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寒冰凝

2、第 2 章

　　杨溪来的时候，杨洪昌正在院子里看别人下棋。夏日的晚上还残留着白日里的温度，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的扇着，眼睛没离开过棋局。旁边正在下棋的老李头转头问他“杨老师，这步棋该怎么走呀？”
　　他摆摆手，“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自己看着走吧。”
　　老李头悻悻的转过头。
　　杨溪走进叫了一声爸。杨洪昌抬起头，看见女儿高兴的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也没提前打个电话。吃饭了吗？”
　　“吃过了。”说完又和院子里其他几人打招呼。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老邻居，和她爸爸相处了十几二十年了。
　　杨溪跟着父亲走上楼，进门时无意识扫了一眼左边那户人家，好像还是上次搬进来那家人，她想。
　　杨洪昌住的房子已经有年头了，当年买这是因为他和前妻都在附近的中学教书。房子在当时看着很不错，一栋近新的二层小洋楼。不过住了二十多年，曾经的时尚典雅也都变成了破旧灰暗。这几年也列入了政府拆迁的计划里 。前妻早在离完婚就出国打拼去了，女儿高中毕业也走了。只有杨洪昌一直住在这里。
　　进门后杨父说“冰箱里还有西瓜，我去给你切几块，这次买的特别甜。”
　　杨溪看着父亲双鬓的白发，心里酸酸的。
　　“我去吧，你坐着。”说完就进厨房里。
　　西瓜是很甜，凉凉的，杨溪吃了一口。
　　“最近工作很累吗？我怎么看你又瘦了。”父亲问。
　　“没有，可能是夏天太热了，吃不下饭。倒是你，最近胃还疼吗？药还吃着呢？”她说。
　　“嗯，一切都好，要是没有了就和你说了，瞎操心。”父亲慈爱的看着杨溪。可能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明白和女儿见面的次数见一次少一次，庆幸女儿出国上完学选择回来，要不一年也见不上一次。
　　他突然想到龙应台的《目送》，里面有一句话“所谓父子母女一场，不过是今生今世一次又一次的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杨溪也在多愁善感，她试探着问“爸，最近有没有合适的阿姨出现呀？”
　　父亲摇摇头，“我都这个年纪了，只盼着你能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杨溪急了，“爸，你才六十不到，怎么说的话这么消极呢。你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一下。”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二十七八也不谈男朋友，我什么时候能抱孙子？”
　　杨溪皱眉，“现在都提倡晚婚晚育，你这辛勤的园丁思想觉悟不高呀。”
　　“我要是觉悟不高，还能不催你？没良心。”父亲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头。
　　“爸，其实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现在我是真的想让你找个伴儿。”杨溪说完就看着父亲，眼睛里一片真诚，隐隐有水光闪动。
　　父亲看着女儿，一转眼他的宝贝女儿都这么大了，当年杨溪反对，她也能理解，毕竟父女俩相依为命好多年。他本来打算慢慢说服杨溪，可没想到后来秦锋出事，他妈妈就态度坚决的搬走了，想想也只剩下遗憾。
　　他叹口气说“我明白的，我的宝贝女儿当然为我好啦。不提这事啦。”
　　杨溪看着父亲，还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
　　杨父看着女儿低下头，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和父亲谈完，杨溪走进自己房间。她房间里东西的摆设都没变，书桌上一点灰都没有，她知道父亲总会定期打扫。当年父母离婚时她刚小学毕业，那件事没有给她造成什么阴影。只是在母亲试图把她带走时坚决选择了父亲。她从小就和父亲更好一点，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忙碌的，要强的她不甘心只做一个中学教师。最后终于得偿所愿的走出国门，追求属于她的梦想。父母曾经也是很恩爱吧，只是日子太久远，她都记不清了。唯一有印象的是当时她之所以选择父亲，是因为她觉得母亲没有她还有梦想，可父亲没有她还剩下什么呢。
　　母亲走后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她知道唯有好好学习才能让父亲脸上有光，才能以后让父亲过上更好的生活。初中和高中时期，她发愤图强，每天和书海打交道。班上的老师每一个见了她父亲总要夸一夸杨溪，现在想想那的确是她那时自己最自豪的时刻。她在家里除了睡觉的其他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张书桌前度过的。她的房间在二楼，书桌前的窗户正对院子，院子里有棵大柳树，不知多少年，粗粗的树干她自己都抱不过来。东南角有一口井，夏天时大家都喜欢打井里的水洗衣服，种菜浇花。偶有闲暇时就推开窗看看院子里的家长里短。大家都忙碌着自己的生活，那是杨溪觉得离生活最接近的时候。可关上窗，就关上了外面的一切嘈杂，又变成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书。
　　杨溪推开窗子，天阴沉沉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眼睛移到右下方那间屋子，这些年那里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房客，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一念之差却断送了父亲下半生的幸福，她心里涩涩的。

