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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下大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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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下到夜里依旧未见颓势,瞧这天色也不知还要下多久。
阿月立在檐下盯着黑沉沉的夜出神,阿清送走前来为王妃诊治的太医,回转正院时便见她眼含热泪立在大门外。
阿清抿唇面露不忍,走过去低声安慰了她几句,阿月这才擦干泪花,强忍心绪,同她一道进了正屋。
屋里烧着两个炭盆,上官琇额上绑着伤药,斜倚在榻上想事儿。
如云墨发用白玉簪简单定在脑后,身上的男装早已由丫鬟伺候着脱去,换了方便休憩雪白寝衣。
寝衣里絮了精棉,在这般寒冷的天儿里,丝毫不觉寒冷。
赌场那颗石子儿不止让她受伤,还让她脑子里多出本不属于她的记忆,这些记忆便是她之前头疼欲裂的罪魁。
上官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居然是本书,而她正是书中的炮灰!
炮灰、男女主穿越等这些词都是这段记忆里的,她略一琢磨便能明其意。
书是围绕穿书越女主历经身世坎坷,与爱人重逢,最终成为一代贤后来写,堪称一部女性传奇。
而她上官琇是书中炮灰,未来会因对她的小叔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心存旧情,在男女主逼宫时,替他挡刀而死。
而书中结局竟是皇帝为了书中女主甘愿选择自杀,放手天下,只因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不忍她为难,也要她一生铭记他的付出!
上官琇:??敢情她白死了?
书中记忆翻到这里,上官琇嗤之以鼻,她的确曾倾慕过那人,芳心暗许时做了一些傻事。
可她对他的感情,在他把她赐婚给宣王后,早已烟消云散。
上官琇暗忖,她爹是镇国大将军一生戍守边关,五百万大军的神,整个大晋朝的保护神。
即便改朝换代,新帝也撼动不了她爹的地位而她作为镇国大将军唯一独女,亦有大把的年华可潇洒快活。
放弃大好年华替狗男人挡刀,未免太不值得。
上官琇略感兴趣的便是书中结尾皇帝竟然开了窍,懂得为爱付出了!
这般想,难免心疼曾做过傻事的自己。
她不是那个对的人,捂不热天生无情的心。
随着这段记忆往细处翻去,上官琇漫不经心的神色越显凝重。
按书中叙事时间推算,再过不久,她外祖家忠勇侯府会出大事。
皇帝出行遇刺,虽被女主所救,但亦身受重伤,御医费尽心血才让人活下来。
之后,舅舅忠勇侯被查出参与此事,届时她表哥俞叔含则会独自揽下所有罪责。
于是皇帝会下令削去舅舅爵位,俞叔含则被判充军,忠勇侯府至此没落。
上官琇继续翻查,发觉书到后期会出现一个男人,有兵神之称,率领五百万大军击退匈奴,甚至杀到了匈奴王城,为男主安定天下的伟业做出巨大贡献。
上官琇疑惑,五百万大军,这个所谓的兵神哪来的兵?
整个大晋朝只有她爹镇国大将军上官鸿才有这么多兵,也是因为长年与凶悍的匈奴交战,朝廷才肯花银子养兵。
至于晋朝其他几处关要,朝廷没必要养这么多兵。
况且有她爹在,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兵神领兵。
上官琇仔细翻查所有书中记忆,愣是没找到一条关于她爹的线索。
至于其他的,如书中女主救了某大臣之女,女主被人陷害,男主为女主撑腰等等,上官琇都不感兴趣。
“奴婢真是不明白,王妃娘娘身份尊贵,同哪家高门之女玩牌不好?怎么就总爱往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去?”
