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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6 ...

  •   二十六、

      *
      疏影绰绰,林叶微摇。秋风习习,仔细听远处的海潮轻拍岸边的声音隐隐约约,一阵鸟鸣声,随后万物沉寂,只剩下一轮明月,时而戴上云影面纱,时而光洁饱满,照得地上白亮一片。哈维站在树荫里,远处的空地上是一块小小的墓碑,离得远了看不清字,但是打扫一新。
      哈维知道上面的字是什么,就像他知道自己见过的每一块墓碑上的字一样,烂熟于心。
      他记得自己见过的第一块墓碑,一堆土和石头,破败不堪,还有孩子在上面嬉戏玩耍。那时候他还在巴塞罗那,是个五岁的孩子。他知道那底下埋着一个人,相传是很久之前的公卿贵族,因为曾经有人挖到了陪葬的宝物,这之后穷苦的人们就经常去挖墓,直到连墓碑也被偷走做建材,只剩下白晃晃的尸骨丢在土坑里,棺材也被偷了,才再也没有人知道是谁被埋在这里。骨头不值钱,却有不少野狗来咬,再后来骨头也不知去了哪里,就只剩下一个土坑,传言夜里往往有鬼叫传出来。再后来怕孩子们掉进去,就填埋了。这人想必也有辉煌的历史,家财万贯和仆佣无数。哈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时候落得如此下场。人都死了,怎么可能知道任何事呢?
      第二块墓碑,实际上是五个,是他的家人。换血之后所有的亲人都被害了,哈维自己堆了五小堆土,没有尸体,也没有文字,他只是拿湿泥巴写上了他们的名字。想要签上些什么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写,突然之间之前日夜生活的血亲和自己那么遥远了。没有举世闻名的事迹,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身份,甚至和自己都不再是血亲—他身体里的血已经不是父母给的了。还有什么能写的呢,他没还没来得及,也永远不可能,活出自己的故事了。他记得自己回过头,被一个长发的年轻贵族一把抱住。那人的名字叫卡莱士普约尔,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三块是他为普约尔的家人立的,他不会拼写这些人的名字,哈维就按照他的发音猜测,然后写了下来。他记得他们并肩站着,看着地上的土堆,哈维的挨在普约尔的旁边,长久无言。他们不知道怎么开始新生活,怎么能按照教练说的像个贵族一样,放下这些人类的过去,甚至他们自己还是不是之前的自己,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还有对方。
      第四块墓碑,他还没来得及立起。是给第二次加卡战争殉难的贵族们的,那么多人,他都没来得及纪念,好像这个世界总是在往前赶,即使他有用不完的生命也有太多的事情来不及干。给教练的,给罗尼的,给里杰卡尔德的。但是这些人都有了代替者不是吗?哈维是也是别人的老师了,皮克的朋友多了梅西、布斯克茨、巴尔特拉和佩德罗,就连国王都换了人。之前的人似乎就这么被遗忘在历史里,每个人嘴上说着为他们报仇,现实生活中却不肯让自己的生活打一点折扣,迅速寻找别的人填补之前的空位,找到可以开玩笑的朋友,依靠的大树,和崇敬的领袖。没人不可以失去。
      第五块,他眼前的这块,是所有的墓碑中唯一的一块真正的墓碑了。有抬头,名字,墓志铭,日期,有鲜花,有人打扫,还有祭拜者经常从农场里来看望。眼前的这块,哈维终于有时间立了。巴尔德斯,他的朋友和同袍,伟大的战士,新生代贵族中第一个为了王朝死去的骑士。从这块墓碑立起来,哈维能下床了之后,他就经常一站站半晚上躲在树荫里看。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把伊涅斯塔带过来,巴尔德斯也不会死。但是他回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巴尔德斯、普约尔和皮克都好好的活着,这之中的阴差阳错,又该怎么解释呢。
      某种程度上,梅西和皮克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不和伊涅斯塔说农场的事,想必巴尔德斯也不会死。没有人讨论这个问题,但是所有人都在某种程度上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噌的一声,像一只松鼠落地的声音,但是大得多。哈维顿时警觉,悄悄藏身在树干后面,侧头看向空地。对面的树荫底下冒出一个人头,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身体来,翅膀上的羽毛微微抖动。哈维皱眉细看,眼前的人不是伊涅斯塔是谁?三周不见,他似乎瘦了不少,但是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手里又拿了一把新的弓箭,头发剃短,指甲盖长度,平贴着脑袋,不知道是为了伪装还是在树林里方面生存。
