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怀夏记》何烟老

1、收银员

　　风扶着地面的热气上涌，夏记在打开玻璃门的瞬间，摒了下呼吸，缓冲了一会儿身体前后冰与火的斗争，才迈下台阶，由着热浪席卷全身。车辆来去，留下的各种难闻尾气混杂在燥热的空气里，实在令人不喜。夏记不耐烦的回头瞟了一眼还在理发店门口整理帽子的夏念，那撅的老高的嘴栓头驴不太现实，绑根绳子拽着还是可以的。
　　夏记“呲”了一声，压了压自个儿脑袋上的网帽帽檐儿，然后一个后手，拉着夏念的胳膊，把她给拽了下来。
　　“唉！唉！”夏念忙着用另一只手压在头顶，生怕“形象”一不小心就被路过的车带飞了。
　　“赶紧的吧，祖宗，”夏记大跨步的向前走，不赏一个眼神儿于身后，“再磨蹭一会儿，爸都从超市出来了，你还买不买你的贴身小护士啦？”
　　“······闭嘴！” 一巴掌扇在某人背上，夏念余光瞥了眼两边来来往往的人，压着声儿说，“是不是有病？用不用给你买点药！”
　　“感康、板蓝根、红花油，谢谢。”夏记突的一停，转过身来，竖着一根手指头说：“还有防晒霜，大瓶的！”
　　“······防晒霜是药吗？”夏念咬着牙问。
　　“是啊。”夏记一脸惆怅的望着对面的超市大门，答。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跨过半腿高的闪着刺眼白光的倒∪型护栏，夏记恨不得五步并一步冲进超市。
　　夏记怕热，尤其是这种发闷、干热的天气，没有一呼一吸，只有窒息。真真儿是一点也不喜欢夏季，一度吐槽家里取错了名字，又或者，就是名字惹的祸？物极必反？
　　夏记怕热，更确切的说是怕晒，因为该死的紫外线过敏。一旦被强日光“照耀”的时间长一点儿，就会全身泛红脱皮。因此，防晒霜对他来说的确是药了，能预防最好啊。在小学体育课上，那是第一次，也是晒伤最严重的一次，几乎晕厥，夏记还因此经历了美女救英雄的经典桥段！这是夏记的终身黑料，也是夏念永不过时的谈天。
　　然而，令人气愤的是：夏记怕晒，却不容易晒黑，而且体温常年偏凉。对此，夏念念同学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个说法，说体温常年偏凉的人上辈子曾是折翼的天使。记得，当时的夏记一边抹防晒一边点头：是啊，那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我上辈子折翼那也绝对是为了救蠢如母猪的你啊。
　　进了超市，一把摘掉帽子，往中央空调跟前儿一站，任凭刚刚理好的头发在空中胡乱的飞。兄妹俩缓了一会，才乘着扶梯上了二楼——生活用品区！
　　“九块九，九块九。”
　　“大促销，洗发水、沐浴液买二赠一。”
　　“大酬宾、大酬宾，儿童区全部七折，一律七折。”
　　“让一让，让一让嘞。”
　　人群熙攘，吆喝不断，大市场的即视感爆棚。
　　穿着红马甲的售货员站在各自的柜台前喝了一口水，又开始撕扯着嗓子，尽最后一点力，拼业绩！开学季促销的最后一天，苦日子也终于要到头了。
　　夏记左躲右闪，穿梭在货架人群间。一边勾画着脑子里的清单，左拿一件，右拎一包，一边寻找着老爹夏卫清的踪迹。
　　隔着涌动的人群和目标任务对上眼，一个穿着白衬衫、带着细边眼镜，留着简约偏分头的男士举起手臂，挥了一挥。
　　跨过山河大海，夏记把抱着的一堆东西扔到夏卫清推着的小车里，甩了甩胳膊。
　　“念念呢？”夏卫清弯腰归置了一下凌乱的车筐，把沉的压底下，塑料文具什么的放到了一边。
　　“买她的东西去了呗！”
　　“怎么不一块儿买？有促销呢，买一送一、买二送一什么的。”
　　夏记揽着自家老爹的肩膀，一根手指头摇晃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再一转头就看见夏念也是抱着一堆东西，艰难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爸，我跟你拿了一盒五指袜，家里那几双我看着都破洞了。”夏念也是一股脑的一扔，只拿了一盒袜子在手上，敲了敲，“恒源祥，羊羊羊。”
　　夏卫清一边弯腰归置了再一次瞬间凌乱的车筐，一边笑咪咪的说，“还是念念懂事。”
　　趁着夏念乐呵呵的不注意，夏记长臂一伸，飞速扯下她的帽子，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把手肘放在脑袋顶，嬉笑道，“老夏，你看看，是不是丑出生天？”
　　一股来自158cm的怨念并着被欺辱的愤意迅速袭来，夏念翻了个白眼，一回身，抢回帽子，抬手就打。
　　能动手，绝不哔哔。
　　“哪儿丑，看着利索、清爽，还显着眼睛更大了，好看！”夏卫清也拍了拍女儿的头，刚在理发店剪了头发，摸着有柔顺又光滑。
　　夏念是圆脸，有点儿婴儿肥，但脸小，眼睛大，剪了这样齐眉露耳的短发，像个精致的小瓷娃娃。
　　夏念戴上帽子，一扬下巴 ：“哼！”
　　“就是你俩又像了一点儿。”夏爸仔细端详两人，得出了一个结论。
　　“······”
　　“······”
　　龙凤胎，作为异卵，且性别原因，大多数并不相像。可是他们俩，婴儿时期就不说了；五六岁那会儿互换个衣服别人也看不出来；长大了一些，样貌慢慢长开了，一个小圆脸、一个菱形脸，再加上刻意区分的装扮，也就不太像了。
　　难不成，兄妹两剪了个头发就要一夜回到解放前？
　　再说，男生女相？女生男相？这是在夸人吗？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起来都蛮正常的，所以，到底哪里像了？
　　莫不是夏卫清同志的眼镜有特殊滤镜？
　　夏爸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走，再去一楼买点吃的。”
　　“老夏，食物是抚慰不了我已经受伤的心灵的。”
　　“恩恩，没用了。”

