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38、038 主线 孤鸳

　　三年前，钏夕城。
　　春风轻抚桃花面，河畔青芜堤上柳。街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哎，听说这次暮鸳阁不仅来了三个花魁，连那传闻中中原第一美人的阁主也来了！”
　　“真的？那美人...”
　　那人一脸兴奋的想要问个仔细，周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正买菜的大娘都目不转睛盯着他身后。
　　耳边缓缓传来少女的笑声，偶有拨弄琵琶的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像是故意磨人似的。
　　他一回头，只见路中早就让出了道，远远便看见街头几十个大汉扛着一个台子缓慢的移动过来，上头七歪八倒的少女坐着、靠着、躺着，藏在粉色的金丝纱帐里，看不真切。
　　好香阿...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并不是平日里香料和香粉的那种庸俗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少女香，若有似无，猫爪子似的挠的人心痒难耐。
　　街道上演的活色生香是为暮鸳今日分店开业相庆，阁楼里红衣飘然，煮的是上好的龙井茶，云雾缭绕间，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若隐若现。
　　“玉鸾...”那人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指尖艳红的蔻丹，朝着一旁的少女道，“去准备吧。”
　　“是。”
　　少女行过礼，退了出去，直到关上门，方才如释负重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和阁主这种妖孽待在一起，太久真的会折寿的阿！
　　屋里的人换了个坐姿，撩起裙摆露出一条光洁的长腿，继而一挥袖，放下了面前的纱帐，正好遮住自己，轻笑，“出来吧。”
　　“若非早就见过阁主真身，只怕这番美景连本尊也把持不住。”
　　屏风后走出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灰色的衣服上头还粘着些泥土，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精明而又锐利。
　　不走寻常路，他这刚修好的阁楼只怕又得花钱填补窟窿了。
　　墨留楚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是盈盈笑意，“我跟你可没什么交情。”
　　那人的眼睛转了转，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两口，“那是自然，明面上的暮鸳阁主墨留楚，江湖让人闻风丧胆的鬼颜，你手上的血债，本尊怕是望尘莫及。”
　　墨留楚的眼神一暗，顿生杀意，手起刀落，便将隔着两人的纱帐划成两半，小巧的匕首朝着对面的人刺过去。
　　那人端坐，纹丝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脸，被头巾包裹住的脸看不到任何变化。
　　匕首在他眼前停了下来，继而少女甜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朔空，你真以为本尊不敢杀你？嗯？”
　　最后分明是软软的鼻音，却让人只感觉到深深的寒意。
　　“你敢。”没有丝毫的怀疑，朔空伸手拨开匕首，“但是你不会。”
　　真是无趣的男人。
　　墨留楚的撇了撇嘴，那张妖孽似的脸，看起来有些委屈，若是挂上两滴眼泪，那模样绝对能让男人做什么都愿意。
　　可惜，朔空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些招数也就没用了。
　　墨留楚懒得在跟他浪费时间，幽幽道，“说吧。”
　　“听闻阁主手中有一幅画卷——黄昏孤鸳图，想讨来一观。”
　　说来奇怪，鸳鸯一词少有分说，可这幅画卷却独有一只孤鸳。

　　墨留楚的爷爷墨锦程本是昌顿泗洲人士，出生于书香世家，好弄笔墨，是当地有名的文人。
　　恰逢昌顿与覃婼建交，要从各地选送些雅士前去学习，墨锦程随军前往，路过边界之时遭遇山匪偷袭，也因此邂逅了覃婼的女将军苏鸯。
　　两人在覃婼度过了美好的两月后，墨锦程便得回昌顿复命。苏鸯因为身份无法下嫁，更不能与他同行离开，便狠心与墨锦程断了关系，选择成全自己的使命。
　　墨锦程回到泗洲后一病不起，家中父母寻便名医，最终求到菩提门，得了菩提老/祖的提点，一语道破这是相思成疾。
　　为了救儿子，两位老人只得找人带了信去覃婼给苏鸯，最终等来的是救命的圣旨——墨锦程择日前往覃婼和亲。
　　后来...
　　苏鸯远赴边疆，战死沙场。墨锦程收到消息的当日，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作下此画——黄昏孤鸳图。
　　鸯已战死，独留鸳盼。
　　这难分难舍的鸳鸯，便也只剩伤情了。
　　这说法早就无从考证了，但这幅传闻中的画卷确实传到了墨留楚手中。
　　覃婼虽是女尊男卑，但行的是一夫一妻制，男子在家中并不是毫无地位，苏鸯跟墨锦程只生了一个儿子，后来被墨锦程拉扯大，在泗洲生长了一些日子，故而并不完全同于覃婼的那些男子为卑的思想，最终嫁给覃婼皇城里的一家商贾的庶女。
　　说起来这中原嫡庶尊卑的思想根深蒂固，而覃婼又是女权当道，竟有人不愿嫁给英姿飒爽的嫡女，偏偏要嫁给娇弱妖娆的庶女。何况墨家也是将军之后，商贾只得将家里大半的家产分给庶女稍作平衡。庶女受宠若惊，自然满满的答应，二人婚后琴瑟和鸣，这才有了墨留楚这祸国殃民的容貌。
　　说到底，他爹毕竟骨子里流着一半昌顿的血，并不愿意对女人卑躬屈膝，加上这覃婼向来以英姿为美，才让他捡了空子，只是耍点小手段，不仅提升在家中地位，又能抱得心心念念的美人归。
　　墨留楚其实是瞧不上他爹这些手段的，太过小家子气，兜兜转转就是为了在家中有点话语权，遇上点大事，那还不是得他娘说了算！
　　要权利就该像他这样...
　　“哼...”只是想着，他冷冷哼了一声，蔻丹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凭什么借给你？”
　　朔空早就料到有此一问，“既然是交易，自然会让阁主满意。”
　　墨留楚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本尊考虑考虑。”
　　“可以。”朔空大大方方的答应了他，“希望阁主不要考虑太久，毕竟过了时日，怕是值不了这个价钱。”
　　墨留楚朝着他摆了摆手，“不送！”