      【他回来干什么…】哈维握紧施恩者,暂时按兵不动。最开始知道伊涅斯塔行刺瓜迪奥拉的是普约尔,皮克本身能阻止伊涅斯塔离开,但是他刚刚被救,也不知道伊涅斯塔的所作所为,更担心普约尔那边的安危,直接飞上三层去了。等他了解了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伊涅斯塔早就躲进树林里不见了踪影。这之后大家更关心的是备战,再加上哈维设计的手持弩和阿什琳的军队到了,城堡四周防备森严,整个北方积极回应瓜迪奥拉的响应,每天联络各地的小领主贵族和同业公会忙得不可开交,就没人想着再去找伊涅斯塔出来报仇。现在城堡周围早就有了大量军队部署和执勤站岗,宛如当年的巴塞罗那,战斗情绪高昂,佩德罗回来了之后又多了要保护不会武功的财主的任务,更加小心谨慎,伊涅斯塔孤身前来,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哈维看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空地当中,再次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才拿起一束花放在巴尔德斯的墓前,跪下去吻了墓碑,然后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月光照影之下,四下一片死寂,连他的影子都和树影融为一体。哈维沉默的看着他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伊涅斯塔抬起头来,再次吻了吻墓碑,用手抹掉了上面的树叶和尘土,起身又隐没在了树林里。哈维双手微抖,过了半响,径自回了城堡房间。
      罗贝托和他住在一起,其实是哈维告诉了普约尔他和巴尔特拉的事,普约尔和阿什琳看着巴尔特拉给了罗贝托自由。等他们走了,巴尔特拉拉住罗贝托和他表白,罗贝托摇了摇头,蓝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对啊,剥夺了他的自由,算哪门子的爱呢?】
      后来罗贝托就睡在了哈维房间,因为阿什琳和阿里住在一起,他又不想一个人睡。睡到迷迷糊糊发现哈维回来了,迷惑的看了他一眼。
      「老师,早上了吗?」
      「没有,天还黑着呢…」哈维顿了一下,还是不想说伊涅斯塔还在附近,罗贝托还等着他的下半句,哈维摇摇头,罗贝托就不问了。
      「哦,那晚安。谢谢你让我住这里。」
      「没事。晚安。」哈维吹了蜡烛,看罗贝托放下了他床上的帷帐,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盯着天花板,伊涅斯塔月光下的影子不断地拉长,拉长,长到像一条河一样,滔滔洪水铺天盖地朝他砸过来,一条血河,里面他的同袍、马德里的骑士和无数平民百姓挣扎沉浮,一张张脸看过去,有些他叫得出名字,有些他不认识,还有只剩下手臂或者脚趾还露在水面上。兵刃、家畜和呼喊的人被水流冲刷而过,一轮血月高悬,哈维记得这和施恩者给他的第一个梦一模一样。上一次他太害怕,没有看到整幅景象,这回不那么震惊了,鼓足勇气顺着河流往上游看,源头站着一个人,不那么高,黑色的翅膀低垂着,血从他的脚底下流出来。人抬起头,平静的表情,两道粗眉毛底下的眼睛盯住哈维。
      「是我,那是我,那人是我!」
      哈维惊醒,窗外朝阳初升,罗贝托还没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手边的剑上,红宝石耀耀生辉。

      *
      弓箭,衣服,笔纸吉罗纳肯定有了,带上金银...格列兹曼在心里又过了一遍需要的东西,没差的了,才把包裹系好,放在托雷斯的房间里。后者背对着他盯着窗外,夕阳西下,映得他一道剪影高贵又孤寂,背着双手,听到格列兹曼的脚步声缓缓转头,点头致谢。
      “前辈,我帮你都收拾好了。”
      托雷斯看着他靠在门边不肯离开,叹了口气。这种事情都是仆人去做的,本身不应该麻烦格列兹曼,但是孩子非得要给他收拾,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他说事而已。
      “安托万,麻烦了。有什么事吗?”
