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21、谢状元

　　很快秦笙就知道了。

　　“臣御史台御史谢昭，弹劾镇国公世子之长子高祺闹市纵马，当街伤人……及河阳郡主殴打高祺至重伤，此二人罔顾朝廷法度……“美少年辜负了自己的冷清气质，斗鹅一样的开口了。

　　秦笙傻眼了。
　　她看着这个自己很有几分好感还想要结交一下的美少年，好感刷得一下降到冰点。

　　龙椅上的秦策也很懵，茫然情绪感染了御阶上观政的太子殿下。
　　小太子秦璋看着河阳堂姐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儿，觉得父皇早上和自己说的赐婚可能成不了。

　　“谢昭！“皇帝以手抚额，十分绝望。秦笙今年是不是冲撞到了月老？还是红鸾星不待见她？怎么想说个亲事总是如此不凑巧……
　　到底秦策还是个宽厚的皇上，憋着气打断了小谢御史的弹劾，好声好气的劝道，”如你所说，高祺纵马伤人，却被郡主打至重伤。如此以来，高祺受到了惩罚，再罚他给予受损受伤者一定赔偿。在朕看来，郡主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救人心切，虽然手段粗暴了些，但是心总是好的，又没打无辜之人，虽然方式方法有所欠缺，念在其见义勇为，就批评几句，下不为例吧。你看如何？“

　　老实讲，秦策在听到谢昭弹劾河阳，除了有这门亲事要完的绝望，竟然还有一丝窃喜——京中势力犬牙交错，谢家已经是能选出来的最好选择了。可自己对于当年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谢家会如何在晋王和太子之间做出选择，秦策心里也有些没底。
　　今日听到谢昭公然弹劾河阳郡主，居然诡异的松了口气。

　　幸好啊！这个少年像他斗鹅一般的父亲，而不是圆滑深沉如玻璃珠子的祖父大人。

　　那么，这门亲事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对皇帝来说，当然是要的。
　　那能不能继续下去？这就要看河阳有多讨厌谢昭了。

　　伴着这样的隐忧，皇帝心事忡忡地下了朝，还未与太子讨论今日的观政心得，就迎面而来了跑得跌跌撞撞的小福子。
　　小福子是陈元干儿子，算是太监中的一人之下了，平日里十分稳妥，今日怎么如此不稳当？

　　“陛下！太后娘娘早起宣了谢家的老夫人进宫，然后懿旨就跟着老夫人前后脚出宫了！现在估计都过了朱雀街了！”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陈元急忙训斥，”你个棒槌，什么懿旨你倒是先说啊！”
　　“赐婚！是赐婚的懿旨！太后娘娘下旨给河阳郡主和小谢大人赐婚啦！”小福子五体投地，喘了几口气，可算是说出来了。
　　秦策愣了一瞬，忽然抚拊掌大笑出声：“好！哈哈哈哈哈——这道旨意来得妙啊！”

　　秦笙头一次上早朝，却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全程用死鱼眼盯着那个美少年。

　　谢昭是吧？！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一刻，学渣见到学霸的敬仰之情，和少女见到美少年的欣喜连个渣都没剩下。谢昭用他独特的方式成功吸引了河阳郡主的注意力——没看见郡主眼里再看不见别人，只能装下他了吗！
　　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就是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小谢御史在朝堂上雄赳赳气昂昂，下了朝就被郡主一路尾随。
　　见郡主面色阴沉，不怀好意，再想到昨天满面桃花朵朵开的高家公子，谢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加快了脚步，还有意避开各种小巷子。

　　秦笙气势汹汹跟在他身后，拿出赌场里催债打手的气势，想让这心不明眼也不亮的倒霉学霸住住脚，大家来好好“聊一聊”。
　　没想到她河阳郡主开金口喊了声“站住”，那传说中的书呆子跑得更快了些，险些把秦笙给甩脱了。