　　结账的队伍悠长啊那个悠长，曲折啊那个曲折。夏念站到了一排货架的末尾，一眼望去不见头，只能通过收银台上方悬挂着的大字板——“二号收银台”，算算距离。
　　夏念用手肘碰了碰夏记，悄声说，“诶，你知道吗······”
　　夏记一手抓着推车，一手玩着手机，眼皮都不抬，“不知道。”
　　夏念一拐子毫不留情的送过去，又贱巴巴的凑过去：“我刚才去买那什么，那有个促销员居然是个男的，而且······”
　　“那什么是什么？”
　　又一拐子过去，夏念翻了个白眼，“重点！重点是特别帅，跟电影明星似。站在那儿也不觉得尴尬，可赏心悦目了。”
　　“哦！”
　　夏念上下扫描了夏记一番，说：“比你帅一点，比你高一点，腿还比你长一点。这么看来，你这校草也挺一般的，啧。”
　　夏记凑到夏念耳边，长长的“哦~”了一声，又说道，“夏念念同学，自重一点啊！人家帅不帅，高不高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许早恋，听见没有，不许早恋！”
　　还伸出两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夏念的眼睛。
　　“呵，我不早恋，倒是你啊！”夏念返给了他一个相同的动作，然后又掰着手指头，“我还记得，小学啊、初中啊，那个······”
　　“谁？”夏卫清突然把头伸过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夏念，看看夏记，又看看夏念。
　　“就咱们小区······”夏念正一脸坏笑，一个不防被捂住了嘴。
　　夏记推着夏爸转正身子，往前走，“排队，排队，快到了。”
　　终于轮到他们，夏记把手机揣到兜里，往收银台上倒腾推车里的东西。而夏念一个劲的用手指头捅他的后腰处，却不说话，夏记正准备回头问她干嘛。
　　突然一个小胖小子刺溜一下从窄小的通道里向外挤了出去，遮挡的不锈钢栏杆都被撞歪了。一位老太太想拽住小孩，可惜没拽住，也踉跄了一下。只不过，夏记被挤着往前一栽，还没缓过神来，又被撞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倒，然后······隔着小小的收银台，夏记的黑帽帽檐和收银员的小红帽帽檐对上了。
　　一种自下而上的仰望角度，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如寒冬的夜空，而那里，有自己的倒影。
　　瞬间，或是片刻。
　　“需要塑料袋吗？”
　　“不需要。”
　　夏记抄兜儿，掏钱。
　　那人侧着身、低着头，出票，找钱。
　　“一共是316，这是找您的零钱，请收好。”
　　利落干脆的对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出收银台，夏念就拍着夏记的胳膊，压抑着激动，小声的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帅吧！”
　　“啊？”
　　夏记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走了两步，犹豫了一秒钟，回头扫了一眼，“还行！”
　　“什么还行啊，明明帅呆了。哼！嫉妒是万恶之源啊，同志。”夏念翻着白眼吐槽。
　　男人啊，都是公孔雀！
　　“哎，你说，他怎么又来收银啦？”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这么帅，身材又这么好，最应该上三楼服装区，现成的模特啊。”
　　虽然不想搭茬她的碎碎念，可这趋势不可观。
　　夏记重新整了整头发，戴正了帽子，随意的说道：“哪儿需要往哪儿去呗，管那么多。”
　　“我只是客观分析有利的形势。” 夏念把一大桶汇源果汁塞到他怀里，瞅着夏记由于假期懒癌发作而增生的小胡茬说：“刚才我就应该多看人家两眼，洗洗眼！”
　　“老夏，夏念念说你脏了她的眼。”
　　“她说的是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就是就是。”

　　路灯下，三个大小不一的影子慢慢的变短到不见，又慢慢的变长再到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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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