      “前辈,”格列兹曼深深吸了一口气,立起身来,一看就要开始长篇大论。托雷斯抿抿嘴,他知道格列兹曼要说什么,无非是和巴萨王朝议和的事。他回到泰拉萨之后这边已经几乎撑不下去了,好在皇马王朝因为内乱和军变撤兵,莫德里奇领着军队回去了,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后来几个马德里竞技的新秀集合到这里,科克、加梅罗、费利佩和胡安弗兰是硕果仅存的贵族了,重建城墙和防御措施,稍微有了一点样子。他们探讨和巴萨议和的可能性很久了,毕竟以他们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态,即使巴萨皇马之间不打仗,孤守空城也是任何人袭击的目标,没有联盟很快就会被吞并。
      “前辈,马竞人决不投降。”格列兹曼看着他,倔强的表情和年轻刚劲的气势,托雷斯心里一阵欣慰。王朝后继有人。但格列兹曼是对的,马竞人决不投降。托雷斯不想辩解议和不是投降,因为谁都知道这两个的意义现在情况下是差不多的,尤其是马竞王朝和巴萨王朝现在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的时候。
      “我们站错了队,安托万,没有别的选择了。”
      “怎么会没有别的选择了!”格列兹曼毫不相让,让托雷斯不止一点惊讶。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年轻的法兰克人从来没违抗过他的任何意见,反而永远是第一个出来支持他的人。即使是托雷斯得到大公位置的角斗台上,格列兹曼也是第一个跪下臣服的。现在看着金发的男孩皱眉反驳,托雷斯竟然有点怕他。可能怕的更多还是最终发现自己没有领导能力,和拉莫斯结婚引狼入室,又失去了老师的靠山,加上自己本身年轻,胡安弗兰这样的老贵族不愿意服从吧。不自信,担忧,一阵天翻地覆的巨变之后夜夜难以安睡。
      “我们还有凯文(作者注:加梅罗,法国人,文中是猎人族)豪尔赫(作者注:科克,西班牙人,全名Jorge Resurreccion Merodio)费利佩和胡安弗兰,哪一个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贵族。虽然泰拉萨处在加泰罗尼亚境内,但是他们自己还远在吉罗纳,我们在北面的实力也不算小,无论如何可以当个筹码。城内的粮草和军队还算充盈,马德里前段时间刚刚军变,不可能很快出兵,我们有机会休养生息。费尔南多,你应该更信任自己人。”
      托雷斯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天使族的胡安弗兰和科克对他的领导态度不明,只是因为前段时间战事吃紧才没有违抗。加梅罗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是长时间托雷斯都在单独行动,领导马竞大军奋力抵抗皇马围剿的是格列兹曼,这个时候托雷斯应该笼络他才能服众。的确,即使是格列兹曼不说明,甚至不以任何条件相威胁,托雷斯也知道他不再是天命的大公,而是国破的贵族,军权在谁手里谁是领袖。托雷斯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拉起格列兹曼的手,十指相交,听到对面人卡在喉咙里的呼吸,微微一笑。格列兹曼也许真的是喜欢他,在乎他,说不定比和拉莫斯在一起时从来都是自己主动要好很多。托雷斯吻了吻格列兹曼的手背,然后坐了下来。格列兹曼亦步亦趋,坐在他旁边,低头不敢看他。有些时候托雷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是希望利用这种婚姻得到更大的权力,还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这个政治婚姻里的棋子,哪怕皇马和马竞的联盟固若金汤时也没放弃要和拉莫斯竞争,有些时候他那么有侵略性,有些时候又小心翼翼,一切依从托雷斯。
      “明天去吉罗纳,加梅罗和我走,还有科克。你呢?”
