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晏百年

1、素年

　　1.
　　据刘梦洁说，陈素年将会是自本学期开学以来本班第二十一个在沈越面前被无视人。陈素年听完后揉了揉因久坐而酸疼的肩膀，语气平淡道：“如果不是我输了，我才不愿意去做什么第二十一个。”

　　“是第二十一个被无视的人，我很期待哦，你快点去吧。”刘梦洁没心没肺地笑着，眼睛像是好看的月牙，双手扳着陈素年的肩膀，催促她快点去。

　　陈素年被刘梦洁推搡着，一丝烦躁从她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她回头对刘梦洁说：“别推我，我自己过去。”

　　本是热闹的下课时间，高三二十五班的学生基本都被之前刘梦洁和陈素年的对话吸引，停下了玩闹和手上的作业，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向教室后排走去的步伐散漫的女孩。

　　之前刘梦洁与陈素年的对话没有刻意放小声音，毫不避讳班上的同学，陈素年虽然觉得刘梦洁是故意的，却也只是微皱了眉头没多说什么。她以一贯散漫的步子走到了教室后排角落，那里有一个男生丝毫不受他人影响趴在课桌上酣睡。

　　很多人在看着她，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不习惯，所以她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然后抬手，轻轻拍在了安睡着的男生肩膀上。那手掌从抬起到落下，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

　　教室安静得不像话，陈素年在沈越肩膀上的手掌透过校服衣料能够清楚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让她的手心发烫。

　　男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眨眨眼收回手，不打算再拍一下他的肩膀。

　　然而她的手刚收回，安睡的男生突然抬头睁开了眼，用一种平静的眼神打量她，似乎在无声询问她有什么事。

　　她吓了一跳，紧绷着脸强自镇定，俩个人无声半晌。最后陈素年很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沈越不甚在意对她笑了笑，陈素年舒了口气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什么情况？沈越居然对陈素年笑了？

　　围观群众还没有搞清楚二人中发生了什么，心痒难耐求知欲爆棚奔向陈素年的座位想要了解内情，可恶的上课铃却响起，令他们纷纷抱怨可又不得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2.

　　陈素年回到座位后刘梦洁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不仅仅是刘梦洁的目光，很多人都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她，直到老师进了教室，这些让陈素年很不舒服的视线才慢慢减少。

　　随即有些人仍然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她和沈越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顾老师正在上课。陈素年虽然很不耐烦，却还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告诉她们没什么。

　　面对底下不断有着小动作的学生，老师频频用目光警告也不管用，最后是拿书本用力拍了拍讲台这才都安分了下来。

　　此事之后刘梦洁对陈素年的态度奇怪了起来，陈素年向她借的一本小说她也借口说借给别班的人了。明明上一节课的时候隔壁班的人就把这本书还回来了，陈素年也没有揭破，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刘梦洁应该是喜欢沈越的，所以陈素年才会在那个猜谜比赛输给她后，被要求去和沈越搭讪。

　　沈越是转校来的学生，据坐在她边上的刘梦洁说，这个男生从到这个班级，除了老师，就没有和一个同学说过话，别人想过去和他认识，也是热屁股贴冷脸，撞一鼻子冰山灰。

　　长相清俊的转校生，冷漠的个性，是这样吧，才会被那么多人感兴趣，包括班花在内。

　　可似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漠。回想起沈越那个笑脸，陈素年那只触摸过他肩膀的手掌现在也还隐隐发烫。私下她听过其他男生讨论沈越，他们说这人要么是假清高不把人放眼里，要么是天生性格缺陷。

　　陈素年其实心里很佩服沈越，像他这样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团体之外的人，需要承受的那些，是她不敢承受的。

　　3.

