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丁澈

1、第一章

　　在我父母结婚的那个年代，刚推行了在医院做完B超不准告诉准父母是男孩女孩的政策。因为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太过严重，很多夫妻为了要男孩，再去医院做完检查后发现是女孩都会选择流掉，但是这样的政策又有什么用呢？人们的思想仍是僵固不化的。即使女孩子在母胎里安然度过了八九个月，生出来后还是要受到至亲的冷眼、打骂甚至虐待。更有甚者，上有张良计下有过桥梯，很多村落里都会有巫婆算命先生一流，很多准父母在医院得不到答案，转而去像这些人寻求帮助。我的父母就是其中的一员。

　　“你是不知道啊……”妈妈边给我端饭边笑着跟我说，“当时你爸爸去神婆那给算，知道了这一胎是个男孩之后有多高兴。”

　　“行了……这事你都说了八百多遍了。”爸爸看着我，然后白了妈妈一眼，给妈妈夹了一筷子的鸡蛋，“多吃点菜，食不言寝不语。”

　　据我妈妈八百多遍的陈述中，知道头胎怀的是男孩后爸爸对她是百般呵护，喜欢吃什么买什么，不让干活，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妈妈的肚子一天天的见大，终于到了临盆的那一天，农村那个时候没有条件去医院接生，多是把产婆请到家里来接生。

　　“产婆来的时候看到我的肚子还以为是双胞胎呢……把你生下来差点没把我累死，现在你还天天气我。”妈妈每次说到这里，都会手痒痒的想抽我一下。

　　我熟练的把板凳往旁边移了移，内心腹诽，咱俩还不知道是谁气谁呢。

　　当我终于哭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后，产婆抱着我跟房间外的爸爸报喜，“恭喜恭喜，母女平安！”

　　爸爸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形成一个笑容就凝固住了，“什么？不是个儿子吗？！”

　　产婆抹了抹汗，把我往我爸手里一递，“没有，是个大胖丫头！”

　　产婆说的大胖丫头十分贴合实际，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有九斤多，不仅胖，还黑乎乎的，这样的我并没有得到爸爸的欢心和怀抱，他直接推门而出，去院子里抽了一宿的烟。

　　因为一直都以为我会是个男孩，爸爸妈妈给准备的名字也是男孩的名字。
　　我们家的起名是根据族谱来的，我们这一辈是“子”字辈，给我准备的字是“丁”字，谐音“钉”。他们希望我成为像钉子一样刚强的男子汉。

　　即使我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我还是继承了这个名字。

　　老人们都说给孩子取的名字是饱含父母的期许的，更何况是他们九个月的愿望了。
　　所以虽然我生下来是个女孩，可是从小调皮捣蛋，天天跟着男生疯玩打闹，爬树掏鸟窝下地偷地瓜，性子却长成了十成十的男孩性格。

　　“哎……从小就是个孩子王，不喜欢跟女孩一起玩过家家，天天跟男孩一起弹弹珠，摔片，我后来都觉得人家神婆可能也没算错。”妈妈把电饭煲里的粥盛了出来，一人一碗，“你小时候还淘气还不愿意洗头发，那头发脏的啊……气得我有一次带你去理发店剪了个板寸，回去的时候谁见了谁问，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呢。”说到这里，妈妈又笑了起来，然后问我，“你还有印象吗？”

　　我摇了摇头，“那都是几岁时候的事了。”

　　我把吃完的饭碗拿去厨房洗好后，跟爸妈打了声招呼，“我吃好了，回屋了。”然后就回到屋里，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了。

　　当然我看的并不是什么语文数学的文化课的书，而是一些青春言情类的小说，中考已经结束，以前在上课的时候上自习的时候才能偷偷摸摸拿出来看的东西现在就算熬夜看到通宵也没人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总能很快沉浸进去的剧情今天对着打开的书发呆了半天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是因为客厅外的声音太吵了吧。我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我这屋的门隔音这么不好呢？我想，为什么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这么的旁若无人呢？明明家里还有孩子的啊。

　　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记得爸爸妈妈吵得厉害的时候还是会动手的，那个时候真的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被吓得哇哇的哭，后来长大了一些，也曾经试图去改变过现状，但是在他们眼里，小孩子的话哪里是需要听的呢？

　　我并不是那种会撞破南墙头也不回的人，往往磕了几次知道疼了就会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好像这样视为不见问题就会被解决似的。

　　后来发现问题愈演愈烈后连解决也不想解决了，只想躲得远远的。我第一次对开学产生了一丝期待，因为看到小说里有写高中生……都是可以住校的。

　　就在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到九月份，办理了入学后，得知了人生中第一个噩耗，我念的那所高中……没有学生宿舍。

