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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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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建安十一年的正月,孙权照例每次游猎归来都要“恰好”从凌统的军营前路过。值戍的军士们都见熟了孙权的脸,可是孙权每次都坚持站在门口等军士通报了,凌统出来接,才肯进去。军士们是喜欢孙权来的。孙权每次狩猎都所获颇丰,山鸡野兔野猪之类尽数往军中送去,午间在锅中一并炖了是难得的油水,他自己却只留狐裘虎皮。
平素孙权只是中午来得,这天却是晚上,原来是磨了凌统三天,才让他答应了安排好营中诸事第二天一起出门游猎。
谁知第二天却是老天不赏脸,下起了雾。孙权却不管那么多,只顾上了马。凌统拉住了马辔头,劝道:“现已下了雾,山中猎不到什么东西了。或有对至尊不利之人,在这大雾中,亲卫们也发现不了。”
“亲卫们发现不了他们,他们也看不到我啊。你既然答应过我了,就反悔不得,你且说下次你得这一整日的空闲,要等到什么时候!”
凌统一时答不上来,营中新募得两百兵士,他不想出任何差错,此时正是走不开的时候,为了排得这一天,从三日前就开始安排,直到昨天都定妥了才敢答应了下来。眼前这人分明年纪不小了,于公事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圆滑老练,于私事上却任性得好似孩童。
却说到了山中,雾气更大,居然到了两人并辔而不见其面,骑在马上看不见马蹄的程度。莫说是射猎,连在山路上前行也是危险。孙权也只能无奈勒马,凭记忆寻到了平时小憩的巨石坐了下来,也招呼了凌统过来坐。凌统却只按刀站立,呼喝着孙权的亲卫军士们:“敛队!戒备!”那亲卫们本是孙策在时亲自为孙权挑选,跟随孙权十余年,自恃武艺,傲气得很,向来只听命于孙权一人,别说凌统一个未及加冠的少年,就是程公那般的老将也叫不动他们。孙权不用看见也知道,此时亲卫们必定表情轻蔑,便趁着亲卫还没靠近,凌统看不得他们的表情时,说:“都按公绩说的办。”亲卫们傲归傲,到底是训练有素,当即散开,呈外七内五之势将孙权护在中间。
雾气又浓了些。凌统从未见过这么浓的雾,简直有些妖异。漫天漫地之间,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不透气的白,好似这天地间就只有他孤零零一人,他讨厌这种窒息压迫感。水汽弥漫,凝结在发丝上,沾湿在衣服上,连呼吸进去的都是寒凉的水汽。他右手还按在刀柄上,左手却把冰凉的指尖攥到还有一点余温的掌心里去求一点暖。小时候他本是极怕冷怕水的。夏日里同族的孩子们都脱的赤条条跳进河里游泳,凌统却毫无兴趣,直到十岁都还是个旱鸭子。春日里草木都绿了,他却还穿着冬天的厚衣服不肯脱,整日里像个球似的快要扭不动。爹笑他像个娇气的小姑娘,娘却护着他由着他。后来跟着爹游荡江湖再后来又从军,讨厌的东西也要忍着怕的也要接受,曾经为了截杀山越头领腊月里含着一根芦苇杆在污浊的湖水里潜了一个时辰。同行的军士只觉得凌统出手精准又凶悍简直像是个刺客,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将军心里也是会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