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说》墨藏帝鸿

6、6

　　必行将袖子撩起，两只手都撩起。虽然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看不真切，但能明白确认的是，那手肘到手腕处的确是光滑的，没有半点疤痕。“看够了么？”必行笑道。
　　那火苗噼啪的将躺在地上的灯油舔净后熄灭了，四周又重归于黑暗中。
　　“看够了。”爱兰低着头，呆在那。自从他满十七岁那年便踏上了寻找墨笑的路，整整三年都在找他的消息，直到他二十岁那年，才打听但解缘寺必行出现的时间恰巧与火刀子的消失重合。他也早该想到，纵使他与必行是像极了，他的兄长墨笑，此时也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了，就算他再驻颜有术，也不会看起来如此年轻。
　　必行拾起那盏被火熏的乌黑的铜灯，不怕烫似的握在手中：“那墨施主若已无事，小僧就先歇下了。”灼热的铜灯炙烤着他的手心，很快便传来了烧焦的气味。
　　疼，实在是很疼，就像十年前他来到解缘寺的那天。
　　言必行，行必果。他必行再也不会踏入这江湖的纷争中。

　　直到必行身影走入厢房中，爱兰仍楞在那，显得孤单至极。原来纠缠了他那么多年，是这样一个结果。太傻了，他应该早就让他掀起袖子的。爱兰抽了他自己一个耳光，躺倒在地上。初春的夜也是冰凉的，青石板的温度透过衣服渗进他的骨头里，冷的眼泪都肆意地在他脸上流着，直到流过耳垂，淌到地上。

　　翌日清晨，爱兰出奇的睡得很迟才醒。有多迟？这时霍桃花都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在后院的梅花桩上玩的开心，预备着明日早晨便同爱兰下山去。算来这只在寺中逗留两日就回去了，也未免太快了些，但既然已拿到桃花剑法，还是先拿回霍家村安全些，待改日再来好好答谢必行也不迟。
　　正殿里仍是满溢着低沉的诵经声，只是听不见伴随的木鱼敲响。
　　霍桃花也没打算进去打搅必行：比如说进去打个招呼，问个早之类的。正纳闷着爱兰为何还未出现，爱兰就背着包袱从厢房里出来。
　　“早，桃花。”他问候道。
　　“早，爱兰。”
　　爱兰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没回她这一句，直接将背上包袱摊在桌上翻找。不一会儿也不知从包里翻出了什么，总之便是拿着两件东西冲着正殿去了。
　　或许是没睡好的原因，爱兰今天显得格外急躁。
　　“手伸出来。”爱兰走到坐在佛前的必行面前。
　　必行照旧的装作没听到，仍然诵他的经。这时候若按平时的爱兰来说也就算了，可爱兰这次却不管必行怎么装聋，直接将他的的左手抓起。
　　必行反应过来：“施主有何事？”
　　他坐下来，将必行左手上原本缠好的纱布一圈一圈拆开。手心是烧灼留下的水泡，除了掌心是最严重的地方外，指根、指头也都烙的通红：“你问我何事？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疼不疼？”爱兰把白药倒上去。
　　“不疼。”必行看着自己的手撒上白药后又被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裹起来，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手心裂开的部分沾到药粉时的确钻心的疼，但是若只是面不改色的看着爱兰，他还是能做到的。
　　“你又骗人，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吗？”爱兰笑了笑，猛的将纱布拉紧。
　　这一拉将掌心原本微微结痂的地方又拉裂开来，但即便是这样的剧痛，也只是惹的必行微微皱起眉头。
　　“你还说不疼？”
　　必行没有回答，只是等爱兰将自己的手重新缠好，然后又将手收回去。爱兰看着必行将手收回去，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这种心情是当然的。只是总觉得不对，只是一点点不对，必行肯定骗他了，只不过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们两长得如此相像，连口音也似乎来自同一个地方。
　　爱兰转身准备走出大殿时，必行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桃花姑娘已经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了，明日你便带她下山吧。”
　　“我能不能去藏经塔？”爱兰停住脚。
　　“只能带一件东西出来。”必行想了想。
　　“药我放在边上了，我走后你要记得每天换。”爱兰走到门外，又回头补了一句。
　　必行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总之，这一句也没有回他。

　　霍桃花看见爱兰从大殿中出来，瞧他一脸沮丧模样，还未等他走上前来便问：“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是这副模样？”
　　时候正临近正午，天一改前几日的明媚，愈发阴沉起来。
　　“没什么，我们明日早晨就下山吧。”爱兰淡淡的回她，显得很不精神，眼皮也明显是肿着的。爱兰只打了个招呼，便往东边去；霍桃花记得，东边是藏经塔。她喊住爱兰：“你去藏经塔做什么？”
　　爱兰没有回她，直直的就往东边去。“奇了怪了。”霍桃花嘟囔一句，平时的爱兰不都是笑眯眯的吗，以前不知道是不是，但起码待在一起，这十几天没有一天是这样的，连搭话都不回。虽然霍桃花觉着爱兰今日有些奇怪，但心中对他的不满更甚，“呸！”了一声后，便又跃上梅花桩，玩儿她的去了。
　　不就是对这儿熟悉点嘛，有啥好嘚瑟的。

　　爱兰一路低着头走到藏经塔前。来这解缘寺无数次，倒还真是第一次进这藏经塔。几乎每个人来解缘寺的目的都是这藏经塔，而他却除外，自己也不知带过路多少回了，来来去去无数的人，从西域到中原，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寻宝者的表情，自命不凡，势在必得。被那么多人踏入后，这个地方依旧是那么干净，真是不可思议。
　　解缘寺中最宏伟的唯一就是近在咫尺的藏经塔了，六层高的塔楼。爱兰曾无数次的数过，也无数次的站在这个位置，只是没有一次推开过那扇朱檀色的门。他走前去，轻轻一推。门很轻易地便推开了。
　　当然没有想像中的尘埃破门而出，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书籍也都码放的十分整齐。他走进去，将对面的窗子推开，想让风吹进来一些。爱兰对这些秘籍没有兴趣，他只不过想找样东西带走罢了，是什么都好，只要是在解缘寺的东西。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窗后暗藏玄机。
　　一片就别院就藏在窗后。非常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北面还有一间旧瓦屋。自己来了解缘寺无数次，进从未注意过这有一片别院。爱兰翻到别院里，走进那间瓦房去。
　　他想他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了。屋里除了堆积的箱子以外，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方的墙挂着一把赤色的长刀，颜色鲜艳的像要烧起来。两端都是实打实的利刃，中间是玄色的握把，刀下面的墙上还有一串清秀的笔迹：
　　言必行，行必果。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