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烟火》聊聊一

13、成亲

　　日子飞快，这就到了成亲的这日。一切都由轩辕皓安排的井井有条。

　　穆霜是由穆宅出嫁的。

　　穆老太夫人与镇国公穆诚儒两人作为娘家人来了穆宅操持婚礼、接待宾客。

　　对于来穆宅太老夫人心里是抗拒的，但架不住穆诚儒的坚持与太子的强硬。她原可以端着老封君的谱在国公府不闻不问以示抗意，这毕竟是无上的荣耀，她这有生之年怕也只能再风光这么一回了。多年来，镇国公府后继无人早已衰弱，许多世家已露出了轻视怠慢之意。

　　年老积弱的老太夫人自是不甘，乘这次非得好好打了那些宵小的脸不可，让众人瞧瞧，在她手下，镇国公府又重回巅峰，烈火烹油只会比之前更甚。而她不过只要在自己亲儿亲孙女前稍稍拉下点脸面，稍稍作点让步，便能在一干外人面前挣上无上荣光，何乐而不为？

　　因而老太夫人这一日精神也异常的好，四十年来穆家内宅被人垢病，如今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太夫人辈份品阶高，业都除了皇家女眷己少有人高过她了。人人见到她都得恭敬地道声“老太君”，赞她是这业国之内难得的福寿双全之人，这让老人家很满意万分受用，达到预期效果的老人家一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穆诚儒几乎一夜未眠，一大早便立在穆宅门口恭迎宾客了。

　　来客意想不到的多。到此地来的都是穆锋的故友与谢府的宾客。

　　谢远门生满天下，轩辕皓又广发帖子，大家听说谢太傅孙女嫁与太子，纷纷从各地赶来，讨杯喜酒喝。不说穆宅连巷子口都挤满了读书人，比之秋闱之试还热闹上几分。

　　好在先前有所准备，包了几个酒楼才将人一一安顿下来。

　　穆诚儒穆宅酒楼几头跑，忙个不迭，好在镇国公的名头不虚，老当益壮起来，越发精神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穆刚、穆涛等人是作为宾客在太子府内赴宴，虽然是太子府，但作为穆家子弟，亲疏立见。两人笑不达眼底坐在济济一堂的人群中，都要怀疑被穆家驱逐了。

　　唯有十岁的穆珍没了老父亲的管束，兴奋异常，挤在前头看新娘子。人太小被挤了出来，他梗着脖子大喊，“我是新娘子的亲叔叔。”被人笑了一场后，倒底给让了个好位置。

　　鼓乐声中，新郎携着红绸牵着新娘缓缓由正门而入。

　　两人皆是一身大红喜服，新郎平日冷峻的眉眼，今日春风般柔和起来。

　　三跪九叩礼成之后，在众人的拥护下，一对璧人入了洞房。

　　穆霜被喜嬷嬷扶着在婚床上坐定，头上盖着红盖头，入目一片红色，周围是吵杂的人声，不时地夹杂着她所熟悉那个清朗的嗓音。

　　突然间静了下来，接着眼前一亮，盖头挑起，熟悉的气息逼近，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握紧了手中的玉如意。

　　不知谁笑喊了一声：“瞧，新娘子害羞了。”

　　大家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新娘。

　　新娘来自江南，面生的很，在场鲜为人见，乍然入眼，无不惊艳，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五官精致异常，身姿窈窕，一张莹润如玉的俏脸微垂，此刻正灼得如三月桃花。

　　再想看个仔细，一道修长的大红身影挡在了面前。

　　感受到众人注视穆霜很没出息地头低得更低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将玉如意抽走，换成了酒杯。

　　穆霜分明能感觉到大手掌心中濡湿汗意，原来不是自己一人在紧张啊。心砰砰直跳，鼓起勇气，抬眸看去，新郎官一身红衣，退了平日的凌厉，难得地如春风拂面，一双黑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波光潋滟柔情似水，晃得人头晕眼花。

　　在这样的目光下，穆霜整个人都晕乎乎地，晕乎乎地喝了酒，晕乎乎地再次被人扶到床上，晕乎乎地听完各种唱词……。

　　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的时候，穆霜就醒了，是被勒醒的。

　　睁开眼帘先看到是一个光洁的下巴，整个人被轩辕皓扣在怀中，稍稍挣扎开一些，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张沉静无害的睡颜，眉目舒展，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随着鼻息轻颤。