　　没有了小说打发时间的陈素年觉得一节课是何其漫长，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又被老师布置的大堆作业搞得头痛。侧头看了看刘梦洁，她应该不会把作业借给自己抄了，只得皱着一张苦瓜脸出了教室。

　　陈素年拖沓的脚步跟着放学回家的大部队，在人挤人的队伍中小心保持着距离。人潮永远这样，由或是三五成群又或是形单影只的人们组成，他们表情各异，每一张脸陌生又熟悉。

　　晚自习时陈素年从家里带来了爸爸淘汰的旧手机准备看电子书，然后从四楼下到三楼找到高二时的同桌约好明天早上借把数学作业借给她。

　　陈素年沉迷电子书无法自拔，不料第三节晚自习时班主任突击检查，当埋头电子书的陈素年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靠近自己时为时已晚，一只大手伸在她面前，她被抓包后面红耳赤心如雷鼓，乖乖交出手机。

　　以前刘梦洁总会在老师来检查的时候提醒她，可这次却没有。陈素年在班主任走后忍不住向刘梦洁抱怨，为什么不提醒她老师来了，却换来刘梦洁无辜道：“对不起我当时做作业太认真了没注意。”

　　第二天陈素年早早到学校抄作业，作业早自习后要交，一般班主任会在早自习进行到一半时进行查岗，所以时间算来只有半个早自习加早自习前的一些时间。

　　教室此时只有几个班上出了名的勤奋学子，陈素年拿出作业匆匆开抄，教室陆陆续续来了同学，其中几个稍微熟悉的见到陈素年都佯装出很吃惊的样子问想她怎么这么早，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闭上了嘴，不过看到她手中奋笔疾书的作业后，皆一副了然状。

　　还有一半，素年抬头看了一下黑板上的钟，还差两分钟打上课铃。低头继续抄，眼角余光正好看到沈越拿着水杯去老师办公室接水，陈素年毫不犹豫拿出她的水杯伸手递给沈越，头也不抬道：“你去接水吗？顺带帮我带一下吧。”

　　沈越愣了一下，接过她的水杯没有说什么，然后在上课铃响后将装满水的水杯还给陈素年。陈素年对他道谢，不经意看到刘梦洁如针刺的眼光看向她。

　　课间时几个女生围坐在陈素年周围，试图从她嘴中挖出些关于沈越的八卦，陈素年都用我跟你们一样才认识他来搪塞。奈何有越描越黑的趋势，而且陈素年不经意回望似乎看到沈越偶尔看向她们时若有所思的眼光，搞得陈素年很有背后说人闲话被抓包的感觉，于是只能用尿遁来逃避这群女生。

　　正巧沈越从漫画书中看到女主大难临头般逃窜的表情，跟陈素年匆匆经过走廊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好看的嘴角不由弯了弯。

　　4.

　　之后班上渐渐有谣言讲陈素年暗恋沈越，一些女生无意八卦时被陈素年撞见，场面顿时十分尴尬。陈素年只能装作什么也未听见，转身出了教室后脸上却是宛如踩了狗屎的表情，回来后手里拿着从别班借的杂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素年变得更沉默了，不再有人会同她一起去做课间操或是上厕所。之前一起走的同学都和刘梦洁一起，她们不再带上她，而她也不知道怎么再加入进去。有时候她会想，真难为在这杀人不见血的高三还能有幸被群体孤立，而且还是因为这些有的没的的情愫。

　　她本就是个内向的人，极其厌恶每年的分班，因为她交朋友的速度实在是太慢，慢到一个学期下来也不能将班级全部人认出来。而她又害怕被孤立，只好硬着头皮试图融入，却似乎是失败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刚开学时谁也不认识，独来独往形单影只的陈素年。
　　好在还有一件值得让庆幸的事让陈素年能稍微安慰下自己，那就是高三取消了体育课，不然每节体育课势必成为陈素年最大的煎熬。

　　一个人去上体育课，解散之后没有女生会愿意和她打羽毛球，也没有女生会和她坐在草地上聊天，她们会以刘梦洁为一个小团体，将她排除在外。而她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到老师吹哨集合下课，再一个人回到教室。

　　这场景想一想便让人十分难受。

　　5.

