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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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兮何执刀孤身站在街面，浓墨般的夜色绕过那轮亮光微弱的圆月倾泻而来，不断冲蚀着周遭的红楼瓦屋。凉风猎猎，接连撩卷着陆兮何的衣袍。
虽说如今置身险境的是自己，但陆兮何依旧忍不住要赞上一句：今夜，当真适合杀人放火。
仇家结的太多，一时间她还真猜不出来今晚来的是哪拨。
便在备战间，方才入耳的梆子声愈来愈近，陆兮何的眼周愈发的疼痛，仿佛被强行闷在锅内的滚水，下一刻，便会涨破溢出。
就连她脑中的意识也仿佛正被不断循环的血液吞噬，这种感觉，与当年在千灵峰山脚如出一辙。
不止是意识消弭的感觉熟悉，就连梆子声，也和当年她眼疾初发时所听到的一模一样，陆兮何周身冷不丁一僵。
梆子声犹如一条藏匿暗处的毒蛇，依旧在朝陆兮何逼近，在一丈远处停下，未及陆兮何挑灯看清来人，四周零零散散响起了铮铮之音。十几道兵刃反射的银光落入陆兮何视野。
陆兮何右手提灯，左手执刀护在身前，朝周遭十几名裹得只露两只眼睛的黑衣人冷声道：“于大齐国都连云京内，截杀当朝王妃，呵，这想法不错，有胆识。”
原以为现身便要出手，出乎意料，那群黑衣人竟不紧不慢的跟她聊了起来，“不愧是临安王的正妃，死到临头，出言依旧如此风趣。”
无论什么路子的杀手，但凡接到任务，都只有两个结果，事成，赏银一分不少；事败，为防走漏口风、落人把柄，便自裁封口。
杀手这个行当就是根独木桥，一旦走上，便是一条路走到黑，能安安生生活到七八十的，屈指可数，为了保命，每次出任务必然全力以赴，似今日这般轻松的，陆兮何倒是头一回见。
是以，这帮人要么是没心没肺，拿命当纸；要么，就是留有后招，等待时机，陆兮何握在刀柄的力道下意识加重了几分。
双方短暂沉默之后，原本徐缓的梆子声忽然紧凑起来，一拍咬着一拍，不留丝毫空隙。刹那，陆兮何头部血管喷张，方才血液中若隐若现的吞噬感此刻在急速加重，额头也因疼痛渗出一层薄汗。
便在此时，十几名杀手提剑发难，陆兮何强忍着头部撕裂之痛，挑灯挥刀迎上，刀剑碰撞之际，火花迸溅。
若是无头痛干扰，单凭这十几名刺客的功夫，陆兮何安然脱身并非难事，但坏就坏在一旁那个不断操控梆子的假更夫，使得陆兮何无暇应对，以至于一炷香不到，便身中数剑，若是继续如此，今日怕是要在此交代了。
打斗间，原本用作照明的琉璃灯被砍碎，可纵使如此，今夜有月，光线虽然微弱，但常人视野无障。陆兮何纵然夜不能视，可对光线的感应还没差到完全无感的地步，如今此状，她再不济，眼前也应有模糊的光团和黑影，兴许是受那阵诡异梆子的影响，此刻她眼前徒有漆黑一片，整个人好似被丢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渊。
陆兮何心头发紧，只得不断地用刀克上对方的剑锋，用相撞产生的强光判断方位，但此法并不长久，不过几招，陆兮何便难以支撑，又连遭重创，只得后退，变攻为防。但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陆兮何如今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一对一都吃力。无奈之际，只得发疯一般朝前狂砍，强忍着脑部胀痛，听声辩位，追寻着那梆子声，约莫还有两三步远处，陆兮何猛提脚步，反手握刀横挥，虽不知砍到了哪里，但如此力道，执梆之人必然送命。
咣当一声，木棒子闷闷撞地，瞬息之间，陆兮何视力恢复了些许，依仗如今空中那轮昏月，虽不至于看的清楚，但多少能辨清些虚影，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此刻杀气腾腾。
