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梗*王境泽》卫希礼

1、我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吃你们一点东西!

　　怀南又梦到主子年少屈辱的时候了

　　啪地一声脆响，程家灵堂内，一身素衣裹着俊朗挺拔的身姿，正对着灵堂大门外众人的少年怒发冲冠，狠劲地摔碎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大人送来的玉碗，满脸泪痕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程衍就是饿死，从望月楼上跳下去，也不吃你们一口东西！”
　　碗里面盛的两个白面馒头也跟着掉了下来在陈旧的木制地板上骨碌碌地滚着，一路滚到了门槛边上才停了下来，沾满了灰尘脏兮兮。门边上的怀南当时还是个面黄肌瘦小不点儿的洒扫下人，听到碗碎时吓得一哆嗦，悄悄抬眼瞅时看见了离自己两步的白面馒头，咽了口唾沫。
　　而门槛外，王耿在程家大院的青石板上头顶官帽腰佩白玉腰牌，着一袭青色白鹇袍率众人傲然而立，见此情形转了转扳指，脸上满是哀戚，声音有责怪之意：“程贤侄何出此言。昔日李大人与令尊情同手足，今日程家遭难，令尊令堂撒手人寰，贤侄孤苦孑然一人，李大人怎能忍心作壁上观？”

　　朗日之下，灵堂内外奴仆都低低地俯着身子，气氛紧张。屋内挺直腰板的少年与院中众人呈对峙之态，僵持不下，以灵堂门槛为界，泾渭分明。少年咬着牙堵着门不做应答，王耿也没再作要求进灵堂，率众人稳当当地站着。

　　王耿，连同他背后的整个王家都是李默成的狗腿子。程衍能碰上李默成透过王耿阴险狡诈的三角眼向外窥探程家时向他递出来的轻蔑羞辱。而李默成，正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一代奸臣，心狠手辣，口蜜腹剑，为升官进爵使尽阴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世代书香程家几乎尽毁于其手，徒留年少有为君子如玉的主子一人。
　　自古正邪不两立。当王耿一干人离去，留下满地狼藉时，烈日灼光之下，头顶素冠年轻的主子立下毒誓，定要灭朝廷奸诈佞臣为父母报仇，还大明一片河清海晏。

　　怀南是被窗子外头下人的细碎嘀咕声吵醒的，小厮们自以为隐蔽私密的小声谈话，却是吵得怀南头痛欲裂。三十年后他虽也还是个下人，可如今成为主子亲信程府的大总管，只侍奉主子一人，因此也算得上半个主子。
　　而怀南这听不得动静的病是几年前除去李默成的次子李承礼时对方捏爆了一个圆球炸出来的。当时的怀南已跃升为主子亲信，领着一干人马去追杀逃往长安的李承礼，在泥泞山路上截住了对方。两方人马相遇，年少有为风度翩翩京城人称玉面公子的李承礼一声怒喝气势如虹跃马提枪直接迎了上来。玉面公子武功也名不虚传，怀南险险躲过杀招，最后是靠着人多优势才围杀李承礼的，而其临死前捏爆的诡谲暗器又折损了不少人马。
　　又一个品行端正名满京城的人物死于自己一个下人手里，怀南还有些唏嘘，名声再高也得有命享着不是？

　　当时怀南聋了一个月。大夫称怀南走运，这一炸没当场丧命已是幸事，最低也得是三个月才能养好的。可怀南嫌时间太长了，主子当时得势，刚晋升为大理寺右少卿，身边人争宠争得厉害，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周不在都会有人暗中作怪试图挤他下马。因此他让大夫加大药的剂量，强行缩短时间，虽然落下了病根，可也却早日回到主子身边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况且，这一路追随主子过来，身上早有了不少毛病，也不差这一个。
　　其实再多添几个，怀南也不介意。
　　值啊。
　　怀南一时思绪万千。
　　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矮子，成为如今这金银坠身威风凛凛的程府大总管，变化不可谓不小。
　　这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按理说不该他戴，也轮不到他戴。可主子就是抄了王家，一高兴，赏给他了。主子赏的，他戴着，有什么毛病吗？就好像抄家这种活本来是锦衣卫或者东西厂的，可皇上钦点的主子去抄家，谁敢说个不字？
　　跟着主子年头越长，怀南越能体会到权利的好处。
　　为逐权利，需得舍弃许多。怀南如此，主子亦是。
　　像是主子孝期已满刚开始入朝查方瑜一案。有人临行刑前夜密发给主子一封信函，里头装着证明方瑜的证据。深夜，案板上烛火摇曳，主子攥紧双拳，在书桌前站了半个时辰，犹豫再三终究是撕毁了这份证据。怀南觉得主子做的没错，虽说那方瑜同主子一样出于书香世家，身世清白，也没做过什么恶事，遇到这等事纯粹是遭人诬陷属被殃及的池鱼。可方家素与李默成交好，此番又逢李默成鼎力相助，若能得以脱身，凭借方瑜嫡长子的身份，必能成为李默成一大助力，成为主子的绊脚石。
　　再有林温言林温行俩兄弟，亦是好官，清的方同逝世的程大人一般。可惜阻了大人至交陈子煜的升官路。因此火烧巢湖林府时，主子正同锦衣卫李大人喝的酩酊大醉，桌子上盛着黄泥煨鸡的盘子旁还安静地卷着老爷书房里那幅名家古画。。

　　外头打帘进来了个小厮，毕恭毕敬地弯腰道：“程总管，陈大人赵大人来访，主子唤您去前厅。”怀南嗯了下，便起身往前厅走去。
　　怀南到时，酒席已经开始了。吏部侍郎陈子煜，顺天府府丞赵枢正同主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聊的不亦乐乎。
　　陈子煜大笑着向程衍敬了杯酒：“恭喜程兄大仇得报啊！这次终于扳倒了李默成这个老贼，不仅程兄父母在天之灵能得以慰藉，朝廷也终于除去了这个隐患。奸贼已死，我大明兴盛可计日而待也！快尝尝唐祁从扬州拿回来的庆功美酒，据说是个富商家里藏了近百年的，献给唐祁的。味道怎么样？”
　　怀南知道唐祁这个人，通政使司左参议，在江南的走私私盐的生意做的很大，人心狠手辣但是不够谨慎，好几次都是主子帮他压下事。
　　片刻后，他听得主子举起酒杯轻啜几口后，赞叹道：“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