　　这就很稀奇了。
　　自己的身手，是在晋阳城大街小巷躲避大哥秦峥追捕从小练出来的硬功夫，童子功！这小谢御史……按说不应该啊！

　　谢家，或者说前朝的世家门阀，郎君们一个个都是喝风咽露的神仙，追求的都是冰肌玉骨弱不胜衣，偶尔还嗑个五石散什么的，典型的风吹吹就倒的病弱美人。

　　这小谢状元往上三代都是科举入仕的书生啊，没见他家有谁有武将的天赋，怎么腿脚这么利索，简直愧对了他神童的名号！

　　反正郡主短短的十五年人生中，只认得两个神童，一个是眼前这位，一个是发小儿顾平安。
　　这个平安吧，风吹就飘走路还喘的人物儿，身娇体贵的不行。料想谢昭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河阳郡主又哪知道谢家的悲哀呢！

　　谢宣，这位靠一张臭嘴拉齐了满朝仇恨的万人嫌，从一个小御史到就任御史大夫，一路上不知骂倒了多少位贪官污吏，高踞长安城杀手的熟客榜单第一名。
　　为了不挨打，谢宣练就了一身两脚生风的凌波微步。需知天下武功，为快不破。

　　谢昭作为继承了他未尽事业的衣钵传人，尤其是眼瞅着就要得罪人的情况下，自然要将他父亲的看家本领学个彻底。
　　没想到，这项绝技还未来得及施展开来躲避政敌的敲闷棍和套麻袋，就先在河阳郡主身上试验了一遍。

　　头一次被弹劾对象追杀，心慌慌的小谢御史闷头跑路，下意识的就想跑回自己安全而宁静的港湾。
　　而秦笙叫这个意料之外的神行太保带着，七拐八拐的早就远离了皇城。

　　两人只顾着看路，也没注意两边路上对他俩行注目礼的长安城百晓生们，又围坐在一起，准备开个茶话会讨论一下今日早朝上发生的新鲜事。

　　小谢一路猛跑，一头撞进了自家大门，不等喘气就回身拼命关门，等他伸手扯顶门柱的空档，秦笙终于追上来，连门上匾额都没看，使劲儿往朱漆大门里挤。
　　两人隔着门板你推我搡，间或互相喊话，内容不外乎“快让开、我偏不”之类的。

　　不知为何，门后的谢昭陡然松了手，秦笙一个趔趄，赶紧扶住门板，然后抓紧机会，先把自己的腿伸进门里抵着，趁谢昭不知为何松手的瞬间，推门，迈步，转身，一气呵成。

　　转过门来，秦笙还未冲倒霉的飞毛腿小御史露出胜利笑容，往门里一看，就和谢昭一样傻眼了。

　　这似乎是谁家宅门。
　　一进门的大院子里，站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顶头摆着一个大香案，案后还有个面熟的捧黄绢太监，看样子刚才是在宣旨。
　　不过这都是刚才了，现在这一院子老少加传旨太监甚至门房里趴着的大黄狗，俱齐齐转头，看着门口推搡着进来的谢昭和秦笙，默默无言……

　　明明满院子的人，竟也能冷了场。

　　还要多谢太后自年前就三天一场的花会茶会游园会的紧急培训，秦笙在心绪急剧波动的情况下居然还认出了打头站着的，那位不知为何极力冲自己慈祥微笑的老太太。

　　那不是这位神行太保的老祖母吗？

　　这么说这一院子都是谢家人？！

　　被带进贼窝的河阳郡主不知为何，面对一院子的好奇打量，难得有些心慌。

　　这一院子人员构成复杂，面部表情却十分一致——都是一副“没想到你俩是这种关系”的微妙和“嗯~~~”的意味深长……

　　秦笙：……
　　秦笙：我擦！
　　秦笙：喂不是那样的你们听我说……

　　不等她组织语言来解释这场十分引人误会的误会，那个看起来面熟的太监已经笑呵呵开口：“看来这旨意是再对不过的，太后娘娘果然英明。郡主稍待，先让谢家接旨吧。”

　　被一院子男女老少看得心慌的秦笙，用她野兽般的直觉，踏着小碎步稳步后移，然后鹌鹑般缩在了神行太保并不伟岸的身后——你家里人怎么看人的目光如此奇异，直看得人背后发毛，你快给挡挡！

　　谢·神行太保·昭：我觉得，我可能不应该接这个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