她这辈子，什么道理都能当做狗屁，但唯有一个，一向奉为箴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
陆兮何解开右侧束袖红缨，从中抖出一柄小型匕首，与荒屋那次形状雷同，触动柄端开关之后，登即化为一柄三尺长刀，陆兮何手提双刀，飞身而上，眸光森冷无比，逼近黑衣人的瞬间，反手下劈，直直削去了那人一臂……
一通骇人的打斗之后，参与刺杀之人无一生还，杀狂了的陆兮何也没讨多少便宜，浑身大小伤口几十处，再加上多次调动真气，以至于伤口张裂，失血过多，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好似一棵沙漠里遇上龙卷风的歪脖子树，左摇右晃。陆兮何拖着副残躯强行朝巷子口挪，眼见还有几步之遥时，终浑身疲极倒地，意识顿失。
夜色之中，一名身着雪白长衫的十四五少年背着书娄，站在长街上左看右看，最后从书娄里掏出板儿砖厚的《大学》撂在地上，一屁股蹲了上去，拍拍手，苦着一张脸，自言自语的发着牢骚，“连云京这什么破习惯！这亥时刚过，一家家店都是乌漆墨黑的，我这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总不能睡大街吧。”
一阵夜风，卷了股血腥气扑打在少年脸上，少年后缩着脖颈，不住的在鼻前扇风，嫌弃道：“什么味儿？这么腥！杀猪了还是死人了？”
少年一边嘟哝，一边朝前寻去，循味绕进了一条巷子，稍不留神，被团不明物挡住了去路，伸脚踢了踢，软软的，遂忙从包袱里摸出根小火把点亮，俯身一瞧，直接吓瘫在地，双手倏然捂上眼睛，狼嚎道：“不是吧，还真是死人呐！”隔着指缝朝巷内潦草一望，觑见满地散落的尸体，又吓得屁滚尿流，惊出一声破天惨叫，直接把陆兮何给喊得十成清醒。
陆兮何强撑开眼皮，伸脚碰了碰少年，恹恹道：“死什么死，我是活的。”
“啥？活的？娘啊！诈尸了！”少年一个骨碌自地上翻起，逃命似得滚到了墙角，抱头面壁求饶道：“我可是从不沾血的，我阿娘让杀猪我都是拒绝的，我是不会杀人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千万不要找我。”
陆兮何捂着腰侧的伤口艰难挪到墙边，朝少年有气无力的解释道：“你长没长眼？我不是鬼，也没诈尸，你看旁边，我有影子，”垂眸看着少年狂抖不止，险些零散的双腿，不禁嗤笑道：“我确实是人非鬼，亦是良人，你那腿……悠着点，别摔了。”
少年将信将疑的回头瞄了瞄，朝前举着小火把，瞧见地上那个颤巍巍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抚抚胸口，喃喃问道：“这些死人缺胳膊少腿，还黑黢黢的，瞧来跟你不像一波，该不会都是你杀的吧？”
陆兮何竭力嗯了声，“他们想取我性命，我总不能伸着头等宰吧。”
“好像……也不无道理，”话毕，少年怯缩着脑袋凑了上去，瞧见陆兮何手指缝中源源不断外渗的血，惊恐补充道：“你你你还流了这么多血！这怕是得流死了吧。”
闻此，陆兮何真想翻他一记令其终身难忘的大白眼，奈何伤势所迫，最终凝成不屑一嗤，“你咒谁呢？你才流死，快扶我起来。”
再三确认过陆兮何的活人身份，少年胆子也大了几分，将背上的书娄挪到胸前挎好，将袖子捋的老高，架势摆的十足，拍拍后背，蹲在陆兮何面前，“上来吧。”
陆兮何哭笑不得，靠着脱皮的红砖墙无奈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没看见我腰上的伤口比你头都长？你背我，想把我直接撕成两半截？赶紧来扶着，我还得捂伤口，要不然真流血流死了。”
少年蹙眉撇嘴，不甚情愿的挠挠头，起身掺起陆兮何，“我娘说了，脾气大的女子难养，嫁不出去。”
陆兮何手腕一翻，勒上了少年的脖颈，“说谁呢？”