　　我想象中的一周可以五天不回家的美好日子没有如期降临，还要因为学校地处偏远，不得不每天早上五六点爬起来披星戴月的导两趟公交车去上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班主任是个看上去就很油腻的中年男人，班里的男生都歪瓜裂枣，女生倒是有几个文文静静长得很秀气的。

　　其中有一个女孩开学的第一天站的离我比较近，穿着一身粉色的非常淑女的裙子，转过头来问我的时候，声音也是低低柔柔的。“同学你好，请问你带表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有。”内心还在惊叹，这个姑娘长得好漂亮。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属于颜控晚期的那种，看到好看的人，不分男女，都有一种冲上去和他们交朋友的冲动。

　　所以班主任点名的时候还留心记了一下人家的名字，叫王玉，美石为玉，可以说是人如其名了。

　　就这样分心着思考人家好看的女孩子的名字，老师点到我的名字时，我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叫了第二遍的时候，我才啪的站了起来，大声回道，“到！”

　　老师和全班同学都愣了一下。

　　“咳，举下手就行了。”老师低着头在花名册上写着什么，“这名字我还以为是个男孩。”

　　在全班的哄笑声中我尴尬的坐下了，据说也是那次班里的同学最先记住的就是我的名字。

　　后来军训的时候我还真的和王玉变成了好朋友，而且更巧的是，王玉把班里长得都不错的几个小姑娘聚到了一起，可能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得好看的都愿意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我，她们是鲜花，我就是绿叶，她们是闪烁的繁星，我就是静谧的黑夜。

　　更巧的是军训的时候我们的教官是这些教官中最帅的，这简直就是给了我们一个话匣子，每天晚上我们几个小姑娘回寝室的时候的共同话题都是在讨论我们的教官。

　　“别看教官板起脸来好像凶巴巴的，其实他可腼腆了。”

　　“好像我们的教官是这些教官里年纪最小的。”

　　我们就像小麻雀一样一回到寝室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感情也就这样迅速的升温了起来。

　　在有一天我们搓着被晒红的胳膊，抱怨着这抹了防晒霜也不管用的太晴天的时候，王玉突然跟我们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小帮派。”

　　“啊？什么东西？”真正的进了高中以后才知道以前小说里写的那些都是骗人的，但是这个时候王玉突然提出了一个这么小说的情节，我不禁有些诧异。

　　“就是我们现在不是五个人吗，帮派的名字就叫银贝，然后辈分呢，我是老大，苗是老二，丁你是老三，你俩看看谁要当老四谁要当老五？”王玉问向剩下的两个姑娘。

　　她俩对视了一下，好像都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也没有说不拒绝。

　　“什么是银贝啊？”因为我们家的缘故，对每样东西起名字都很慎重并且一定要有他的意义，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我在问的时候以为是银色的贝壳之类的，觉得听起来闪闪亮亮的很适合她们这些漂亮的女孩子。

　　“淫就是□□的淫啊，卑就是卑微的卑，因为卑在古代有代指女人的意思，所以淫卑就是□□的女人。”王玉一边给我们解释，一边把这个名字写在纸上给我们看。

　　她说完的一瞬间整片空气都安静了。
　　我咽了咽口水，只能在内心默默的比了个大拇指，老大不愧是老大，彪悍的女孩子不需要解释。
　　“那你们俩不说话的话我帮你们出题好了，看你们谁懂的性知识多，谁就是老四，剩下的那个就是老五。”

　　我和老二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目瞪口呆的表情。

　　老大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黄段子，老四和老五也都被逗笑了，看起来都是纯洁无暇的小仙女，内里全是老司机啊。

　　最后结果，老四的知识面还是略胜老五一筹的。

　　就这样，我们的小帮派就这么荒唐的诞生了。

　　直到此时，我才反应过来当时我的第一印象有多么的离谱，老大确实是长得漂亮，但绝对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后来证明，我们的班主任虽然是个看上起油油腻腻的中年男人，但是教书认真负责，属于出了什么事会护崽护的不行的那种，班里的男孩子虽然长得不像小说里那么帅气，但是他们特别团结，运动起来很厉害，有打篮球打的特别好的，有踢足球踢的特别好的，直到高三毕业的时候，我回首了这整个高中生涯，才明白，我们可能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经历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早恋，但你绝对收获了几个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闺蜜和死党，学校里的高年级的风云人物出现在广播台里和墙上贴的黑板报里，跟你也不会产生什么交集，但是你高中的时候绝对也有做过自己都觉得了不起的事情，我们不能像小说里的主角那样从生下来就是闪闪亮亮的。

　　我们的高中生活也无非就是早上起晚了一路狂奔踩着铃声进教室，因为发型不合格被教导主任拎出去训话，虽然明令禁止早恋，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给喜欢的男孩子写小纸条，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题，就这样琐琐碎碎，平凡无奇却又是每个人独有的一段温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