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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双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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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渭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丁悦朝教室最后一排走去,脑袋在左手的手掌心摇摇欲坠。
开学已经一周,一不留神时间就滑到了周五。高一的学生已经普天同庆的准备迎接这开学以来的第一个周末。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窗帘照到课桌上,暖烘烘的。最冷的时候已经无疑消耗在了转瞬即逝的寒假美好时光里,教室哄哄闹闹的人气和热气蒸腾盘旋,使人昏昏欲睡。
沈渭习惯性的单手撑着脑袋,将刚刚做完的数学卷子用夹子夹好放进桌洞,在列的齐齐整整的计划单上划掉这张卷子的大名,又掏出一份语文卷子,甩甩手腕,看一眼投在黑板旁的发亮的金黄色的阳光,低头开始新的一场“讨伐”——他自认为做卷子就是做题者和出题者智慧的博弈。
他正和出卷者“逐鹿”,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乔赢坚实的臂膀晃来晃去,终于朝着后排走去,继而听到胖子用严重与他体型不符的、极其具有欺骗性的、完全可以胜任声控吧大佬的声音温柔道:“丁悦同学,这个桌子的底板有钉子脱落了,不如......”
“......”沈渭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把自己的脑袋包围起来,继续做他的语文试题。古诗鉴赏和现代文阅读需要连贯完整的思路,他重新开始以后,身边的嘈杂声渐渐变得柔软温和起来,像和人隔着一层玻璃墙,真实而又虚幻的存在着。
“......父亲‘破旧而色泽斑驳的仿牛皮腰带’在文中起到什么作用?请结合文章内容进行分析......”
沈渭用力挠了挠后脑勺,翻回试卷正面:“标题是《永远的‘皮’腰带》,那肯定要答一条照应标题,”他将视线转向正文,“......开头......”
他正在脑子里喃喃自语着,耳边模糊嘈杂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接着眼前蓦的变暗,肩膀收到一只手的亲切慰问。
沈渭头都不抬,肩头一转将那只手反扣在桌上:“咋了小乔同志?”
“沈同学,徜徉在语文卷子的海洋里是否让你觉得插上了知识的翅膀?不然你怎么连如此独特,如此悦耳动听的放学铃声都听不见?简直天怒人怨也!”
抬起头环顾四周,果然,班里的同学早开始纷纷收拾起书包准备回家,有三分之一的位置已变得空空如也。沈渭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乔家小哥,麻烦您用词之前先想想成不成?还是说你打算用知识的翅膀来划船?”
乔赢大大咧咧的把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无所谓道:“哎呀!谁管那!随便说说而已啊!快快快收拾书包走人了,小爷我已经迫不及待冲出校园,重获自由身!”
“......”沈渭将按在水笔屁股后面的笔帽拔下来,又重新在笔头按上,将桌上的卷子和课本规置到一处,然后从桌洞里取出书包。
“嗷呜嗷呜~我要一口一口把你吃掉~”乔赢在旁边为沈渭装书包的动作配音,手舞足蹈。
沈渭被他作出的怪声怪气和肉嘟嘟的鬼脸笑的差点背过气去,迅速装好东西,一边笑一边背上书包,轻轻敲了乔赢的脑门一下,说:“走啦!就你花样多!”
乔赢揉揉脑门儿呵呵笑道:“走走走!早就说要走了!”
二人背着包,穿过已经不太喧闹的走廊,朝楼梯走去。他们的教室在五楼,有树冠柔韧的贴着窗户轻轻摩挲摇晃,到夏天的时候会显得很是清凉,但是现在树叶还未抽条,绿意森然目前还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设想。
乔赢蹦蹦跳跳的下楼,身姿竟然意外的矫捷轻盈。看来灵活的胖子这种生物还是真实存在的,沈渭想。理了理校服外套的下摆,忍不住憧憬家中冒着香气的饭菜来。
黄昏的时候阳光显得很温柔,走出教学楼,推着自行车的少年觉得他们也变得金光闪闪。带有“榆汌高中”字样的校徽印在还很新的校服外套上,有点朝气蓬勃的感觉。
正是放学时人群向大门外涌出的高峰时段,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停车棚和大门之间像涨潮一样,沈渭和乔赢假装自己是两根绣花针在人流之间穿行,鱼一样灵活的游出大门。
今天是周五,高一的学生完全和高三还不在同一个概念级上,于是获得了极为欢乐的周末时间,并且频率为值得大力赞扬的每周一次。周五下午例行提前两节下课更是让学生如牛羊过草原一般,恨不得撒开蹄子四处乱窜。
沈渭骑到榆汌初中门前的时候,减慢骑速,对乔赢说:“大乔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我妈,今天答应了和她一起回家。”
乔赢挥挥他的左手:“那我先走了!明天去你家找你!”
