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熠然》洛昭离

6、第6章

　　“往后余生会怎样，我不敢保证，可是我愿倾力护你周全，谢谢你不曾怪罪我。”

　　*

　　路修远对时晨的态度已与亲生兄妹别无二致，但凡出门都会带上她。钟熠的态度却并无改观，他依然觉得时晨是个小拖油瓶，只不过她是个不怎么麻烦的小拖油瓶罢了。

　　又是一个周末，明玥依旧因为舞蹈课而缺席。

　　那日阳光正好，秋风阵阵，不显“秋老虎”的闷热，也没有深秋的萧瑟。明华的秋季，有这种天气已算是难得。

　　钟熠和路修远约好一起打篮球。小区里就有几个简易的篮球框，只他们两个人，便懒得往外跑，反正就在小区内，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两人一到篮球场上就玩儿得忘乎所以，一时顾不着时晨。

　　时晨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路征和方芸忙着店里的事，家里没人，她跟着路修远出来也算是透透气。

　　周末的小区里散步的人还挺多，时晨在球场外面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在旁边的路沿石上坐下来，拿出她那把口琴，专心练习着爸爸曾教给她的《友谊天长地久》，这是她唯一能完整吹下来的曲子。

　　学习这首曲子时，时晨才四岁多，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懵懂孩童，这首曲子对于她来说不算容易。

　　时有光那时候大概每月能回家一次，然而他每次回家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教时晨，所以时晨每次学会一点点，等到她终于练熟了这首曲子，想要等到下一次爸爸回来的时候完整的吹给他听的时候，爸爸却再也回不来了。

　　时晨现在还能够回想起来的对于爸爸的记忆，好像也就只有爸爸教她口琴了。

　　在后来的这几年中，时晨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跟爸爸一起，她心中也会想念和渴望。可是渐渐长大了，能够体会到妈妈的难过和辛苦，她就再也不会把对爸爸的思念说出来了。

　　妈妈一直对她说爸爸是个英雄。久而久之，哪怕时晨很小就没有爸爸的陪伴，然而每次遇到事情时她仿佛都能感受到爸爸赋予她的勇气和鼓励。

　　就像现在，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也能很快的适应下来。时晨寻的这一处角落偶尔有人经过，她也能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吹着口琴，那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在这个岁数的孩子身上能见到实属难得。

　　路修远听到口琴声，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他循声望去，就看到时晨正在角落里面吹着口琴，她背朝着他们坐着，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莫名的让人感到怜惜。

　　钟熠也停了下了运球的动作，复又将篮球在指尖转动起来，顺着路修远的视线看过去。

　　“哎，你妹的口琴吹得还挺好听啊！”他走近路修远，与他并排站着。

　　路修远没有搭理他，他还在盯着时晨，本就冷情的一张尚显稚嫩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眉头微微皱着，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又看了片刻，钟熠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语气略有不耐道：“得亏这丫头不像明玥那么难缠，行了行了，让她自己玩儿着呗，咱们接着来打球！”

　　到底还是处于贪玩的年纪，路修远听了钟熠的话，见时晨还在专注地吹着曲子，便点点头：“来吧！”

　　于是两人重新回到球场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到秋日的阳光变得强烈起来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钟奶奶喊钟熠回家吃饭的声音。

　　钟熠闻声，一边投着篮的动作不变，一边高声应道：“哎！奶奶，现在还早着呢，让我们再玩会儿呗！”

　　“什么叫还早着！没见人家都回去吃饭了吗！大太阳的你也不嫌晒！”钟奶奶声音中气十足，对自家这个招猫逗狗惹人嫌的孙子毫不客气道：“你要是还玩儿就别回来吃饭了，自己找地儿解决去，我可不惯着你！”

　　看到不远处乖巧坐着的时晨，钟奶奶又放轻了语调：“时丫头快来，跟钟奶奶回家吃饭去，咱不管你钟熠哥哥了。”说罢，她又将视线转向路修远：“修远也去，你们兄妹俩今儿中午就别再折腾着去店里了。”

　　路修远见状，在旁边儿提醒着钟熠：“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先回去吃饭吧。“说着他又扭头，朝旁边的时晨喊着：“时晨走了。“

　　时晨软软地应了声，然后乖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朝路修远这边走过来。

　　球场这边，钟熠正在投最后一个球，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将篮球朝篮板扔去，没成想力道太大，篮球被篮板弹飞，直直地砸向时晨。

　　察觉到有个黑影朝着自己袭来的那一瞬间，时晨感觉自己的大脑空了片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嘴巴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整个人也随着篮球的力度，倒在了地上。

　　路修远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时晨跌坐在地上，路修远第一反应就是狠狠地推开钟熠，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恼怒：“你干吗呢！”