　　转眼已是十一月，一个学期已然过了大半，做完课间操的陈素年慢吞着步子随着人潮挤上拥挤的楼梯，经过老师办公室时看见沈越与班主任不知在谈论什么，她也没在意。

　　下节是历史课，陈素年难得肯认真听讲。下课铃响后班主任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对还在记笔记的陈素年道：“陈素年，你换到后面去能看到黑板吗？”

　　陈素年略带疑惑回答：“可以。”

　　“那你跟张茜换个位置吧，现在就搬。”班主任点点头，吩咐完便走了。

　　班上的同学看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本就嘈杂的课间在素年看来更是哄乱，似乎每个人都在议论她，一张张开合的嘴让她一阵烦闷。她收拾好课桌，推着桌子往后边去，书本很多，桌子很重，可是没有人要帮她。

　　边上的刘梦洁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冷着一张脸假装在写作业，陈素年看到后边的张茜有人帮她一起抬着桌子，也看到了在张茜后排的沈越正端坐着看书，一副对周围毫不在意的样子。陈素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到之前见到他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说些什么，认定就是他要求的调换位置。

　　可他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沈越，你不会帮我搬一下桌子吗？”陈素年口气不善，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让旁人莫名其妙，沈越却漫不经心看她一眼，一言不发乖乖帮她搬了桌子。

　　这倒是让陈素年有些尴尬，小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陈素年这位置一换，仿佛来到了天堂，沈越有好多小说漫画，都愿意借给她看，还会在老师查岗时提醒她，两个人一拍即合，成为专业上课偷看漫画小说的小团体。

　　这是那个人称“高冷冰山”的沈越吗？陈素年觉得沈越应该只是慢热而已。

　　沈越虽然爱看小说漫画，该认真时还是会认真听讲，陈素年完全不用担心抄作业的问题。他们会一起去做课间操，回家时顺路走一小段，相处下来沈越在陈素年心中简直堪比天使。

　　什么高冷冰山，这明明是安吉拉宝贝。

　　只是陈素年和沈越走的越近，就离整个班级群体越远。起初沈越就像是独自走在独木桥上的人，而陈素年只是想爬上悬崖。

　　悬崖上有无数的人，可是没有人想要伸手拉她一把。

　　是沈越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拉她上了独木桥。这时悬崖上的人注视着独木桥上的他们，对他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而沈越不惧一切，披荆斩棘一路前行，陈素年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后，紧紧抓牢他递给她的橄榄枝，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前行。

　　一次课间陈素年问沈越：“是你让班主任把我调到你前面坐的吗？”

　　“是啊，我嫌张茜太聒噪，影响我看小说。”沈越爽快地承认，随手递给她一本新的漫画，“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带你来到了天堂。”

　　“你少自恋了。”陈素年接过漫画，毫不客气送了他个白眼，心跳却有些急促。

　　我于你而言，是否是有些特别的。

　　6.

　　再一次月考之后，班主任把陈素年叫到办公室谈话并把手机还给了她，拿回手机后陈素年表情有些阴郁，沈越问她：“班主任说了什么大道理？”

　　“能有什么，不就那些说烂了嘴皮的。”陈素年换了副笑脸，仿佛刚刚她脸上的阴郁只是沈越的错觉一般。

　　回家路上陈素年跟沈越闲聊，忽然问他为什么不试着融入新班级，沈越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是试过吗？成功了？我有朋友，有发小，虽然他们不在这里，重新交朋友挺累的，再说这些人毕业之后对我也没什么用，我何必多此一举浪费感情。”

　　“啥？”陈素年头一次听到利益交友论，一时跟不上沈大少的三观，咽了口唾沫小心追问道，“那我是不是也在没用的范畴之内……”

　　“你？哈哈——”沈越笑着说，“你这头猪可以养肥了论斤卖啊。”

　　“哦。”陈素年有些生气，面无表情转过了头不再理会他，沈越的笑声在陈素年冷淡的反应里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头，赶紧拍了拍陈素年的肩膀补救道：“诶，我开玩笑逗你玩的呢，刚刚说的都是骗你的，你别生气啊，我才是猪。”

　　陈素年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沈越又扯了扯她的衣袖，软声说：“别生气嘛。”宛如撒娇的口吻让陈素年耳根一红，触电一般迅速转过头来重重“哼”了一声，嘴上却不服软：“看在你说你自己是猪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沈越一脸神秘，陈素年一个“好”字刚说出口，系统提示她到站了，于是她只能颇为遗憾站起来和沈越道别下车。等公交车离去，她一边往家走一边掏出手机，手机早就没电开不了机。

　　这个高三的班主任正巧高一的时候也教过陈素年，他把手机还给她时对她说：“陈素年，我对你很有印象，高一的时候我看过你的入学成绩，当时是班级第一，现在你是班级倒数十几名。你作为一个快成年的人，想必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有什么后果，道理我也不跟你多说，我只是对你感到可惜。小说不会成为现在的你的精神食粮，人生路虽然对你而言还很漫长，但我不想你将来回想起你的高中三年，会后悔你虚度的这些光阴。”