      “我在这里就好,费尔南多,放心吧。”
      “我不知道他们的条件是什么,联姻恐怕在所难免。”
      一阵沉默,托雷斯细细研究着格列兹曼的表情,孩子看上去进退两难。真可爱,暗金色的长卷发,法兰克人典型的细腻浪漫,甚至还有一丝慵懒,笑起来天都亮了半边,淡蓝色的眼睛迎着阳光,朝气蓬勃。一点点小胡茬在嘴角,勾勒出柔软的红唇,粉嫩的下嘴唇,没有拉莫斯的刚硬和霸道。托雷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倾身向前,轻轻用手捏住孩子的下巴,把他的脸调整到一个好的角度,然后吻了上去。不那么激情澎湃,也不是很害羞。托雷斯只是想尝尝他嘴唇的味道,和想象中的一样软,不是充斥欲望或者爱意的吻,但是别人看起来都会觉得很浪漫。孩子抬起头想要更多,托雷斯就给他更多,尽情享用一顿配着红酒的法式大餐。没人失礼,不心急,不慌乱,不饕餮,不痴迷,只是优雅浪漫的舞蹈,绅士的交谈。托雷斯不去想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偷情是个好玩的事情,来的时候没有提醒,走的时候没有压力。
      一个绵长的吻,之后托雷斯放开双颊微红、眼里泛起一层水汽的孩子,然后他们都知道了。这是杯调情的红酒,装在高贵的玻璃杯里,别用力过猛,不然杯子会碎。只有贵族能享用的起。这之后,可能会有无数的政治婚姻,或者意外,战争,谁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摆上台面、公开的关系,只能有无数个无人的房间里的吻和深宫帷幔后的秘密。
      再商量了些军政和谈判的细节,格列兹曼正正衣冠,向托雷斯鞠躬告退。后者看着他,不放人也不挽留。
      也许这个夜晚开始在格雷兹曼跌进托雷斯的床里,也许清晨他们在分别的房间醒来,整件事情再也没人提起过。别太贪心,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实现,以后还有无数个夜晚可以继续品尝这杯红酒呢。

      *
      “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是伊涅斯塔。”梅西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说的好像走在高跷上一样小心翼翼。他低着头,不断的瞟着门口,像是等着会有人出现一样。没人会出现了,所有人都聚在瓜迪奥拉的房间里,除了从上午就不见人了的布斯克茨。早上的时候布斯克茨的线人在城郊找到了佩德罗的尸体,白翎羽毛的箭支正中心脏,穿胸而过,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死的时候甚至是坐在地上的,周围的泥地上也没有留下脚印。这么好的剑术,可以飞行,又要杀死佩德罗的定然是伊涅斯塔无疑了。佩德罗从意大利回来时刚好把齐达内一派的法国主教中地位显赫的人扳下了台,现在他掌控了大部分的财源,之前一直被他资助的瓜迪奥拉也等着佩德罗回来即刻对皇马宣战,哪知道回来不久就被暗杀,是马德里的手段再明显不过。初时布斯克茨不敢相信,因为伊涅斯塔还在附近居然没人看到实在是不太可能,但是他手下眼线众多,很快就在吉罗纳西南边看到了行色匆匆的他,还是在一个造纸的手艺人店铺里。线人武功不高不敢对峙,一传二传回了农场总部,联络的人却找不到布斯克茨,只能把消息带给梅西再离开。梅西知道大事不好,回身在城堡里却找不到布斯克茨,一来二去总算在城堡的塔尖上看到了他,黝黑的羽毛耷在收紧身侧的翅膀上,背对着朝霞,抱膝盯着还黑着的另一侧天边出神。梅西不会飞,又不想让布斯克茨落单,一咬牙攀住城墙的突起,双臂用力攀上了斜梁,小心翼翼的爬了两步,没有脚下一空的可能性,才稍微加快了速度,往布斯克茨身边挪过去。好容易蹭到了他身侧,梅西挨着他坐下,半晌无话。
      「当时他坐在这里,我们一起看夕阳。」布斯克茨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沉稳,听起来颤颤巍巍的。梅西没说话,倾听是他的长项。他知道佩德罗对布斯克茨多么重要,虽然没敢表白,但是初心未改,初闻噩耗接受不了才跑到曾经坐在一起的地方缅怀佩德罗。
      「他喜欢看开阔的景色,喜欢世间万物都尽收眼底的感觉,这种位置一般都很孤独,他却害怕孤独。」
      「他想要安全感,却要在最狂野的派对和放纵的妓院里找不空虚的感觉。」
      「他说越热闹的地方越私人*。」
      梅西点点头,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吉罗纳是个繁绕热闹的镇,雇佣军驻扎进来后更是有往城市发展的趋向,不像他在英格兰的家,一片农田里人人都互相认识。佩德罗颗孤独但是善良的心,畏惧孤独,但是绝不想把别人拽近自己的孤独里,所以他放过了布斯克茨,不想导致更多的痛苦。
      「伊涅斯塔给我送了一封信,他好整以暇的让佩德罗给我写了一封信才杀了他。如果你还怀疑是不是他干的的话。」
      “说什么?”
