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烟火》龙猫不是喵

2、第 2 章

　　转眼已是三个春秋。
　　胡拂衣再次踏入这厚重的宫墙之中时，曾经开的繁盛的芙蓉海棠都已因无人打理枯枝盘绕。昔日众人环绕，三步一迎五步一叩的程贤妃没有能出来接她，再为她碰上一盏莲子羹。此时的她正独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泡浮肿，头发凌乱的缠在脖子上，只着一身汗透了的中衣，神色恍惚，和三年前那个美艳精致贵妃判若两人。胡拂衣随手拾过桌上一只茶碗，看着上面蒙着细细一层灰，便微微叹了一口气，转手捏了个决，手中便端了一杯热茶喂到她的嘴边。
　　“我来赴当年之约，带你离开。”
　　程贤妃努力扶着肚子坐起身来喝了两口，却又咳着全了吐出来。胡拂衣叹了口气扶她坐起来。
　　“皇后已经给你安排了产婆，今晚你便会难产而死。产婆喂你喝药时，我便使个障眼法带你出去。你便安心养神，无需惊慌。”
　　程贤妃刚撕心裂肺的喘过一阵，闻言，愣怔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离开？呵。我如今这个样子，离开，又有什么意思。活着，或者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这里虽然富贵荣华，可是过的都是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可留恋的？离开这里，我可护你后半生平安喜乐。”
　　胡拂衣见她终于说得出话了，便收了杯子，坐下看她。程贤妃仍是笑着，可胡拂衣却只觉得目之所及尽是苍凉。
　　“事到如今，我还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过什么平安喜乐的生活？我一家忠良，追随他从一个出身低微的嫔姬之子到一国之君，他登基后未敢居半分从龙之功，我父亲六十高龄仍为他沙场拼杀，护他一国安宁，可这换来了什么？猜忌，排挤，给我哥哥两万老兵瘦马，让他生抗十万东倭，最后竟落得一个通敌叛军的下场。我的哥哥，自幼饱读兵书，习得一手好枪法，等闲之辈近不得身，曾于千万人之中取敌军首级，却说他畏罪潜逃，死于区区山贼之手，呵呵呵呵。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现如今，将军府满门抄斩，只余我一个罪妇，被软禁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没被打入冷宫，不过因为这个肚子罢了。你高高在上的做着神仙，我们这些挣扎于尘世中蝼蚁的艰难，你又如何能明白？”
　　胡拂衣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程贤妃笑了一会，又开始咳。胡拂衣起身道：
　　“罢了。既然你不愿离开，那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是我力所能及，便都答应你。”
　　程贤妃怔了一怔，突然问到:“我死后，我肚子里这孩子又会如何？”
　　“你将死之时，皇帝会来看你，皇后不敢妄动，又见生下个女孩，便留了她性命，主动要求收归膝下。皇帝感念皇后仁慈，亲手为她题了母仪天下四字，并赐这孩子念恩公主封号。皇后嫉恨你已久，又见这孩子与你越发相似，怕皇帝思及旧情，便在她六岁时设计她染上天花毁去容貌，最终缠绵病榻消无声息的死去。”
　　胡拂衣顿了顿，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说，“很难过的话就不要笑了。”
　　“哈哈，仁慈？母仪天下？念恩？真是好一个念恩！”
　　程贤妃只觉得喉头一哽，一口血便涌了出来。
　　“这个毒妇害我至此，他竟要我们的孩子感念她的恩德？哈哈哈哈！”
　　程贤妃神色凄厉，挣扎着扯下里衣，就着血迹颤抖着手指一笔一笔在泛黄的白布上写下血书。
　　“既要她念恩，倒不如念我这生身之恩！姑娘方才说力所能及都可应我，不如就应我两件事。”
　　她突然抬头看向胡拂衣，那凄惶的神色看的胡拂衣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我身边有一小太监名曰小福子，打我进宫起便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从未背叛。想来如今，我若是死了，大约也就只有他会真的伤心吧。”
　　程贤妃自嘲的笑了笑，人却似乎反倒泛起些活气，却又很快磨灭。
　　“这第一件事，便求姑娘怜惜则个，护他性命，带他出宫，让他后半生可享田园之乐。第二件事，便是我这腹中之女。这孩子在这宫中已然没有活路，却是我程家唯一的血脉了。只望姑娘在我死后好歹带她出宫，抚养她长大成人，生为我程家血脉，便背负了我程家这血海深仇，我不敢奢求姑娘出手，只求姑娘在她成人之日将这血书给她，我程家满门冤魂，自会在九泉之下等着，我愿化为厉鬼，永不投生，直到这皇城气运散尽，这不义之君众叛亲离，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