上官琇回过神来,发觉说话的是她四个大丫鬟之一,阿风。
阿风在收拾她刚用过的药碗,嘴里是闲不住的嘟囔声。
上官琇略微失笑,她这一受伤,四个丫鬟跟天塌下来似的,又是太医又是小厨房,着急忙慌的弄了许久才消停。
“以前我也同那些世家小姐凑过几次牌局,又有哪次玩得痛快了”
阿明领着大厨房的丫鬟进屋布置晚膳,顺便将嘟囔不已的阿风打发出去。
阿明心有余悸道:“娘娘别怪阿风多嘴,她就是性子直了些,娘娘这次受伤,奴婢们担心极了。”
她们几个从小伺候主子,哪能不清楚王妃的性子。
主子即便成为王妃,依旧是个不在乎繁文缛节的,在闺阁时便不在乎那些规矩,出了阁便更不在乎了。
上官琇摸着额头伤口:“小伤而已,早都不疼了。”就是当时血看着流了挺多。
阿清和阿月一道进屋,和小丫鬟一起布置晚膳。
阿月诺诺道:“娘娘千金之躯,哪怕伤着一点儿,那也是极为金贵的。赌场那地方的确乱得很,娘娘可别再去了。”
上官琇不以为意:“这次是意外。”
阿月几个遂不再多言,从主子决定去赌场玩牌那天起,她们不知劝过多少次,没用。
打从下晌在那车上见到娘娘的伤口,阿清便留了小厮在赌坊打听消息。
此时阿清欲言又止,认真摆起碗筷来。
上官琇虽为王妃,却不喜铺张浪费那套,日常膳食素来是三菜一汤。
今日因着上她受了伤,且是额头这等重要之处,是以阿清准备的晚膳格外丰盛,样式繁多,足有二十几道菜。
上官琇吃饭不喜人伺候,阿清几个摆好膳便要退下,上官琇叫住人:“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可吃不完。”
主仆同桌而食并非头一次,阿清几人相视一眼,齐声道:“奴婢们谢王妃娘娘赏赐!”
宣王府厨子的手艺自不必说,主仆无人共享珍馐美馔,席间阿清几次欲言又止,上官琇发觉阿月眼眶红红,便问起发生何事?
阿月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句,眼泪跟着落下来:“娘娘恕罪,奴婢失礼了。”
上官琇面色一凝,早已憋了许久的阿风终于忍不住道:“都是天爷不让人活,秋初时到处都在发大水,阿月老家的房子田地就给大水冲没了!”
阿明对阿月越发同情,接过话道:“家里的粮食银两都被水冲没了,一家人忍饥挨饿来京里投靠日子过得不错的阿月,就那么巧赶上连着几个月的暴雪,又冻又饿,路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阿月咬着牙哽咽:“路上实在太饿了,遇上流民闹事,爹爹没了……”
上官琇越听越皱眉,阿月并非镇国大将军府家生子,家里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
阿清也面露不忍:“阿月娘亲好不容易把她弟弟活着带到京城,刚和阿月见着面……人就昏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请个大夫看看?”上官琇心头一叹,秋季发的大水淹了大晋朝不少城池。加上入冬后大雪一直就没停过,缺衣少粮的百姓被迫远走他乡,沦为流民。
冬雪真的能活活把人冻死,幸运的人家能找对地方重新安顿下来,不幸的便是一家人在饥寒交迫中都没了。
阿月家人至少有活下来的。
“就是今早的事,阿月的娘亲和弟弟现在被安置在王府客院的下人房里,请了大夫来看,阿月的娘亲……”阿清一时语塞难言,轻轻对上官琇摇了摇头。
阿月随她一起长大,见此,上官琇心头自是不好受。
墙角的几个炭盆烧得正旺,些许寒风携带一些风雪吹进窗户,几丝微寒却令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气氛悲伤而压抑,沉闷得不行。
阿风实在受不住,骂骂咧咧道:“京城门外全是流民,乌泱泱的一片,都是朝廷不作为才会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
“住口,城外的流民都被朝廷好生安置着,也搭了粥棚。这等混账话别叫人听了去,平白给娘娘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阿清叱责道。
阿风自知失言,鼓起嘴,显然不太服气。
阿风想表达什么,上官琇自是清楚得很。
前些日子,监国的李太傅才张了皇榜,大意是如今国库空虚,朝廷也不能做到更多,命各州府自己想法安置涌去的流民。
自大晋开国以来,面对天灾人祸,还从未有过朝廷直接撒手不管,命州府自己解决的情形。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各州府每年向朝廷足额缴纳税金,先帝在时贪图享乐,收缴的税金一年比一年重。
这种情形下,州府有何余力安置灾民。即便有余力,各州府地方官有几个会一心为民?