　　“你曾经肯定体会到过学习的那种充实，现在你为什么把这种充实抛弃了？我不相信一个人会如此坦然接受从顶端跌落，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现在的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

　　这些话如魔咒一般在她脑海里一字不差重新响起，她紧紧攥着那部早已没电的手机，心中无不悲凉，她确实轻易而坦然地接受了自己从顶端跌落，连挣扎都不曾挣扎。

　　回到家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显示收到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陈素年点开查看，屏幕上面显示着“其实那天我没有睡着，我都听见了”这几个字。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沈越的短信，陈素年的思绪一下回到了那一天，她输掉了游戏接受刘梦洁的惩罚去和沈越打招呼，最后因为感到这样十分不礼貌所以向沈越道了歉。原来他那天都听见了啊，还好她当时及时道了歉，陈素年嘴角扬了扬，飞快按下几个字回了过去——

　　“难道你还想再听一次我说对不起？”

　　“那倒不是，我是想说我其实是一个很慢热的人，我交朋友很慢，刚开学那段时间心情有些糟糕，所以你也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我，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无关紧要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陈素年的胸腔没由来地发烫，冬日寒风肆虐，也吹不冷那股热流。

　　她回复“我也是”，后面附带了一个猪头的表情，沈越很快回了她两个猪头的表情，让她哭笑不得。随即她把这个号码存了起来，备注是“猪”。

　　独木桥下万丈高空，一脚踏空便是粉身碎骨，可即便他们二人过了桥后，也终归会是云泥异路。

　　沈越虽然一直坐公交车，也从不显摆什么，但还是能从很多蛛丝马迹中看出他出生富贵。抛开家境不说，光是成绩沈越也能甩陈素年一大截。

　　陈素年不会自恋地认为自己在沈越心里占据多大的份量，她只是心里升腾出了一股执念，她想跟着沈越，不管他去哪，她都想踩着他的脚印，只要跟在他身后就好。

　　那天晚上陈素年翻出了初中三年的课本，她准备从头开始学习。高一的时候因为没有复习初三的功课，忘记了很多知识点，这种衔接的知识点断了一头，那另一头只能是一团雾水，于是也就一直没能跟上老师的节奏。

　　最后加上陈素年自我放弃，自私地忽略父母对她的期望，茫然度日。

　　7.

　　第二天陈素年问沈越：“你为什么转学？”

　　沈越懒洋洋趴在课桌上一脸漫不经心地说：“打架，被记过了，我爸非要我转学，我不想转。”

　　原来是这样，陈素年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因为被迫转学心情不好，所以开学那会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不过真没看出来他是那种会跟人打架的人。

　　没想到这个高冷设定的标签贴上了身基本就摘不下来了，没人敢再来撞沈越这座冰山，让陈素年私下有些小窃喜。

　　月考成绩发下来后，沈越是在班级上游，陈素年像往常一样在班级下游，她十分疑惑沈越这个和她一起上课偷看小说漫画的人成绩为什么还能保持在上游，于是认定他叛离组织背后偷偷学习。

　　沈越看到陈素年只蒙了选择题的数学试卷，惊叹道：“啧，你的人品可不怎么好，才蒙对俩。”

　　陈素年睨了他一眼，愤愤不平道：“组织的叛徒，我单方面宣布你退出组织。”随即也不理会这些烦心的试卷，掏出初中课本自顾自看了起来。

　　“不是吧，你在看初中课本？”沈越探过身去瞅了一眼，发现还是初一的课本，不知陈素年是受了什么刺激，“你看这个干什么？”

　　“我准备复读。”陈素年很是平静说出这句话，沈越佯装困惑道：“哇，是漫画不好看还是小说不好看，你为什么要叛变。”

　　“你才是叛变者好吗？”陈素年转头白了沈越一眼，沈越眉开眼笑看着她。

　　陈素年低不可闻叹了一声，惆怅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进入高中的时候，在班上成绩排名第一，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很惶恐。”

　　我害怕以后不能和你站在一起，我害怕我和你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我害怕自己一事无成，我终于为这一切感到惶恐，你明白吗？

　　陈素年看着沈越，她的眼中汹涌的情绪使得沈越胸口一窒。最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十二分的真诚说：“那你可要加油呀。”

　　这一举动无论是在旁人眼里还是陈素年看来都十分的亲密暧昧，陈素年当时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腔才肯罢休，只能装作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说了句“拿开你的咸猪手”，匆匆转过身把头埋入书堆，来借此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8.

