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似是故人来（楼春）》怀朔

3、待嫁（捉虫）

　　“号外，号外。明家大少爷挥泪作别上海滩，汪家大小姐含恨远嫁东三省。”
　　路边的小报童卖力的喊着今天的头条新闻，而此时乘车经过的明家大姐觉得自己有些幻听，愣怔了半天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司机老王，结果发现老王正偷摸着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自己的神色。
　　明镜瞪了他一眼问道“刚刚我怎么又隐约听到新闻里有咱们家大少爷呀，按说明楼刚走，这汪家也翻不出什么浪呀！”
　　老王从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明镜，嘴张了又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明镜来了气，皱起了眉头说：“有事就说，从哪学来这吞吞吐吐的毛病？得了，你要是不愿意说，把车停在这儿，给我去买份报纸去。”
　　老王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嘴唇说：“大小姐，我刚刚似乎听那报童说……说汪家那位好像是要嫁人了。”
　　明镜刚才也似乎听到了汪曼春要嫁人的消息，但心里终归是不信的。
　　尽管明汪两家交恶，但他们这些小辈儿倒是不陌生，毕竟上海的世家大族统共就那么几家，就算他们两家有意疏远但也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说起来明镜认识汪曼春的时间其实比明楼还要长，当时的明镜和汪曼春都属于女校里的激进分子，明镜负责高中部汪曼春负责初中部，两人又都在上海进步青年的小团体中担任要职，会中大事小情总离不了她们二人，一来二去两人尽管没有发展出多友好的姐妹情，但其实也挺熟的。
　　在明镜映像中，这个小自己好几届的小学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固执，做事爱走极端，有一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劲头。正是因为如此，当明镜知道自己的弟弟和她纠缠不清时她才会那么动气。明楼是个重情且长情的人，汪曼春又是个认准了一件事就死不回头的人，这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就绝不是当下小情侣玩个一天两天的事！
　　可是怎奈明父留有遗言，不准与汪家结亲、结盟、结友邻，因此尽管明镜对这个阳光开朗的小丫头也有几分喜欢，但就冲着她是汪家的人这一条就不行——她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啊。
　　其实当汪曼春在雨中跪了一夜后对她喊出那句：“那我就等到你死”的时候，明镜心中既有震撼也有感动，同时她的心中也有些害怕，她是真相信这个疯女人会等明楼一辈子，所以她才会急吼吼的在明楼伤口都未愈合的情况下，把他打包到法国。
　　可是现在这算是什么事呢？前几天刚宣誓完的汪曼春今天就要嫁人了，她都有些怀疑汪曼春那天是不是淋雨烧傻了，不然怎么她就任汪芙蕖摆布呢？
　　“大小姐，报纸。”
　　明镜接过王叔手中的报纸，看完之后只觉得心脏咯噔一声跌入谷底。
　　无他，汪曼春嫁得这个人她是门儿清。
　　说起来傅靖南也当的起枭雄二字，跟着张作霖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个人一生取了二十八房姨太太，可是却只得了傅煜年这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早些年染上了肺痨，如今怕是没几天活头了，前些天听说傅靖南满天下的找儿媳冲喜，没想到汪曼春要嫁的居然就是这没几天活头的傅煜年！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却要嫁给一个没几天活头的肺痨鬼，明镜不知道汪曼春此时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却可以肯定，自己的弟弟明楼一定不会好过。
　　各自安稳，相忘于江湖，这是明楼的底线。若是知道汪曼春这样，好不容易说动的明楼怕是会回来抢婚。明镜认命的闭了眼睛，她只祈祷明楼晚知道两天，千万别去人家的婚礼上闹。
　　此时正坐在汪公馆后院小花园中的汪曼春正计划着自己得到这一笔钱后该怎么花。咣当一声从后墙掉下了一个活物。
　　待汪曼春看清来人时，这人已经冲到了汪曼春的面前。眼前的小孩笔挺帅气的小礼服后摆愣是扯成了燕尾服，泥巴在身上不规则的分布着，看见汪曼春便眼睛泪汪汪的哭了起来，鼻子上拖着的一条鼻涕顿时吹出了一个泡泡，这人不是明台还能是谁？
　　“曼春姐，你不要嫁人，我来是带你逃的。你千万不要嫁人，我听人家说你要嫁的那个人是个肺痨鬼，你千万不能嫁给他……”明台冰凉的小手紧握着汪曼春的手，拖着哭腔反复念叨着，反正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你不要嫁人”。
