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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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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孙权病了。来到人世间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病是何物的孙权,病了。
最早发觉的,是谷利。那天夜里,孙权回来时似是极度疲倦,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便面色绯红。谷利踮起脚,摸了摸孙权的额头,“至尊病了,发烧了,我去叫医官!”却被孙权捉着衣服后领拽了回来,“孤没病,叫什么医官,好好待着。”说罢就去殿上与诸臣僚议事了,却没成想被张昭捉着唠叨至尊莫要酗酒之类的话。孙权本还想顺着张昭的话说:是是是知道了子布说得对孤再也不酗酒了。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饮酒还是腊月二十九那天,那天你张昭最后不是喝得被你家僮仆抬上车的吗!“孤没……”孙权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又被张昭怼了回去:脸都喝红了,还说没有。孙权向来醉酒不上脸的,他本欲再开口解释,却又忍住了。听着不言语,最多一个时辰,若是顶着他说,午饭怕都要误了。
孙权回去的时候,发现医官已经候在那了。直到医官开始写方子,孙权才相信,自己病了:原来生病是这般滋味啊。
然而喝下了药,病却不见好。白日里只是额头有些热,晚上谷利去摸,竟然烫手了,连眼神都茫然没有焦点了。孙权裹着被子坐着,牙关不住打颤,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看谷利的脸也是看不清,闭上眼睛看见哥哥孙策的容貌倒是清楚的。隐约听得谷利说了一声要去告诉公绩哥哥。孙权伸了手想如往常那般拽住他后领,冲他喊:“告诉他做什么!他都眼不见为净了。何必让我污了他的眼睛。”可是四肢百骸此时半分力气也无,竟是连手指头都没抬起来,便眼前一黑。
却说凌统那边,自从回到军营便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
老兵们的冬季水训一日不得停,闭气潜游的时间和距离都与凌统所期待的相差太远,还完全没有用之于实战的把握;新兵基本上是旱鸭子,让他们下个水就跟杀猪似的。虽然都安排了水性好的老兵带着,可是凌统还是不放心,成日里站在甲板上盯着水面,生怕出什么危险。就是这样,收队的时候还是出了岔子:有个新兵不见了,没人见他上岸,也没有归营。凌统与数十个精壮兵士,驾几艘快船巡了整个湖面都没有寻到。军士们都劝凌统放弃,溺水这么久,断然不可能生还了。凌统却脱了衣袍,点了数十个水性好的兵士,沉声道:“随我下潜。”溺亡后当日寻到尸体,或许还能看出模样,入殓时也算是体面。时间久了,且不说尸体难寻,就算是寻得了也被泡得不成样子。正月里,水下寒凉,反复下潜对体力消耗极大,饶是水性好的军士们也坚持不了多久,需要轮换,换了两次人,然而凌统却一直在反复下潜没有休息过。当凌统第三次扶着船舷,对着船上的兵士说:“换人”的时候,声音已经微弱到听不清了,却还没有上船的意思。兵士们几乎是靠看他口型确定他说了什么。几个百夫长多是与凌统的父亲凌操交厚,几乎是看着凌统长大的,见凌统已经脱力,知道他若是再次下潜,十有八九是要把命都搭进去。便不由分说上前把凌统从湖水中捞了起来。此时凌统几下无力的挣扎根本挣不脱几个百夫长的钳制。凌统坐在船上,身上淋淋地滴着水,不住得发抖,嘴唇、脚趾、手指都泛出白紫色,却连擦干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太阳已经落山了。”一个百夫长说。天色不太亮,湖水本就不是十分清澈,此时水面下已经见不得什么了。
凌统只得下令收队归营。几个军士围在他身边替他擦干身上的水,又拿了衣物盖在凌统身上。
“我的错。他未满十五岁,才入我营中不过半月,我本知道他怕水的。怎么就,没看住呢……现如今寻不到尸体,如何与他家中交代。”
众军士都不知如何接话。当年征讨江夏那一战,凌操并一船军士的尸体就未寻到,最后只得立衣冠冢。凌统接掌军队以来,对阵亡军士必好生殓葬,对遗孤必厚待抚慰。这般连尸体都寻不得还是第一次。
却说归营不久,军士突然入帐而报:那个“淹死了”的新兵回来了。原是他在水中,水裈儿被冲走了,不好意思就这么光着屁股上岸归营,竟是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沿着湖边磨磨蹭蹭,一直蹭到了恰逢正月里休假的隔壁军营,进去寻到了他在那当兵的堂兄,讨了一条新水裈儿穿上才回来。
凌统初闻此事时,心里竟无半分怒气,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长舒一口气。
正在此时,谷利就冲进来了,一进军帐就大喊:“至尊……”凌统见他面色有异,此时军帐中军士又不下十人,当即向谷利使眼色,并喝断到:“至尊又要夜里就出发寻虎穴去掏老虎崽子,你们又拦不住了?来找我何用,我也拦不住。”
谷利眼珠子一转,当即接上话来,“公绩哥哥快去吧,至尊已经让人牵马了,再晚至尊就出城了。”
在奔向讨虏将军府的路上,谷利才把缘由讲出来。凌统听了心中一慌,要真是严重到谷利说的那个程度,怕是今晚上都过不去。可是凌统心里到底是很难相信,孙权居然会生病。怕不是,又是那人耍什么赖皮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