      布斯克茨把信递给梅西,揉皱了的纸边,笔触歪歪扭扭,似乎是在不平的台面上写的。纸上的折痕很深,梅西手指划过这些印记,想象着布斯克茨怎么样一遍一遍的读信,想象佩德罗软绵绵的加纳利口音,想象着佩德罗临死的样子,阳光的笑容僵在他脸上,眼睛里不再有落日的余晖。想象他靠在棕榈树下看书,想象他在北方的严寒中孤独潜行,感觉不到翅膀尖,伊涅斯塔从身后出现,而他不会武功,没有兵刃防身。想象他冰冷的尸体和巴尔德斯的一样歪倒在地下,人们走过时看都不看一样,也许会被下葬,但是伊涅斯塔不像是有这个闲工夫。
      “亲爱的塞尔吉奥,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那么我可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梅西默默读着信,到了这一句却皱皱眉,好消息?
      “我要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去一个能享乐的国度。那里会有喝不完的酒和永远不用我付的账单,如果上帝是仁慈的话。当然,我要是见到了撒旦,那么你们魔鬼族可能是对的…总之,会是个好地方的。希望那里有笔纸、送信的倒霉鬼和有趣的灵魂陪我聊天。这样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天堂,也许你会回信,也许巴塞罗那被收复了,你当了官老爷懒得理我。但我希望总能给你写信。我知道,把死亡变成一件令人向往的事情是很残忍的玩笑,尤其是对关心我的人。你是关心的我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感谢,生活因为你而值得向往,很抱歉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我不像是个严肃的人,所以我很感谢安德烈斯给了我一个机会对你说一些我永远也不会当任何人的面说的话。好吧,我不是很会认真起来,不写点俏皮话气氛总是太尴尬,无论如何,记住我很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就这样,安德烈斯的仁慈和耐心也有底线。后会有期。
      「永远的朋友
      “突然想起来,我的加泰语还没学好,连这一句结束语我都不敢确定是不是拼对了,看来没有机会让你大跌眼镜了,
      “佩德罗·埃利泽·罗德里格斯·莱德斯马
      “啊,真是个长到烦人的名字”
      梅西翻过页来,笔迹换成了更潦草的字体,似乎是急匆匆涂画下的,字更秀气,小了很多。
      “他爱你,我替他写下来,不说出来他会难过—A.伊涅斯塔”
      布斯克茨拿走了信,叠了两叠放回胸口内侧,放下双手去抠房梁上的苔藓,半晌无话,突然站起来拔下腰侧的手斧,
      「我要把伊涅斯塔烧死在他墓前面。」
      “布斯,佩德罗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吧,还是收复—”
      「我。我想要这样。」
      “我知道。我们会在马德里遇到他的,大军进城的时候。”梅西的声音不大,但是异常坚定。夺走他朋友生命的人都要付出代价,除了战争没有别的解决方案。

      「我不在乎什么马竞王朝,开战,伊涅斯塔和整个马德里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皮克没听完梅西讲的就跳了起来,他浑身紧绷,直视着瓜迪奥拉,等着他的同意。不,皮克不是在问瓜迪奥拉同意,也不是督促他加入主战派。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理由不加入,他要的是个给他的任务,比如军队的左翼先锋官这一类的。在他看来他们和马德里的战争还没有停过,开战的意思是反击。他都忘了自己还需要呼吸,憋了三秒钟的气瓜迪奥拉却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沉思状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地图看。皮克一把抓起形状搞笑的地图小人,扎到了马德里的位置,或者他觉得是马德里的位置。
      「这里,看这里。我们要去这里!」