　　汪曼春心情有些复杂，十二年后杀死自己的明台此时还是个小屁孩，就算自己想手刃了明台，此时的明台和十二年后的明台也实在是对不上号。
　　现在的明台一个人跑出来又是翻墙又是摔跤的只为不让自己嫁给一个肺痨，握着自己大手的小手由于被擦伤还流着血，这样的明台，她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下不了手啊。
　　汪曼春有些感慨，自己只给过几块糖的明台尚且会跑来让自己别嫁，明楼，你在哪儿呢？
　　明镜接到电话后跑到汪家去接明台，她站在汪公馆门口看着脸色惨白的汪曼春心中终究有些不忍，踌躇了半晌终于憋出了句“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你……”可是话说到一半却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是她亲手棒打鸳鸯，将汪曼春逼到这地步的，自己也实在没脸再去多言，最终明镜还是扯开紧攥着汪曼春衣角的明台，不顾明台的哭喊将明台塞进车中离开了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汪曼春则心情复杂的站在汪公馆门口看着逐渐远去的明家座驾发呆。
　　她对于明镜的感情是复杂的。幼时明镜是她的榜样，同样是父母早亡，十八岁的明镜就能担起重任，硬是将明家的企业给救了回来，可是十八岁的自己却只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眼看着自家的家产被汪芙蕖吞并却还要在汪芙蕖的眼皮底下虚与委蛇。同时她也是恨明镜的，她一直都知道如果她和明镜两个人中只能选一个，明楼选的永远不会是自己，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她恨明镜，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是她却没有一刻想要真的杀了她，就算是前世绑架了明镜后她都不敢真的将她一枪打死，因为她知道，明镜若是死了，她和明楼就真的彻底完了，所以打给高木的电话在她和明镜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被她掐了电话线，她费尽心思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得到录音带后威胁明楼让他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只想知道明楼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可笑的是，她顾忌着明楼不敢杀明镜，明楼却偏偏从未信过她，他不相信自己会为了他不杀明镜，不相信自己为了他可以改弦易辙，不相信她会爱他超过爱自己。但凡他肯给自己一点信任，肯拉自己一把，他们之间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在见过明镜和明台后的汪曼春忽然就释然了。她觉得有些累了，上辈子追着明楼跑了一生，这辈子报仇也罢，爱他也罢她是真的追不动了。
　　汪曼春还记得在她那段少的可怜的爱国岁月中，她也曾看了很多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作品，里面有一句恩格斯对悲剧的看法倒是让她印象深刻。
　　恩格斯说悲剧就是“历史必然的要求与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冲突”。
　　她觉得她和明楼就是这个悲剧，她想要嫁给明楼，明楼也愿意娶她，可是他们中间却横了一个上一代人的恩怨，这就注定她和明楼的美好诉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
　　是的，阻止他们的在一起的若是真的只是一个明镜的话，她可以采取各种攻势不断软化明镜，她有自信让明镜接受自己。可是真正阻止他们的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是她和明楼从出生起就注定的事。她不能重新投胎，也不能把死去的明锐东给救活，就算是明镜成全，明楼也绝不可能完全放下杀父之仇和自己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现在的她倒是有些明白明楼当初的选择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两人分开，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总好过相爱相杀，互相折磨。他们之间的结是打不开的，能做两条平行线互相关心、各自安好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选择了。
　　汪曼春之前有多爱明楼，在明楼骗她之后她就有多恨明楼，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爱也好，恨也罢都让它随着上辈子一起烟消云散吧，这一世愿她和明楼各自安好，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