“好嘞!”沈渭也朝乔赢挥挥左手,看着他朝前边儿吭哧吭哧地骑走了,才调转车头,在榆汌初中与高中部相比显得更年轻嘈杂的门前逆流而过,向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孙叔,今儿您值班儿?”
保安室传来洪亮的一声:“可不?今儿也是来找黎老师?”
“是呗!孙叔那我进去了!”
“去吧去吧!”孙叔笑呵呵,“这小子!”
沈渭蹬着自行车的脚蹬子,艰难地从激动的小年轻中穿过,将车子一脚插在车棚子里,转身就朝黎老师的办公楼走去。
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的跑到他的脚下,他四面环顾,并没有看到有人作出疑似捣蛋的动作,倒是看到一只很肥的鸟在地上蹦跶。
“很调皮嘛你!大肥鸟!”他向前猛地一跳,咚的一声落地,本来以为能够吓到那只肥鸟,没想到却被鄙视的睨了一眼,那鸟依旧镇定自若的踱着步,顺便又踢到一颗石子儿,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起来。
“......”沈渭觉得自己没有气急败坏简直是有非常优秀的好涵养。他重新整了整自己背上由于刚刚那一跳变得有些歪斜的书包,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案发地”。
黎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就是东侧楼梯旁的第一间。他还没走到二楼的走廊,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女高音在怒吼:“程许!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又没写作业!黎老师,你评评理,这孩子上课睡觉也就罢了,作业也不写;作业不写也就算了,还屡教不改,一般的孩子就没有一个比他更难管!程许啊程许,你非要这么作践你自己?本来是一个聪明的小孩,就愣是不学习,我是干着急!!!初三下学期就这么几天,中考怎么办,啊?!你说你中考要怎么办?!”
看来世界太大,总有人要气急败坏。沈渭在心里乐了,站在初三语文组的办公室前,道貌岸然地整了整衣领——这完全是为了逃避他妈黎老师的唠叨,然后敲了敲门。
“请进!”那老师发自内心气急败坏的声讨暂时告一段落,黎老师的声音轻轻透过门缝儿。沈渭抬手去拧门把手,暗地里想,果然还是自家的娘亲比较温柔。
沈渭推开门,看见右边儿靠窗的那张办公桌旁正站着三个人,他家黎老师和一位老师正面对面站着,显然正在谈话,在她俩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孩儿,穿着初中部的校服,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朝那三人走去,先喊了一声:“妈!”然后向站在桌边儿显得不太镇定带着点儿面红耳赤的女教师打了个招呼:“张老师好!”
带着黑框眼镜的张老师平复了一下高涨的不良情绪,笑着对沈渭说:“小渭来找你妈妈了?”
“是!打算今天和我妈一起回家。”沈渭说。
“挺好你娘俩,刚好学校还挺近,”张老师说着,然后转头对黎老师说,“那黎老师,我先回去了。您最好还是跟这孩子谈谈,别因为有的没的什么事儿,白白浪费大好的时光。”
“好的好的张老师,您放心。”黎老师正色道,“我会认真跟他谈一谈。”
“那就辛苦您了。”张老师说。她临走时又重新注视着那男孩子,认真说:“程许同学,老师不是想要故意批评你还是处罚你,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作为学生,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老师希望你能想想明白,毕竟时间不等人,知道么?”
沈渭看见那男孩子抬起头,轻轻瞧了一眼张老师,目光接触到张老师的眼睛,又低下头来,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身形很瘦削,显得有点弱。抬起头时,那一双眼睛却像杏子似的,湿漉漉的,极亮而有神,但又带着点儿茫然,带着点儿愧疚,还有一点儿倔强。
沈渭心里一惊,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这双眼睛好生眼熟!他一定见过!可是又没什么印象......
他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那低着头的少年来。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才让他记住了这一双眼睛?这少年一定在什么时候让他惊讶过,否则按照他金鱼般的记性,一般的陌生人绝对见过以后转头就忘了。
是什么时候呢?他捻了捻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