      「杰拉德,安德烈斯不一定是...」哈维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没法这么快就开始打仗,马上就要和马德里竞技谈判,没有了佩德罗就失去了大量的金钱和一半教廷做筹码,这个时候进攻不是个好的选择,更何况他看到的伊涅斯塔是不同的。
      「我前段时间还见过他,在后城堡的墓地里,偷偷去祭拜维克多。之前他也救过我和卡莱士的命,他还救了你的命,杰拉德。也许他会—」
      “但他还杀了这么多人呢!我见过他拿杰拉德的命威胁我,为了达成目的他什么都可以做。穆里尼奥告诉他什么他就会做什么,救卡莱士是为了赢得你的信任,而且你说的是他没有去佩佩那里反而支使别人去的。他在算计你。赢得你的信任是为了回来有机会刺杀佩普。为了逃脱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杀了维克多,回来扫墓说不定也是做给我们看的,更有可能他在附近徘徊的目的不是扫墓而是为了杀佩德罗。还有巴塞罗那的贵族,不都是他打开城门才丧命的吗?我不想再相信他了,他和任何马德里的人。他们是马德里的人,会把自己的王朝和国王放在最前面,我们都是目标。”梅西很少说话,更鲜有一次说这么长一段带情绪的话的。哈维瞬间就能感觉到他之前的分析是对的,皮克领导的新贵族们都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身后,布斯克茨虽然不在,但是看他崩溃的神色和表现,肯定也是要把伊涅斯塔千刀万剐而后快。另一方面,梅西说的话很像是对着克里斯而不是伊涅斯塔,和克里斯的过节也解释了为什么梅西拒绝信任任何皇家马德里的人。
      「你和皇马人的关系太好了。」皮克盯着哈维的手腕,后者在紧张的环境里不自觉的抚摸着手上的灵约。皮克意有所指,也许他没意识到,也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这句话就在指责哈维对王朝不忠诚,「卡西利亚斯在巴塞罗那就让你舒舒服服的活下来,你把伊涅斯塔带了回来,现在又在为他们辩护。」皮克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每一个字都吐的清清楚楚,不疾不徐,没有提高音量,没有挥舞手臂或者武器,却让在场的人人觉得一阵脊背发凉。任何皮克真正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他都不会大声喊出来,但是一定会做到,从救普约尔到质疑哈维,进攻马德里。
      「哈维,你总是能想通很多道理,不是吗?你发明的手持驽威力无比,你是我们的大脑,军师,没人质疑你的能力和意图。」普约尔站在哈维的身边,皮克后退,但是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清楚了。「你之前也和我说过你怀疑安德烈斯在给我们下套,你们回来的时候好几次白天赶路也没人发现,他还当着伊克尔的面说要回归加泰罗尼亚,你绝不是对他没有怀疑的。他曾经是我们的好朋友,但是现在...加泰罗尼亚为先,复兴为先。缺了佩德罗我们的资助不够,更要趁着马德里军变不久联合马竞尽早出征,具体伊涅斯塔如何,等到我们在战场上见到他了,堂堂正正的对峙一番也就了解了。」哈维低着头听普约尔的劝慰,心里一阵气愤,之前说好了都听自己的,现在却站在皮克这一边。罗贝托坐在会议桌的一边,用手戳着沙盘,佩德罗是阿里之后第二个对他好的人,笑嘻嘻的给他带药和好吃的,他虽然不敢公开反对哈维,心里却偷偷希望这个叫伊涅斯塔的能来道歉。哈维一阵伤感,佩德罗对他那么好,罗贝托一定伤心极了。既然这样,哈维除了妥协开战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皮克没有不依不饶,哈维支持开战了还把他当作巴萨王朝的大脑看待,哈维和瓜迪奥拉怎么布阵他怎么听。一个下午战法初具规模,等到托雷斯来谈判之后,从泰拉萨和吉罗纳两地出兵,包围巴塞罗那。这是皇马王朝最东北的阵地,补给线过长,加上城内居民对巴萨王朝十分忠诚,里应外合应当可以夺下。之后以巴塞罗那为基础向西攻下莱里达,加泰罗尼亚王国的最西境,曾经伊涅斯塔的封地。从这里分兵两路去往南方和西方。马竞人向西北夺回阿拉贡的北边韦斯卡,加泰罗尼亚人向南往塔拉戈纳进发,最后在萨拉格萨汇合。两个王国在卡斯蒂利亚的东北边陲,从马德里出兵抵挡一定要分兵,同时进攻可以让他们疲于应付。乐观的估计巴伦西亚地区也可以落入加泰罗尼亚人囊中。阿拉贡人贪图纳瓦拉已久,瓜迪奥拉不愿意再去招惹一个新王国,更何况还有巴斯克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阿拉贡人要是求他们帮忙去打,他和哈维都打定主意绝不同意。皮克搞不清楚这些城市和区域的名字,听了一半就觉得无聊,本想拉着普约尔去训练,但是看爱人听得全神贯注也不好打扰,瞄了一眼哈维给罗贝托讲的详细认真,拉基蒂奇沉思不语,阿什琳献计献策,巴尔特拉却直打哈气,拉上后者从侧门溜到训练场,梅西跟了上来。阵法行军、粮草安排等等太虚无飘渺,还是练好了武功能给佩德罗报仇才是这些年轻人在乎的。
