迟不见落下。

　　元黎抬头看了看天，取来一盏鸾鸟柱盘铜灯，点亮灯芯后放在石桌之上，自己默默地退在一边。
　　月如银色的圆盘挂在紫藤树上，夜风一阵一阵地撩，倒没有多大劲儿，却拂下几朵花苞儿，其中一朵已失了鲜色的花骨朵正巧落在石桌上的玉笛上，被风吹得瑟瑟，天尊抬起左手还没触碰到它，它却没能熬住，几个翻滚后落入到了砚台之中，染了一身墨黑。

　　天尊一张绷着的脸透出疲惫，他暗淡的双眸落回到执着的笔上，抬手落下，一起一落间，一行篆体已跃然于纸上。

　　似此星辰非昨夜，银汉红墙入望遥。

　　搁笔一瞬，晚风却改了徐缓的姿态，疾风扫起地上的落叶转着涡旋上扬，紫藤树上树叶沙沙，若是先往，病怏怏的花骨朵怕早挨不过风势颓废掉落，可如今委实争气，竟摇摇欲坠楞是苟延残喘地挣扎在枝头。争气的花骨朵开始显现不同于以往的气势来，颜色愈加鲜明，紫玉如雕琢，剔透中晕出灼灼白光。

　　天尊迎风站起，刹那紫藤花开，迎风飞舞的花瓣盈盈飘洒。

　　梦幻紫海中，一名紫服女子自花心款款走来，女子墨色长发，身材略为纤细，面色有些苍白。
　　“上末——”天尊微启薄唇，轻不可闻，手中的笔落在纸上，几滴墨色晕染开来。

　　纸被风吹起，从二人之间飘过，一行苍劲篆体被紫藤仙子瞧了个清楚。

　　似此星辰非昨夜，银汉红墙入望遥。

　　混沌之时似乎总有人在树下，陪她度过了单调且无聊的百年修仙路，于是紫藤仙子做出一个知恩的面容，主动打个招呼：“这位仙僚是——哪位？”

　　天尊没有回答他，反而拿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将她望着，良久，才道：“不记得了？”

　　紫藤仙子知恩的笑脸保持得有些僵硬，可对面的神君思路似乎和她不在一条线上。那双眸子似怒非怒，似怨非怨，万般情绪隐在一层墨色之后。

　　她终于撑不住了，揉了揉脸讪讪再找了个话题，不经意瞟见挂在树枝上的纸，赞道，“仙僚的字清新俊逸，写得真好。”话一说出，又觉得这番话似曾相识，似乎是曾经说过，困惑之间，对面神君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风已静寂，残叶满地。新羽化的仙子一副失神的模样，天尊也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元黎心中着急，上前朝新晋的仙道：“元黎恭喜紫藤仙子修成了正果。”顿后，又恭敬对着天尊方向道：“这位是第三十三层天上的天神太灵虚皇天尊，暂代管仙界诸事。”

　　紫藤仙子先是迷茫，在元黎睇了几次眼神后，才依着他的示意敛起笑意毕恭毕敬地鞠了一揖。
　　天尊突然露出不耐之色，蹙眉道：“封仙的时辰差不多过了，你陪着这位仙子去王母那一趟。”
　　元黎半晌才明白天尊虽未看着他，但这句话却是对他说的，反应过来后，又愣了半晌，天尊的话这番话值得斟酌。

　　先谈这封仙，万事万物初修成正果聚得仙元后还只是散仙，散仙的仙气并不纯厚，尚还有些污浊之气，或嗔、或痴、或怨，历经天劫洗尽铅华后，方才能真正成仙，入得仙籍。男仙的仙籍由东帝掌司，女仙的仙籍则由昆仑丘的王母掌司。

　　这位紫藤仙子顶多算是个散仙，论资历修为仙德都还谈不上去拜会王母，元黎困惑，此为一。
　　再谈封仙仪式，散仙飞升成仙的封仙典礼是每百年一轮，定在干支历卯月的起始启蛰之日。今日已四月初八，细算封仙仪式已过一月有余，岂是他轻描淡写的差不多。

