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马之张汶祥夜话》红尘糖豆儿

2、白衣少年

　　张汶祥想起那个下午，刚入了伏的明媚天，小路上来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骑着一匹青骢好马，被黄纵扯住辔头，叫他留下银子马匹。那少年坐在马背上轻抚马鬃，微微一笑便跳下马来，长身玉立，轻衫缓带，更衬得他神态潇洒。张汶祥见他这般人才，心中先就不想再打，假装没看见黄纵向他使眼色，自顾自找个石头坐下来看这两人打架。骑马少年本来带了佩剑，却不拿，只单用一柄白底撒花的折扇与黄纵相斗。

　　“我哥黄纵膂力惊人，多少铁塔似的好汉败在他拳下，与这人相斗几十个回合竟占不到半点便宜，一发狠便挥出一双雁翎刀向那骑马少年斩去，我见状飞身上前用三节棍格开了，对那骑马少年说：‘你不是带的有剑吗？’”

　　小鬼插嘴道：“你怎地帮外人？心都偏到腰子上去了。”

　　张汶祥脸上一红：“我哪帮他了，我是真好奇他这样好看的公子哥儿，使了剑是什么样。果然，只见他白衣猎猎，身轻如燕，端地是仙人之姿。”

　　缠斗半日，骑马少年见这兄弟俩并不是没见识的剪径小贼，起了结交的心，三个少年人惺惺相惜，遂续了齿结为异姓兄弟，少年名唤作马新贻，年纪大黄纵一岁，做了大哥，张汶祥小马新贻四岁，便是三弟。三人不日便杀了悍匪闫振峰、夺得山寨。张汶祥生性悠游闲散，既无鸿鹄志，也不好美色，如今见马新贻踌躇满志要干一番事业，他仿佛一叶小舟在迷雾中见了指路的灯塔，唯大哥马首是瞻。

　　“其实我那时心中并无方向，是效命朝廷还是占山为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大哥要我习武练兵，我便习武练兵，虽然辛苦，我也不以为意，大哥的见识总是不错的。”

　　这一晚，黄纵拉着张汶祥和山寨中几个兄弟饮酒作乐，黄纵照例喝得大醉，张汶祥一边应酬着二哥，眼睛却飘到院子里去，那里正点着数十个熊熊火把，由马新贻带着一队人练拳，只见他打了赤膊，身上肌肉盘根虬结，胸膛给汗水沁的晶莹，四肢修长健美，火光闪烁下，宛如暗夜里一头金色豹子，身后弟兄们也跟着练得起劲。张汶祥正发愣，忽然感觉到一阵炽热的目光从另一侧射向马新贻，他望去，是二嫂米兰。那目光……自己刚刚的目光是不是和那目光一样？张汶祥心中一凛，收回了目光，心里却仍是七上八下。好容易把黄纵扶回床上，又哄他明天陪他进城游玩。张汶祥从黄纵屋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寨子里闲逛，夜凉如水，一弯月牙儿嵌在夜空，猛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马新贻的房前。房内仍亮着灯，张汶祥心想，大哥必定又用功读书呢，他曾说，占山为王毕竟不是安身立命的长久之计，他仍要谋个好出身。张汶祥叹了口气，他未曾不愿意大哥考取功名，堂堂正正去做个官，可是自己只是个江湖草莽，又是官府缉拿的山贼，大哥如果去求功名，只怕兄弟相伴的快活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正暗自神伤，门却开了，马新贻看到他又惊又喜道：

　　“三弟！这样晚了，我还当是听错了，想不到真是你，快进来好说话儿。”说着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屋去。

　　张汶祥进了屋来，才发现大哥刚刚沐浴过，仍光着上身，发梢还水珠淋漓，下身一件白色贴肉小衣，原来他听见自己声音，马上迎了出来。张汶祥看着他脖颈上没拭净的水珠在锁骨处凝成大点的水滴，又顺着他莹然的胸膛滑下来，划过光滑的腹肌然后不见了，不知在哪里会再聚成一滴……他垂下眼，脸上发烫，胸中发闷，渐渐有点呼吸不畅，偷偷看看马新贻，见他好像正在想什么，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张汶祥这才稍稍放心。

　　马新贻方才喜气洋洋地迎他进屋，这会儿却沉默不语了。半晌，张汶祥说道：

　　“大哥，你今天累了，该早点歇息。”

　　马新贻看着他，半晌方道：“今日带弟兄们操练整天，好容易这会儿闲下来了，不想就睡了，倒愿意这样同你静静坐坐。”

　　“大哥，你这样日日练兵，又要读书考功名，又要操心山寨事务，俗话说忧思伤脾，你要仔细身体。”

　　马新贻哈哈一笑，捉过他手按在自己腹肌上，说道：“你替我把一把，看看我这脾脏可曾伤了没有？”

　　张汶祥手心摩挲在他腹肌上，那身体仿佛绸缎包了铁，硬实、滑腻，凉丝丝的摸起来甚是舒服。张汶祥本来随着他笑，此时感到后背僵直，额头竟瞬间涔涔一层细汗，他暗骂自己，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邪，便往回抽手，马新贻看他忽然间大汗淋漓，神态奇怪，竟忘了松开手，仍紧紧抓着他。张汶祥一时未抽回手，也不好再挣扎，只软弱无力地给他攥着。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好似万籁俱寂，窗外传来一两声蛙声。马新贻干咳一声，松了手，张汶祥匆匆起身告辞，眼睛也不敢抬便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