　　才多看了一会儿，那人就睁开了眼，刹那间的茫然后，看见了怀中的人，顿时眉目舒展笑靥如花，抱得更紧了。

　　轩辕皓下颌轻轻蹭着穆霜毛茸茸的发旋，黑眸半阖。

　　多少时间没踏实地睡上一觉了？她被关起来的那几年，他日日彻夜难眠，明明刻骨地想念，偏偏不敢去看她，甚至连提都不敢提，生怕那些人再惦记起她，联名上书让他杀了她。

　　耗尽心力筹谋三年，就前一夜，她还是自戕走了。九月霜降那天，盛大的生日烟火让她爱上了自己，五年后二月间的烟火却让她绝望而死。

　　他们夫妻五载，前二年，他为了皇位对她极尽宠爱。他以为都是做给人看的，自然要逼真些，做戏做全套，人前人后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殊不知这全套的戏法若换个人，便是片刻也演不下去。
　　相处一年多后他才明白，他爱上穆霜了，想和她做一辈子的夫妻。于是他筹划着让她从局中脱身，但太晚了。他任由别人往她身上泼的污水，怎么也洗不掉了。穆家一倒，即使他做了皇，也护不了她，满朝文武都让他杀了这个祸乱朝岗的乱党余孽。

　　他把穆霜独自一人囚在太子府，让她自生自灭，再不提及，以期望大家忘了她，她能活下来，等着他来接她出去。可她终究没能等到。

　　而轩辕皓那一世再也得不到穆霜的原谅。地府炼狱数十载不过是想回到最初……

　　轩辕皓低头望向怀中的人，整张脸埋在自己胸口，温软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寝衣喷薄在肌肤上变得滚烫而热烈，直入心脏。向来沉稳的心跳，这一刻一下下地跳得重若千均。

　　黑发如瀑般散落在两人灼红的寝衣之上。脖颈间露出的那一抹嫩白的软肉易常刺目。终于不再是那一眼千万年的无血色的惨白。

　　轩辕皓轻握住穆霜的手腕细细摸索，光洁如瓷，可那一道深入骨的伤痕在这一刻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前。

　　他紧紧闭目，拥紧了怀中鲜活的血肉之躯，复又睁开时已是如常。

　　一切都不会再一样了，真好，一切都会变好。从此轩辕皓不会再是穆霜永不相见的魔障。

　　穆霜敏锐地感受到了轩辕皓刹那间异样的轻颤。抬头时入眼的是双黑亮的过份双眸。所有的情绪都在那样一双黑不见底的眸中一闪而逝，快到让人看不清摸不着。

　　对于轩辕皓，穆霜从不觉着身为太子的他会像在她面前表现的那般温和无害。她也有想过两人的亲事定是他经过多方的考量权衡后才作的选择。

　　这些日子以来，穆霜也知道他也在努力地对自己好。

　　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两人今后得为夫为妻，总归比外人多了份挣不脱的羁绊。况且圣上赐婚是休不得离不了的。与其与另一半磕磕碰碰，不如尽可能对他（她）好些，真心换真心，也让自己好过，如意些。

　　在接到赐婚圣纸后，面对轩辕皓无厘头的一腔好意，穆霜总是这么理解的。而自己在面对赤诚如斯的轩辕皓时，也一点点无防备地尽量让自己去欢喜上他，免得辜负他满腔情谊。

　　轩辕皓俊朗温柔，学识渊博，能文能武，身份尊贵到让全天下女人都要嫉妒她，最关键是对她好，好到时常让穆霜恍惚以为他已心悦她许久许久……。

　　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穆霜不费吹灰之力。

　　心悦啊。

　　穆霜心生疑惑，忽地诧异自己为何从不怀疑轩辕皓对自己的情谊？明明之前两人素无交集，忽地某一天这人就凭空出现了，还满心满眼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好。

　　不奇怪么？

　　自然是异常的。

　　穆霜目光顿在轩辕皓那微红的眼角上。纵然刚才眼里的情绪太过汹涌，让她无法看清。但那点微红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自然而然地为他心疼。

　　“我会好好待你。”轩辕皓微哑的嗓音直入心扉。

　　穆霜心中那点刚起的犹疑瞬间被击散。她动情地再次扑入轩辕皓怀中，双手紧紧环住，心中雀跃得飞起，听着如今最让她依赖的心跳，弯唇道：“我也一样。”

　　两人从今往后生老病死总归要在一处的，那他投之以桃，她便报之以李。如她父母般相亲相爱。

　　轩辕皓闻言却难掩心酸，这个傻姑娘总是一如既往的毫不设防地轻信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