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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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这一病险些去了半条命，先是一个多星期里昏迷不醒差点没抢救过来，醒了之后又是吃什么吐什么，全凭每天医院吊的三瓶营养液才又活转过来。不到两个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阿楠偷悄悄看了那封信，只当是汪曼春得知妹妹的凄惨身世心中难受才这样，因此便去信给于学军，她想着有曼丽的开导，曼春便也会少些自责，可谁曾想寄出去的信不是被退了回来就是一去无影踪，阿楠心中困惑，难道于学军带着曼丽躲避战祸去了？
最后经过多方打听阿楠才知道原来去年九月份的时候于老板走货被水匪截杀，曼丽求助无门为了报恩以锦瑟之名重出江湖，与那些早已金盆洗手的水匪结婚后又将他们残忍杀害，在最后一个人被杀之后选择自首被判死刑。
阿楠是越想越惊心，这样的结果若是再告诉汪曼春，她怕是连剩下的那半条命也得去了。阿楠只得写信催促两位姨太太带着两个孩子赶紧来上海，希望两个孩子能给汪曼春带来安慰。
这期间影佐祯昭来看望过汪曼春一次，想要邀请汪曼春去自己打算在中国建立的特务机构“七十六号”任职，毕竟以华制华嘛，况且汪曼春这条狗他用的实在是顺手！但汪曼春此时却连最基本的虚与委蛇四个字都做不到了，自己曾经亲手杀害自己亲妹妹这件事已经彻底将她压垮了。
她总以为至少在这一世自己的灵魂是崭新的、是干净的、是洁白的，她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可是曼丽的事揪起她过去的污点，是的，她是一个刽子手，她的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那些惨死在自己手中的亡魂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重新开始就可以带过的，放下屠刀真的可以立地成佛吗？那些死在屠刀下的冤魂是她一生的罪孽呀！
就这样汪曼春的病反反复复的拖了小半年，直到五月份两个姨太太带着平平安安来到上海她才大好起来。
两个孩子一见汪曼春便一脸兴奋的闹腾个不停，安安嚷嚷着要带汪曼春去电影院看《白雪公主》，平平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安安看的东西幼稚，等妈咪好了他便要跟妈咪打棒球，那才是大人该玩的游戏呢！
小孩子哪里懂得看人眼色？他们见汪曼春躺在床上便以为不过就是跟他们生病一样过几天便好了，于是平平安安两个孩子倒也没有特别伤心，只是觉得汪曼春被小姨给圈在床上有些可怜，既不能吃好吃的，又不能去外边玩儿，还要每天打针吃药。
在两个孩子轮番闹腾之下，汪曼春也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看看平平安安，再想想那些在育婴堂里的孤儿，街上流浪的小孩儿，工厂里做工的童工，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与其愧疚至死，倒不如做些什么去赎罪。
阿楠见她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晕，这才放下心来。谁知汪曼春好了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让她去打听曼丽现在的情况。
阿楠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曼丽可能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汪曼春，汪曼春刚听到消息眼前又是一黑，稳了稳心神想起前世曼丽可是王天风手底下的军统特工，再一想十月份正是武汉失守之时，一夕之间武汉机关全部撤入长沙，曼丽若是被军统挑中选去做特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也就解释了当初她为什么会跟着王天风了。
想到这里汪曼春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在她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价值两难的问题，七十六号已经在易默成和梁仲春的组织下初见雏形了，这块儿地皮除了她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填补她的位置，可是另一边却是自己的亲妹妹啊，她已经错过她好几次了，难道继续让她待在军统培训班那种地方？汪曼春想了整整一夜捋不出个头绪来。
阿楠心中奇怪，怎么汪曼春听到曼丽可能被枪决的事情这么平静，转回头仔细一想，立马就想通这关节，是了，曼丽可能没死！当初她们在日本时从影佐晴明那里听说过军统派人到河内刺杀汪兆铭失败，当初影佐祯昭还嗤笑一声说戴笠异想天开，以为随便从湖南监狱里找几个毛贼训练一番就能与皇军的精英对抗吗？现在看来若军统当真接管了大部分的监狱，曼丽就有很有可能被留下，毕竟现在女性特工奇缺，况且他戴笠也有从犯人里挑人的先例，如今军统排的上号的杀手里边也不乏曾经是杀人犯的人。
阿楠看着亮了一夜的书房就知道汪曼春在愁什么了。她在汪曼春的门口徘徊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她知道以汪曼春的性格是绝对不同意自己的做法的。可是汪家对她有恩啊！若不是夫人当初收留她，自己恐怕早就被饿死了，要不是这位小姐悉心教导她，她怕是如今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她的小姐带着她学过那么多东西，走过那么多的路，看遍了这世界的美景，尝遍了这世间的美味，即便是某天忽然离开，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于是在那个薄雾萦绕的清晨她带着曼春姐给她求的一块佛像离开了梅花巷的那处老房子走进那一片白茫茫的潮湿当中。
起初汪曼春并没有意识到阿楠离开，毕竟她什么都没带走，可是到了夜晚阿楠还没有回来，一家人才急了起来，直到沈凌戴着圆礼帽敲响大门。
“阿楠，跟我说了你妹妹的情况，这种事你应该像组织上汇报而不是自己在这里死扛！”
汪曼春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半晌不说话，房间中静的只能听到钟摆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汪曼春终于微微的张了张嘴问道：“阿楠呢？”