　　钟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他被路修远推了一个趔趄，愣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颇有些不知所措。

　　路修远不等钟熠反应，他迅速冲向时晨，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上，又匆忙去检查时晨的情况。

　　正往这边走的钟奶奶看到球撞向时晨的那一霎那，不由失声惊叫，疾步冲向时晨，语带惊慌：“丫头怎么样啦？”

　　时晨感觉嘴唇又麻又痛，上门牙的疼痛更是难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用手捂着嘴，渐渐回过神儿来，察觉嘴巴里有异物，吐出来一瞧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颗沾着血的牙齿。她有些惊慌，盯着那颗牙齿愣了片刻，又抬头看向陆修远和钟奶奶，眼神茫然又懵懂，泪珠顺着脸颊悄然滚落。

　　上一次大哭还是在妈妈离世的时候，在路征和方芸出现之前，时晨隐约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那一次她哭得差点厥过去。她从小便体会到各种人情冷暖，被路征和方芸领回家后，不管有多不适应，心里有多难过，她都再也没有失声大哭过。就算此刻痛得不行，她也默默忍受着不哭出声。

　　陆修远盯着时晨手心的那颗牙齿，又见她隐忍着默然流泪的样子，心里狠狠的揪了起来，暗自懊恼自己刚刚为何没能快点拦下那个球。

　　钟奶奶到底是大人，她很快冷静下来，赶紧查看时晨的嘴，然而她满口血，看不出到底伤得怎么样，钟奶奶迅速作出决定将时晨送去医院。

　　路修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他将时晨背在自己背上，冲着附近的社区医院跑去。

　　钟奶奶落在后面，看向还在愣怔着的孙子，手指虚空点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道：“你这混小子，一会儿再找你算账，还不赶紧去看看时晨怎么样了，我看你怎么跟你路叔交代！”

　　钟熠着实被吓到了，他虽然淘，但是还没有伤到过其他无辜人，没想到这次将时晨伤得这么重。一时间懊悔惭愧与后怕涌上心头，被奶奶教训着，他也不敢再顶嘴反驳，只跟在后面，追着路修远和时晨。

　　到医院后，医生仔细检查了时晨的牙齿情况，语气轻松道：“没什么大碍，小姑娘刚好处在换牙期，掉的那颗门牙正是原来的乳牙，这不，新牙齿已经露头了。”

　　钟奶奶依然不太放心，追问道：“医生，时丫头流了那么多血，她牙齿这样真没事儿吗？”

　　医生安慰道：“您就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回去好好养着，刷牙和吃东西的时候注意点，平时多观察。幸亏小姑娘换牙晚，不然掉的这颗牙齿可就只能补了，回去好好注意着，有问题再及时就医。”说完，医生又转头，对着路修远和门口的钟熠笑说：“以后再打球可得小心着，不要再误伤别人了。”

　　钟熠闷着头绷着嘴没出声，听到时晨没有大碍，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钟奶奶连声应道：“以后我一定看好这孩子，这次他也长了记性了。”

　　就在钟奶奶跟医生确认注意事项的同时，时晨的疼痛缓了过来，抬头冲身旁的路修远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哥哥，我没事了，现在已经不疼了。”说完扭头看到一旁垂着脑袋神色紧张的钟熠，她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小声开口：“钟熠哥哥，我这颗牙齿原本就有点松动，你不用再难过了。”

　　钟熠听到时晨努力安慰他的话语，低头看着她那乖巧的样子，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他感觉自己鼻头和眼眶都酸酸的，用力攥紧拳头才克制住心中的情绪，他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保护好时晨，再也不让她受伤难过。

　　听了医生的嘱托，又拿了一些药之后，钟奶奶领着三个孩子回家。饭桌上，路修远小心翼翼的将好嚼的菜夹到时晨碗里，时刻关心着她的情况。

　　以往饭桌上一向停不住嘴的钟熠，这顿饭异常的沉默，默默扒两口饭就要抬眼悄悄的瞟一瞟时晨。

　　钟奶奶看在眼里，心下有一些安慰。这熊孩子终于知道自己惹祸了，以后总该收敛些了。

　　对面大人不在家，饭后钟奶奶就留下了兄妹俩。时晨的牙齿已经不疼了，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软萌乖巧的状态。钟奶奶看着她越发的怜爱，将她有些乱了的马尾重新编成一条麻花辫。

　　在这个过程中，钟熠难得的没有捣乱，只是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安安静静的看着。

　　他知道自己今天惹了祸，心里还有些后怕。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异常的安静，平常懒得思考的大脑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想法，归根结底都是，以后好好对待时晨，再也不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