　　虽然睡的不好，第二天她还是起个大早。因为上午有一个对外办学交流会，她需要早点去学校做准备。
　　杨溪研究生毕业后就回到了她的家乡临海，她是英语专业，那时正巧临海医科大学招英语老师，学校内部组织了一个雅思培训班，专门针对护理专业出国留学和工作的，她就去应聘。现在已经陪雅思班走过两个春秋，也算是见证了它的壮大。今天上午是澳洲的一个叫蒙特利大学，和医科大有对外合作，那边过来人做宣传。
　　一切准备就绪，台下已经坐满对出国有兴趣的同学，大部分是雅思班的学生，也有少部分在读生对此感兴趣的。第一排坐了几位校领导和澳洲大学那边的代表。教导主任今年36岁，虽然刚生完二胎，可身材保持的相当好，一身职业装更衬得神采奕奕。她上台先用英语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用中文简单的介绍一下。
　　接着坐在前排的澳洲大学那边代表开始播放幻灯片。大屏幕上显示着蒙特利大学的简介。而杨溪今天的任务就是尽量言简意赅又面面俱到的翻译这位代表说的话。其实这对杨溪来说不是难事，她在国外呆了快6年，她母亲一直希望她能学同声翻译，但她自己不喜欢，最后还是固执的跑回国。她母亲气的差点没和她断绝关系。更何况这些幻灯片她早就看过也做过相关准备。
　　中场休息时，身边的澳洲代表朝她竖起大拇指，她笑着说谢谢。拿起桌子上的水起身走到走廊里透透气。不一会同事小丹就跑过来和她抱怨，“这种野鸡大学每隔一个月就得来一个，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还每次都这么兴师动众的。”说完还配合的翻个白眼。
　　杨溪笑道“就当给那些学雅思的同学更多的参老选择了。不是谁都能上的起好大学的。”说完自己无声的叹气。一些学生英语成绩很好，但最后也没出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卡在钱上。毕竟出国不是小事情，所花费的也不是小数目。
　　“赶紧回去吧，下半场快开始了，你下午没有课吧？就半天班，想想怎么出去happy吧。”杨溪说。
　　“哎，别提了。你知道吗？我下午得去相亲，我宁愿多看看我们那些可爱的学生，也不想面对一个陌生人推销自己。”小丹垂头丧气的说。
　　杨溪偷偷笑了一下。转身时看见不远处对外办事处的主任薛理乾在和另一位老师说着什么，见她望过来，朝她眨眨眼睛，她回以一笑就进去了。
　　下半场主要是针对同学提问，杨溪负责翻译。不过好多同学直接上来就用英文和澳洲代表交流，所以就没杨溪什么事了，不过心里还是很自豪的，那可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也有一些同学对自己英文不自信或者根本不好的，就需要杨溪翻译。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累倒是不累就是挺熬人的。
　　下午还有两节课，她悲催的想，生命不息，生活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