　　陈素年正式开始了温习初中课本，碰上不明白的问题沈越也会替她解答，而后期末来临，紧接着讲试卷补课，拖到年二十四才放寒假。

　　短短十几天的寒假，每一门老师都发了不下六张的试卷，杂七杂八累积下来足足有四十多张。本来作为高三党还是有些自觉没敢怎么抱怨，无奈各科老师发完试卷还得来一句“祝大家过个好年”，大家瞅着课桌上厚厚的一大摞试卷，只好向最后一个进来做总结发言的班主任抱怨。

　　班主任不愧是老手，在学生的一片怨声载道下还能面不改色吩咐课代表把他手里的试卷发下去，继续增加寒假作业难度。

　　“不就四十几张试卷嘛，一天四张还能有富余的时间玩呢，我们改试卷的都没说什么，你们做试卷的哪那么多话，行了都别抱怨了。”班主任一脸云淡风轻。

　　底下不知是哪个怨念太深的男生直接就接了一句：“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顿时整个班级响起一阵哄笑，引来半数多的声音附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班主任宣布了高三上学期最后一节课的结束。

　　已经决定了要复读，陈素年对这些试卷完全不放在心上，脸上表情甚是轻松对沈越说：“老哥，咱们哪天出来约一波替我解决一下试卷呗。”

　　“完全没问题啊老铁。”沈越和陈素年二人有说有笑眼看就要出了校门，跟在他们身后的刘梦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扬起一张笑脸追了上前。

　　她伸手搭上陈素年的肩膀，脸上的笑容简直无懈可击：“诶素年，我这有两张明天的电影票，没人肯陪我去看电影，不如你陪我去吧。”

　　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仿佛她们之间本该就是这般要好一样。

　　没人陪刘梦洁去看电影？开什么玩笑。陈素年不明白刘梦洁这是唱哪一出，拒绝道：“不了，我……”

　　“你就陪陪我吧。”刘梦洁打断她，“我爸叫了司机来接我，顺道送你回家吧，沈越你也一起吧，你家在哪？”

　　说着刘梦洁目光灼灼看着沈越，等待他的回答。刘梦洁比陈素年高半个头，她紧紧搂着陈素年的肩膀，陈素年小幅度扭动了几下想挣脱没成功，只能向沈越发射求救信号。

　　两个女生眼中都满含期盼，沈越拎着陈素年的胳膊先把她从刘梦洁的魔爪下拯救了下来，对刘梦洁抱歉一笑：“就不麻烦你了，我和素年搭公交就好了，明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写作业。”

　　刘梦洁只得咬咬嘴唇，看着沈越拉着陈素年羽绒服的帽子离去。

　　“你别把我帽子扯下来了。”到了公交车站，陈素年狠狠朝沈越手臂打了两下，把自己的帽子从沈越手里救下，还翻脸不认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哟，瞧你这白眼狼，出息——”沈越当即往陈素年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哼，还不是你这头猪招桃花。”陈素年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气得她想还击，可惜被沈越看穿，直接被按住胳膊嘲笑：“小矮子，够不着。”

　　陈素年只好拿头一顶，撞了沈越的下巴，两个人打打闹闹搭上了公交。

　　放假回家的学生太多，两个人没抢到座位，人挤人的公交上，沈越很是惆怅看着学校门口停满了的小车，幽怨道：“老哥我本来也是有专车接送的一员，不就被记了个处分么，我那狠心的爹呀。”

　　“哎。”陈素年面无表情接了一句占足了便宜，于是又吃了一个爆炒栗子。

　　9.