      「杰拉德呢?」哈维和佩普聊的太入神,心里称赞对方深谋远虑,如遇知己,罗贝托问的几个问题也颇有将才,两个人心中赞许,一回过神来,屋子里到空了大半,侧头问普约尔。
      「和马克去外面训练了。」普约尔耸肩,小声回答。
      「瞧你这些学生,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哈维胳膊肘顶了顶普约尔。后者伸手去挠他,瓜迪奥拉背过身在看墙上的地图,又说了些什么,哈维强忍住不笑出来才没被发现异样。
      「莱奥也去了,有胆子你和佩普说。」普约尔压低声音。
      「年轻人嘛,精力旺盛是好事。」哈维赶紧改口。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咬着嘴唇笑了出来。
      「油嘴滑舌。」
      哈维让自己放松在玩笑话之中,他知道普约尔是想让他心情好点就别对皮克刚才的指责生气,巴萨王朝之内不能闹内讧。好容易两个人不闹了,天也晚了,皮克等人回来之后放下武器,看盔甲上的伤想来是梅西没手下留情。哈维忍不住多看了梅西几眼。从他回来之后,不是受伤就是教几乎零基础的罗贝托,还没时间和梅西过招,看到朋友接连被打败,普约尔和阿什琳也只能撑下二十招,不由得心痒起来,提醒自己明天约梅西训练场上比对一下,又表扬了罗贝托几句才和瓜迪奥拉告退去换衣服。晚宴还有阿拉贡人要来,姑且不谈佩德罗遇刺的事。

      *
      别说话。
      克里斯拿着半张羊皮卷的手在抖。他不知道谁写的这句话,谁放在他的床头上的。字迹潦草,没有蜡封,门口还留下了一个鞋印。看来信使是猎人族或者人类。明天是第一次有新大公的内阁会议,穆里尼奥换了地方举行,还叫上了克里斯,虽然两个人关系紧张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克里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想要和别人商量商量,又不知道卡卡在哪里,还是作罢。来回踱步一会儿,拿起羊皮卷放进火炉里烧了。
      别说话。
      克里斯既困惑又震惊的看着卡西和穆里尼奥的争吵。素来客客气气还有些腼腆害羞的新大公一条条列举穆里尼奥谋杀老国王和王子、劳尔和古蒂的证据,一开始可能是准备了一下台词还有些条理,后来双眼泛红,咬紧牙槽才不留下泪来,胡乱之间还提到了加卡战争和哈维。穆里尼奥好整以暇,拿出不知如何到他手上的劳尔的信和哈维的手稿,巧舌如簧搬弄一番,劳尔成了控制老国王和王子的权奸,古蒂摇身一变反而是掌管军队的打手,穆里尼奥自己就是当仁不让的救世英雄,把卡斯蒂利亚从冈萨雷斯和卡西这样私通巴萨王朝的内奸就地正法的英明君主。克里斯环顾四周,新的内阁搬出了马德里防守森严的阿拉梅达城堡*,来到了在马德里郊区的双子曼萨雷纳斯-埃尔雷亚尔城堡*,弯曲盘绕,两座城堡交叠的地方穿过一条水流平缓宽阔的护城河,在高层自然风景优美,在地下则是一间没有光亮的地牢,四面环水无法离开,要是想要偷偷做掉谁,尸体绑上石块沉在河里即可。在这个高塔楼视野开阔的地方,房间虽小,微风拂面也十分舒服。但是从穆里尼卡西利亚斯争执开始,克里斯才发现这个房间的用处:复杂的城堡内部确保没人能轻易逃开,塔楼房间四面都有守卫却不显得奇怪,房间小则无回旋余地,这是设了套的地方。卡卡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暗绿色的基督受难像反射着斜阳铜绿色的光。齐达内和莫德里奇在一边,两个人正襟危坐,克里斯却注意到齐达内手已经按上了剑柄。罗纳尔多和佩佩当街拼杀身亡,克里斯不得不怀疑是和卡西有关。他看过劳尔的信,一时过于震动没有说话,现在知道穆里尼奥是在混淆是非,但他想起神秘人留给自己的字条,又闭上了嘴。
      别说话。