　　难道是东郡记错了日子，元黎困惑，此乃二。

　　此二点元黎甚惶恐，惶恐的元黎抬头望了眼天尊，又慌忙敛下眉目，沉声道了声是。他到底是悟得快，瞧天尊的神色，只怕这是要破例一回了。

　　破例就破例吧，他元黎领着紫藤仙子前去自然是报的天尊的名号，论天尊和王母的交情，这个例破得应该也不会费劲，至于规矩么，当初是他们定的，如今他们自己偶尔破之也无伤大雅。
　　元黎道：“小仙先去准备。”遂卷着风逃似地离开。

　　紫藤仙子不懂封仙的规矩，只看到元黎一惊一乍，跑得又甚是狼狈，于是笑道：“这位元黎，倒真是有趣！”

　　天尊变幻莫测的双眸归于淡然，他将目光移向紫藤树，树上的宣纸被召回到空中，陡然燃烧起来，须臾便烧了个干净。

　　紫藤仙子瞧着半空中飘飞的灰烬，可惜道：“多好的字啊，何必烧了。”

　　天尊道：“过去的东西，留着也无用，不如烧了干净从头来过。”

　　紫藤仙子心中有悟，天尊话中有话，意中有意，只怕这一行诗中藏着个悲伤的故事。如今这位天尊大人以字忆人，未免触了景伤了情。她审度着眼前的形势，决定说几句宽慰的话来应景最好：“过去的已过去，本该两不相欠，断个彻底，应该的、应该。”

　　天尊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子决绝的画面——

　　女子一袭战袍，上面是斑驳的血迹，更衬得她的面容苍白。女子直直盯着火齐镜，似乎镜中呈现的事情对她打击极大，女子神情由震惊到悲凉，战栗不止。

　　“末末，不要看，也不要相信”他赶过来时已制止不及，女子抬头已是满面泪痕。

　　啪的一声，上古神器火齐镜失手掉落在地“你我相遇起，便是你的步步算计？”

　　天尊欲上前，女子却仓皇后退，眼底下蕴起的冷淡决绝令他升起从未有过的不安和害怕。他只得收回步子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末末……”因为紧张，声音竟有些颤抖。

　　女子凄厉大笑：“你为了所谓的大义，算计一个不成气候的散仙也无可厚非。若是以前，我便成全了你。只是如今，为了父君母妃，我定会以死相拼！”

　　她摘下如意镯，继续道：“神农鞭是仙族的上古法器，我自会交还给给仙族，但它的精元是我自己辛苦修来，何去何从由我自己决定。”

　　无缘之风乍起，破败的衣袂随风飘荡，她的身上迅速泛起淡淡的紫光。

　　“末末，不要！”他奋力扑上前，双手却只抓住一件硬物，低头一看，乃是如意镯。

　　她闪到远处，鲜血从嘴角溢出，“这件宝物今日还你，自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如今横亘千年，再回首那一幕，仍是痛彻心扉。

　　决绝的话再次被提起，天尊冷着脸看着紫藤仙子，一步一步朝她迈去，咬牙道：“两不相欠？”
　　仙子吓得步步后退，心道果真是被往事伤了，如今被伤情的事障了目，犯了迷糊。自己做了这挑火的木头，活该引火烧到自个儿身上。

　　天尊紧逼她到无路可退，目光狠厉，“果真不欠？”

　　仙子抵到石桌，无路可退，不知道该回到什么，胡言乱语道：“欠、欠你的，当还、当还。”

　　天尊封住她的来路，让她进退不得。但显然晓得他在说什么，须臾后，也晓得了自己在做什么，他后退一步默默转过身，手握拳状在嘴边咳了两声。

　　已离开的元黎又折了回，道：“小仙已安排妥当，今夜已晚，仙子可先随小仙下去。”
　　天尊已恢复如初，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