　　陈素年一放假就得去乡下陪爷爷奶奶，跨年当晚沈越给陈素年发短信说：“孤独不可怕。”

　　陈素年回复：“那什么才可怕。”

　　沈越牛头不对马嘴回了一句：“恭喜你成年了，新年快乐。”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爆竹烟火齐齐点响，陈素年看着窗外的火树银花，也没再追问什么才可怕，只是回复道：“也恭喜你，新年快乐。”

　　等到初三陈素年才回到家，她一回家就接到沈越的电话，让她明天带着试卷来找他。

　　一想到是第一次跟沈越出门，虽然说只是去抄试卷，陈素年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沈越和她约的是一个热饮店，到那之后陈素年发现除了沈越，还有一大堆她不认识的男生。

　　而这些人似乎是准备散场，沈越招呼陈素年坐在自己边上，连热饮也给她点好了，是她喜欢喝的热可可。陈素年面对一众陌生人十分紧张，沈越轻声对她说：“这些都是我朋友，别紧张。”

　　“陈素年是吧，久仰久仰啊。”场上的男生倒是不拘谨和她打了招呼，她只好挨个朝他们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个招呼。

　　沈越说：“赶紧走吧你们，难道想留下来帮我抄试卷？”

　　几个人连忙起身，干脆利落道：“嘿嘿，那就算了，这种事我们就不跟你抢了，走咯。”说着还怪模怪样地朝沈越挤眉弄眼。

　　“去去去，赶紧走。”沈越挥手赶人，于是一桌子人纷纷撤退，只留下沈越和陈素年。

　　“可算是安静了，来，试卷都在这，你随便抄抄就得了，抄不完带回家慢慢抄。”沈越拿出自己的试卷放在桌上。

　　“嗯。”陈素年摊开试卷开抄，沈越也在帮她分担一些，抄着抄着他忽然说：“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我？别逗了。”

　　“从头开始，不厉害吗？”

　　陈素年轻笑着摇头。

　　我只愿你放缓脚步，不要叫我追不上。

　　10.
　　离高考只剩两个多月，课间十分安静，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埋头苦读。外面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打架了，男厕所那边有人打起来了”，一句话打破了宁静，班级开始骚动起来，有些好事的人已经站在走廊围观。

　　二十五班距离厕所只隔了一个二十六班，坐在后排的人能很清楚看到男厕所门口发生了什么。

　　陈素年看清其中一个是沈越后飞快跑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可是因为打架记过一次处分的，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于是陈素年也不顾是在男厕所门口冲过去把沈越拉了出来。很明显这一架是沈越占了优势，对方不服还想挑事，却被一个满脸凶狠的平头男生拉住，警告道：“别没事找事。”

　　陈素年记得这个平头的男生，是坐在沈越隔壁，名字叫张森。滋事那人眼见沈越这边人更多，狠狠瞪了沈越一眼离开了。

　　也没等到老师赶来一场闹剧就结束了，沈越拍拍张森的肩膀道了声谢，张森对他笑了笑，完全看不出他之前那副凶狠样。

　　至于打架的原因，据沈越事后猜测应该是跟刘梦洁有关，对此陈素年做了总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然后她得到了一个爆炒栗子。

　　之后张森便和沈越还有陈素年熟悉了起来，他发现沈越一点也不难相处，于是到处给周围的朋友安利沈越。

　　就这样沈越保持了一个半学期的高冷形象终于走下神坛接了地气。

　　11.
　　六月匆匆而至，高考来临，陈素年只是去感受一下高考氛围，所以对此一点也不紧张。

　　高考结束后沈越约陈素年去看了一场电影，是一场俗烂的爱情片，陈素年根本不记得内容是什么，她只记得在电影散场后沈越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对她说：“我陪你一起复读。”

　　陈素年眼眶一热，问他为什么。

　　他笑着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一年暑假陈素年不知道，刘梦洁曾经约沈越出来见过面。那天她身穿白裙，精心描过的眉目显得她更加美丽，她向沈越袒露长达一年的暗恋苦涩。

　　而沈越礼貌地拒绝了她，他说有一个女孩子长得虽然不如你漂亮，还有点胆小，却十分真诚努力，我很喜欢她。

　　12.
　　第二年陈素年和沈越皆以理想的成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那一年时钟的指针快转向十二点，男生正在编辑一条短信，内容是“孤独不可怕，因为我会陪着你”。

　　最终他删掉了后半句，只留下前半句点击了发送。

　　至于那后半句话，他选择了用行动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