国库再空虚,也不该视人命如草芥,流民的命就不是命么?
上官琇扶着额头,心下颇为无奈,对阿月道:“近日你不必当值,好好照顾你娘亲和弟弟。去阿清那里取两百两银票作为花用,若还有需要的,你只管同我说。”
阿月闻言,自是感激涕零:““奴婢银钱的确不凑手,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难忘!”
她打小跟着王妃,这些年的确有些积蓄。
但如今娘亲的命得靠名药吊着,她那点积蓄哪够,幸好娘娘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上官琇微微摇首,相比她们的主仆情分,二百两银子不算什么。
用过膳后,上官琇屏退左右,日常去书房摸了几下惯用的佩剑,最终走向书架选了本游记来看。
书房除她从镇国大将军府带来的几本兵书,余下皆是辰王尚在时喜爱的闲散游记,风俗杂谈。
思及温文秀雅体弱多病的宣王,上官琇不免露出几分惋惜,那个才华横溢性情洒脱的男人……
阿清捧着托盘踏进书房,将一盘新鲜水果摆上书案:“庄里的暖棚收获颇丰,果子是傍晚送到府里的,娘娘尝尝看?”
“可是有话要对我说?”亮堂的烛光为上官琇额头裹伤的绷带蒙上一层暖黄,柔白的手指将书轻轻翻过一页。
阿清一愣,上官琇接着道:“方才用膳时你一副欲言又止我有话说快来问我的模样,这会儿怎的磨唧上了?”
小心思被王妃拆穿,阿清毫无羞恼之意,反而一脸惊惧与担忧:“娘娘日后出门可要带上护卫?”
闻言,上官琇便明白阿清已知晓她在旺财赌场被劫持过,用膳时没提这茬,显然明白她不喜阿风几个劝诫过多。
上官琇忽地发觉约莫只有俞叔含那混账,在她被劫持时才会幸灾乐祸?
“今日实乃意外,索性那劫匪手中并无兵器,否则俞叔含怕是真要受了他的威胁。”
手持利刃和徒手相搏区别很大,以她的武艺,制住速度力道均不如她且手无寸铁的劫匪,并非难事。
王妃言下之意是不愿带人出门了,阿清心有余悸,今日若娘娘出了半分差池,她如何对得起夫人当年的嘱托。
阿清仍不死心道:“娘娘若再有任何闪失,奴婢万死难辞其咎。恳请娘娘准许奴婢回镇国大将军府,向胡管家要几个人手。”
当年镇国大将军夫人病逝,适逢边关烽烟又起,上官鸿不得不忍痛将幼女留在京中,留下军师胡三代为照顾女儿。
胡三行事谨慎周密,如今担着镇国大将军府的管家之责。
上官琇对胡三颇为敬重,每次见面总会唤上一声胡伯。
阿清既已知晓旺财赌场一事,过不久胡伯自然也会知晓。
“无妨,日后出门记得把剑带上就是。”
上官琇颇为不习惯带人出门,至于胡伯那边,相信阿清能说服他。
主子心意已决,阿清彻底丧尸斗志,蔫蔫道:“奴婢知道了。”
上官琇放下书籍,说起另一事:“明日便是李太傅的寿辰。”
阿清仍旧无精打采的:“是的娘娘,寿礼皆已准备妥当,明日一早便差人送去。”
“明日寿宴,我会去。”
阿清惊讶道:“娘娘不是素来不喜李家?”宣王府送礼,顶多走个过场。
上官琇神色难辨:“改主意了。”
明日便是书中女主认祖归宗之日,书中所记之事过于离奇,她总要亲自确定那些事是否真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