　　钏夕城今日让暮鸳阁博了彩头，往日门庭若市的倾璃客栈难得受到冷落。
　　冷夜离刚刚溜出门，便被人提溜着衣领抓了回来。他趴在桌上有些无精打采，眼神不停的往大街上看。
　　可惜，这暮鸳的花魁们压根没打算走他们门前过，功力深厚的，许能隐隐约约听到隔着两条街的人声鼎沸。
　　“百晓师叔，您怎么来了？”
　　这问心的真名无人知道，她拜入菩提门下的时候，便用了百晓二字，卜卦算命难免抛头露面，故而因常以男装示人，江湖人称百晓先生。
　　至于被亓睿尧所救，以问心为名，都是后话了。
　　问心直接问道，“他在这里？”
　　这不是废话吗！不在你还会来吗！
　　冷夜离心里暗暗叫苦，面上温温和和，“师祖闭关修炼，已经月余了，就连我也见不到他。”
　　问心突然朝着他一笑，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他，“我近日研究了几种术法，我想你也许会有兴趣。”
　　“......”冷夜离接住信笺，明白她的意思，只得连连点头，“多谢师叔。”
　　“嗯。”问心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阁楼，“我这几日斋戒，准备替钟离庄主算卦，若有事，来他府邸找我便可。”
　　言罢，不待冷夜离搭话，转头便走，那模样却是笃定有人会来找她似的，毫不留恋。
　　百晓喜欢司藏，这在菩提门里可不算什么大秘密。
　　菩提老人学识渊博，武功高深莫测，性格却随性洒脱，门中武学千变万化，故而弟子也逐渐修炼成不同流派。自他仙逝以后，门中事物多是嫡传弟子共同商议，并无能让众人都心悦诚服的人担当门主大任，不少弟子已经开始自立门户，专修独门武学。
　　司藏名义上是菩提老人的徒孙，可自幼是他亲自教导，年少有为，在菩提门中也算是有话语权的人之一。
　　喜欢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师徒关系，日久生情，百晓被掳获芳心，不奇怪不奇怪。
　　奇怪的是，司藏师祖每次躲女人，都喜欢来倾璃客栈是怎么回事！
　　冷家祖传的客栈是为了赚钱，可不是给他师门躲桃花的地方阿！
　　冷夜离有苦难言，只得拿着那信笺上楼去求见那位师祖。
　　信上不过寥寥几字，却让司藏面具后的那双眼瞬间有了杀气，指尖一用力，便将那封信震的粉碎。
　　冷夜离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等回过神时，哪里还有司藏的影子。他摸了摸鼻子，转身下楼，准备趁着空档去瞧瞧暮鸳阁的盛况，刚踏出门槛便被马车挡住了去路。
　　撩开的帘子先探出个纤细的手腕，随后是少女的身子，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满脸看好戏的笑，“哟，栈主今日是特地来接我们的，还是恰好准备出门办点私事呀？这城里热闹，莫不是暮鸳阁的温香软玉也勾了栈主的魂？”
　　是风芜，那车里...
　　冷夜离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看到又一人款款下了马车，瞪了幸灾乐祸的某人一眼，赶紧上前，满脸堆笑，“我能有什么私事，当然是来接你们的。”
　　艾潇湘自然是不信他的，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色凝重，“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说完便往客栈里头走，风芜还在安排人去整理马车。冷夜离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暮鸳阁的方向，一咬牙转身跟了进去。
　　罢了罢了，他今日跟这暮鸳阁是无缘无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