少年一边托着陆兮何朝巷口走，一边极不走心的否定，“你别上赶着对号入座，我说的是脾气大的女子，又没说你。”
陆兮何不怒反笑，戏谑道：“也罢也罢，随你怎么说，我脾气自来不小，说了也不亏。不过照你方才所言，你娘应是个温婉女子吧，不然也不会这么教导你。”
岂料，少年几乎想都没想，便当即辩驳道：“这你便猜错了，我娘脾气比你都大，寨里的兄弟吃饭掉粒米，我娘都能把人训的狗血淋头，我阿姐说，我娘就是因为脾气太大，才把我爹凶走的，我娘还让我以此为戒，日后切莫招惹臭脾气的女子。”
陆兮何腮帮子一颤，呵呵道：“以己为例，谆谆相教，你娘还真是伟大。”
甫一出巷口，少年左右顾望一阵，问道：“去哪啊？”
陆兮何：“左转，临安王府。”
少年上翻着眼皮琢磨道：“临安王府？你姓顾啊？”
陆兮何：“谁说临安王府的人都得姓顾？你想多了吧。”
少年：“那你是谁？”忽然压低声音，贼兮兮道：“你该不会是临安王家养的杀手吧？”
这小子不是脑子有病，就是缺根弦，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家养？当她是猪啊？这话说的陆兮何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你才是家养杀手，老子是临安王妃！”
言语掷地，陆兮何心口微微一空，下意识舔了舔惨白干涩的下唇，不知何时，她于生人面前的自称从客卿陆千丞，变成了临安王妃陆兮何，还越说越上瘾了，呵呵，还真是莫名其妙。
少年愕然道：“老、子？你不是女的吗？”
陆兮何眉头拧作一团墨，切齿道：“滚！”
……
“哥，大军后日便进城，你这非得提前回来是所为何事？还赶夜路偷偷摸摸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安王也要跟风造反呢。”
顾廷西牵着小白驹，朝身侧一身青衣便装的顾蘅抱怨不休。
西北动乱已平，收尾之事也安排了七｜八，身为西北守军主帅的顾蘅原本应先整顿大军，好生犒劳一番，再班师回京。孰料，仗刚打完，顾蘅便将摊子甩给了副将，带着顾廷西连夜赶回了连云京。
此种状况，顾廷西先前见过，只不过是在那个早逝的爹娘身上见的。昔日顾老爹南征北战，但凡告捷，首要之事便是快马加鞭的往家赶，生怕晚看了他阿娘一眼，可顾蘅这个红鸾星掉进酱菜缸的榆木疙瘩急着回家是作甚？难不成他在家里也有挂念之人？
该不会是陆嫂子吧？！
顾廷西被自己这想法惊得不轻，若真是陆兮何，那顾蘅是真的出毛病了，还是病入膏肓，两人之前白日撞见，陆兮何不是白眼，就是觍笑揶揄，要么就是一言不合把顾蘅气成个拉满的风箱。这要是都能教人念念不忘，他大哥必然是受虐狂无疑了。
见顾蘅抿唇不语，顾廷西不悦道：“哥，你又不睬我，素日见你讥讽嫂子，那话也不算少嘛，怎么一到我这儿就成了个哑炮似得，我长得就这么让人安静吗？”
顾蘅拽紧缰绳，声音冰冷瘆人，“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王府可能出事了。”
顾廷西苦笑道：“哥，你什么时候成仙儿了？还预感？你下次出征交兵前，是不是还得算上一卦才行呐？”
顾蘅沉声又道：“莫说笑，王府可能真的出事了。”
顾廷西摇手道：“切！怎么可能！嫂子虽是女流之辈，但能耐不知抵过多少男子，王府有她在，怎么会出事？除非她先……”后半句被顾廷西机敏的咽了回去，窥见顾蘅瞬间黑透的脸色，无措的干咳一声，强行缓和气氛，“呵呵，今天挺冷的。”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Chapter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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