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丹笔记》嗟尔幼志

4、第 4 章

　　跨越了大半个城区，在一中附近吃着久违的肉丝面。刚搅两筷子，忽听道不寻常的叫卖:
　　"卖——羊奶，卖——新鲜羊奶，现挤现卖。"
　　伴随着三轮货车的机动噪音，大喇叭由远及近，播送同样的内容，一遍普通话，一遍本地方言。
　　我不由得往店外觑:那车在街边一停，长方镂空的货框里立着两头瘦瘦白羊。司机下了车，我视力不行，看他不知哪去了。
　　我慢吞吞吸溜着热腾腾面丝，心里痒痒。其间有人在车旁喝问:"羊奶怎么卖——"
　　"它老板不在嘞——!"面老板门前闲着，提嗓回音。
　　我频回头，那框中像是山羊，朝着大街小路张望，伸脖探脑。这家店的面一如既往凉得慢、烫得紧，我让老板娘别收，提起腰包出了门。已有几粒散人远远近近看这西洋景，我促到车头边。其中一羊漫然地，身子还在货框里，紧贴隔板，长长的脖颈绕到前侧黑箱上，噬咬一段绳结，近看更嶙峋，白色颈背如曲起一条瘠薄山脉。是对束缚的无声反抗？
　　它抬首一瞥这方，差点把我俘获。那淡蓝的目睛，柔粉的眼睑，给人以无法描述的意象。
　　整头羊以浑不经心的神色，不急地嚼起绳茬。
　　奶老板回来了，关掉播音，和询者讲解价钱。不多时，问价人搓着鼻子离去，老板又打开喇叭:
　　"卖——羊奶，卖——新鲜羊奶，现挤现卖。"
　　不仅各路爷叔婶妈爱觑这热闹，道上经过的小孩儿几乎每个都被山羊及叫卖所牵引，"羊!羊!""要喝奶!喝要奶!"
　　路过的老人带着三个囝，对孩子们说:"看山羊嘞——看那山羊的奶，两个奶，好大嘞！挤奶给囡囡吃。"有个扎揪揪的女囝，对那伸出的瘦脸张开小臂膀，"羊羊！这个羊羊好漂亮哦。"母山羊歪头回厢，叼起一张青菜叶，估计是附近市场刚买的。
　　我回去食完了整碗面，再出来袖手旁观。‘每天有固定花费的’。每当我这样提醒自己，就熄了买的心思。
　　终于有生意上门，老板牵着羊颈的项圈，绑在厢尾，并拿出个玻璃瓶子——据说半斤容量——在人们眼珠鼓鼓的凝视中开始挤奶。每当望见那与瘠薄羊躯不匹配的肉红的硕乳，我心就隐隐闪现一丝异样。它的玫峰如两握软软垂下的桃子，被奶老板拿棉质抹布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开始挤。
　　我认为老板不想让人瞧去，用身子挡了大半，只有那头买者可窥一二。他的动作很仔细，一面搭着旁观者的腔。有人说店里瓶装羊奶好像也要八块，老板抢白"是啊，不止八块——八块五咧!"
　　还用土话嘟哝了其它诸如我这里更新鲜之类。挤完了左右两个奶，他把满满当当的瓶子端起来，带着自豪，轻盈而庄重地旋上盖子，一面给人看说:"你觑，店里奶就装到到八、九分，我给挤满嘞。"
　　那老阿婆付了钱，掂瓶问是不是明天给还回来。恰这时停下一辆电动，车上少妇从菜框提溜个原模原样的瓶子，喊着老板你的，似是昨日顾客。看来，俩白毛尤物不是初来乍到了。
　　接完这单，老板居然再不接了。周围就嚷嚷，你这么卖叫卖啥呀。他也不理，只说羊累了，今天挤完了。我很怀疑他只是兼职卖奶，其实家里是种地放牧的。不然肯定赚不来吃。
　　没奶了，广播依旧诙谐着，"卖——羊奶，卖——新鲜羊奶，现挤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