沈凌坐起身来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阿楠申请前往长沙打入军统内部，设法营救于曼丽，我批准了！”
汪曼春猛地坐直身子质问道：“老万同志，这是我的私事，不应该由组织上出面！你更不应该批准她走！你难道不知道她这是去送死？”
“曼春，你冷静一下。”沈凌压低嗓子严厉的说到：“这段时间你自己是什么状态你比我更清楚，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特科工作，你的沉着冷静是被狗吃了吗？我告诉你，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在七十六号潜伏。现在的局势你比我清楚，在这个节骨眼儿你必须给我振作起来！”
“我自己情绪不稳定我自己会解决，可是你怎么能让阿楠去送死呢？用我一个妹妹，去换另一个妹妹，阿楠脑子不清楚，你也糊涂了吗？我的这颗脑袋早就在军统挂上了号，我身边的人他们不可能不去调查，况且当初在天津监视我们的那一群人现在都混成了军统的头头脑脑，你让阿楠怎么去军统？怎么去周旋？一旦被发现她面临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这点你不必担心，我既然批准让她去，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况且组织上其实早有将你们两分开的打算了。阿楠是伏龙芝军事学院的高材生，你们的身份所限，她在你身边只能做个交通员，如此一来她也能更大的发挥她的效用，你身边我也会另外再派人过来和你接头的。”
汪曼春踌躇了半晌问道“阿楠打入那边的理由……”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沈凌打断了汪曼春的话：“这是组织上的纪律，也是对你们的保护，你只要记住你发现阿楠与救国会有联络，你是念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放她离开就好了。这个托词不论是对哪一方都一样”
“我知道了。”
汪曼春垂下双眸点了点头，他知道老万这么做全是为了她，否则就算组织上想要将她和阿楠各放一处也一定会选择一个更好的时机，拉开架势唱一出大戏，而不是现在这般毫无收益可言，老万是害怕曼丽那边再生事端所以才会当机立断让阿楠南下，天知道他废了多少口舌，做了多少安排。汪曼春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好一阵方喃喃的说道“谢谢你，老万。”
沈凌苦笑了一声说道：“除了阿楠，我确实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你的身份是绝密，这件事又是你的私事，除了阿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了，阿楠愿意为你冒险，那我也只由着她去了。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是有私心的，毕竟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对我们而言太过重要了。我们总说舍己为人，舍小家为大家，可是人毕竟是人，若是心中没有了感情，那我们和那些手拿屠刀的刽子手也没什么呢分别了。”
汪曼春猛地抬起头看着沈凌心下一酸，她还记得十年前的沈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如今不过四十出头的他鬓角已然有了白发，眉头处也有了两道深深的沟壑。是啊！难道沈凌在送走阿楠时心中就没有一丝纠结吗？难道他在让自己打入七十六号时心中就没有一丝忐忑吗？不，他有。他知道阿楠此行凶多吉少，他也知道自己此去九死一生，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十年，在这十年之中有多少与他并肩的兄弟姐妹从此一去不回，送走一批，又迎来了另一批，还有下一个十年，或许还有下下个十年，又或许等不到那天，连他自己也会被填在这由血肉铸成的抵御外敌的长城之中。阿楠若是有意外，他，不会比自己好过的。
汪曼春眨了眨眼努力将眼中的湿气驱散，她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问道：“上次影佐祯昭来看我大致意思是想让我去七十六号与易梁二人分庭抗礼，听他的意思汪兆铭似乎不日便要抵达上海，组织上有没有什么任务？”
“日本人在上海建立新政权是必然的事，没有汪兆铭也会有张兆铭、周兆铭，如今七十六号就是各方势力的角斗场，你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组织上的意思是你进入七十六号后先摸清楚情况不要轻举妄动、保持静默，组织上的人也暂时不会与你联系，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在《华美晚报》诗词评论一栏以芳君为笔名匿名发表一份诗词评论，评论内容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编辑是我们的人，看到芳君这个名字就会发刊，我看到报纸会想办法与你联系。”
“我知道了，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七十六号现在的大致结构我大概能估计出一些来，只是阿楠那边还麻烦您多去照顾，另外桂姨这个人我一直不放心，你按照我之前的画像继续找她，她很有可能会再次回来。”
“对了，前段时间我和中统那边相互配合拔出了雪鸮这颗毒瘤，中统高层对你十分满意徐恩曾亲自电令嘉奖升任你为中统上海区情报组上校科长，中统那边让我继续联络上海地区的基层组织，不过在我看来有了易默成和梁仲春这两个中统大汉奸，上海地区的基层组织想要恢复还不如另外重建一个来的快。过段时间你的交通员到位后，可以尝试拉拢中统转变分子，当然这一切都由你的交通员出面，你的第一要务还是保存实力深深地楔入日本人和汪伪的心脏中。”
汪曼春嗤笑一声：“这徐恩曾就会口头电令嘉奖，他倒是给我几根金条也好呀！两嘴一张皮吧啦吧啦就完事儿了？”
“行了，你也不靠这几根金条过活，今天就这样。”老万拿起帽子走到门边说道：“两个孩子我想着还是将他们送回美国的好，我总觉得你的方法不是万无一失。”
汪曼春在门口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我不能让他们在父爱被剥夺的情况下再缺失母爱，况且日本人暂时也不会发现的，不过我会重新考虑你的意见，你不要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