      他惊恐地看着卡西被草率的定了叛国罪拖下地牢。国乱刚平,大公不能杀,但是“罪证”在穆里尼奥的手里,只需要战争胜利之后放出来举国见证,就没人记得卡西一个人在地牢之下饥寒交迫而死了。地牢不许探望,不许送饭和水,没有蜡烛照明,零零散散着几具原来囚徒的尸体,传闻新的囚徒靠吃这些人的腐肉苟活几天,最后还是不免一死而已。【怎么办,怎么办,塞尔吉奥!塞尔吉奥呢?】拉莫斯不在这里。是他背叛了卡西,给了穆里尼奥劳尔的信和哈维活着的证据吗?克里斯站了起来,随即想起字条和地牢的恐怖,以及周围每个人对此的漠不关心,又坐了回去。他看着卡西瞪着卡卡,直到卡西的人影再也看不到,吼声震耳欲聋却击不穿任何人心里封印住怜悯和正义的墙,铁链拖地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里,一点点融进拍岸的浪花声中。会议如常进行,讨论了一下训练士兵和进攻北境的计划。穆里尼奥任命卡卡执掌兵权的时候无人反对,就好像拉莫斯已经不存在了一样,会议之后所有人都纷纷启程回了马德里主堡。刚回来皇宫之内就乌云密布,克里斯看看窗外,又回头看火炉里的熊熊烈火,仍旧沉默着。
      【我不想做贵族!】克里斯几乎被自己脑海里梅西的声音吓坏。他记得自己曾经的小爱人的吼声,撕心裂肺的吼声。撕的是他的心。
      【在不列颠时你就只在乎贵族,身份,荣耀,】
      【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为什么你们要虐待我的朋友,为什么你们要威胁杰拉德?!】
      “不,莱奥,你看,不是这样的…是—”克里斯意识到自己在和空气争吵,也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可辩驳的。
      【他们是我的朋友。】
      【他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梅西瘦小的身体跨在白马上离开,拉莫斯有些遗憾的声音响起。
      【卡西告诉我的。他问了哈维了。】
      克里斯茫然四顾,和最初听到这句话时一样无助。
      【我的王子,梅西不喜欢战争,您都说了。您得支持主和派的卡西利亚斯男爵才能让梅西信服您是真心的。只有两国和平繁荣了,才能体现您的能力,陛下纵使想要打仗看到您的功绩也会觉得您是对的。】卡卡的声音,初时从加泰罗尼亚回来之后卡卡帮他排疑解惑为什穆里尼奥不再信任他了。
      “可是…莱奥已经不记得我了,还有必要这样吗?不如,就按照穆里尼奥说的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克里斯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雨瓢泼,没有答案。

      逃。
      风呼呼的吹,秋寒时分,脸上像有刀片在刮,一阵乌云密布,昨天刚刚下的雨,晚上好不容易停了,今天深夜凌晨可能还要再下雨。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但是害怕的人总能听到别的声音,兴许是马蹄声、人声、兵器碰撞的声音、或者受酷刑的嘶吼惨叫都有可能。拉莫斯裹紧了衣服,手里还攥着半张羊皮卷,上面只有这一个大字—逃。字迹潦草,没有封蜡,没有落款。但拉莫斯毫不犹豫,连行囊也没有拿,飞身上马,没有随从,没有马车。他信认错了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去哪里呢?马德里回不去了,封地的兵力不足以抵挡整个卡斯蒂利亚的军队,而且他也没准备好公开造反,顷刻之间就会被攻陷。卡卡背叛了他们,卡西下落不明,克里斯不表态,伊涅斯塔行踪不定,而且是穆里尼奥的棋子,齐达内他更不敢信任。
      阿拉贡?【不,我亲手杀死了他们的老国王,不被活剥了才怪。】
      英格兰?【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弗格森绝对中立。】
      法兰克?【佩德罗遇刺之后,那边都是齐达内的人。】
      葡萄牙?【他们的主战派刚刚下了狱,疯了才会冒着和马德里开战的危险来救伊克尔。】
      圣日耳曼?【他们的雇佣军和瓜迪奥拉有瓜葛,而且四百多个领主达成一致的时候我和伊克尔早就完了。】
      那...加泰罗尼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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