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不朽》白骨卧

41、第四十一章 太古约定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三炷香之长。
　　洞外树木突然茂密了许多，洞壁上的青苔愈来愈翠绿。
　　大千世界，森罗万象。
　　洞内的两人相拥而眠，宁静致远，颇一安宁。
　　“爹爹，娘亲，起床了！”
　　一奶声奶气的童音忽地飘荡在耳畔，惊醒了他和他的梦。
　　百里屠苏轻微皱眉，极不情愿睁开眼睛。陵越手捂着脑袋，有些费力的打开了眼眸。两人不约而同坐起来，正要查视周边之际，突然，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又响起。
　　“爹爹，娘亲，你们起来啦！”
　　两人一愣，呆若木鸡的表情看着蹲在他们中间的小肉团，瞬间无言以对。
　　那小肉团一头修长的青丝，不拘不束，放荡披落在肩膀上，微微卷曲，似海浪般。眼睛像海水一样的深邃，眼角似乎隐隐约约还散发粉光，冰清玉洁的脸颊渲染两块红晕。
　　这看似五六岁的幼童其气质竟然和陵越一般，骨子里透露王者风范。
　　那小肉团两腮嘟嘟的，很是可爱，奶声奶气的口气：“爹爹，娘亲你们这么看着孩儿干嘛？”
　　陵越、百里屠苏两人彻底蒙了。眼前这个小娃娃居然唤他们为爹娘！
　　顿时，两人额顶拉下几条黑线，心中一顿复杂。
　　陵越缓和下表情，眼光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肉团。
　　忽地，叶眉一锁，面色一瞬间变严肃。小粉团似乎被他突然来的严肃给吓到了，立马缩了缩脖子，眼眸中露出几丝委屈，弱弱的口气：“爹爹，孩儿，孩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师兄，你吓到她了。”
　　百里屠苏好心道。
　　陵越缓和下表情，认真的表情看着她，道：“你为什么唤我们为爹娘？你是魔兽，我们是人！”
　　“因为是爹娘的气息将孩儿唤醒的，所以你们就是孩儿爹娘！”
　　小肉团认真道。
　　陵越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愣在了那儿。一旁的百里屠苏似乎想到了什么，半信半疑：“你是不是一直都睡在冰棺里？”
　　“嗯嗯，孩儿一醒来你们就在孩儿身边所以你们就是我爹娘。爹爹，娘亲，你们不要讨厌孩儿好不好，孩儿会乖乖地。”
　　小粉团說着說着，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布满水雾，似乎下一秒就会嗷嗷痛哭一场。
　　陵越、百里屠苏于心不忍，可突然就冒出一个孩子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
　　陵越对上她那双深邃的眼眸，眸中含着浅浅水雾，不想被丢弃的心意全然由那眸子袒露。
　　小肉团忍着即将流出来的泪，小心翼翼伸出手，拉住陵越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小嘴张开：“爹爹……别丢下孩儿……”
　　刹那间，心中的顾虑瞬间瓦解。
　　陵越抚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一滴眼泪，温和的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儿没有名字，爹爹，你给孩儿取好不好？”
　　小肉团双瞳闪发渴望的光束，眼巴巴看着陵越。陵越一时拿不下主意，目光瞥向百里屠苏。
　　“屠苏，这……”
　　百里屠苏无意间看了一眼陵越的背，哪还有雷痕？
　　登时，百里屠苏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师兄背上的伤居然愈合了！
　　小肉团似乎看穿了百里屠苏的心思，喜出望外：“娘亲，爹爹背上的伤是孩儿弄好的，孩儿是不是很棒啊，所以，爹爹娘亲不要赶走孩儿……”
　　“你说，师兄背上的雷伤是你弄好的？”
　　百里屠苏略有些吃惊，小肉团点头。
　　听他们这么一說，陵越这才記起自己曾背雷击中的事。如他所言，他背后的伤愈合如初。
　　“谢谢你。”
　　“不用不用，保护爹爹是孩儿的职责。”
　　“师兄，我们要不要……”
　　百里屠苏轻轻扯着陵越的衣袖，望眼欲穿。陵越轻轻一笑，握了握他的手指。他自然是知道百里屠苏想要說什么。
　　目光转向小肉团这边，看那坚定不移地目光，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你既然唤我们为爹娘，那以后你要听话，懂吗？”
　　小肉团兴奋点头，深邃的眼眸一闪一闪的。
　　陵越浅笑，抚摸着她的脑袋瓜子，思索了会，缓缓：“你的名字……就叫陵苏儿，我叫陵越，是你爹，他百里屠苏是你……咳娘亲。”
　　陵越有意无意看向百里屠苏那边，暗地里偷乐着。百里屠苏倒没什么反应，反正他迟早都是要嫁给陵越的，被这破孩喊娘亲倒也不足为怪。
　　“陵苏儿……我叫陵苏儿……爹爹陵越，
　　娘亲屠苏……呵呵呵苏儿好开心哦！”
　　“苏儿，爹娘还要去办事，苏儿要乖乖在这里等爹娘等我们办完事就带你回家。”
　　“嗯，好，苏儿会乖乖的！”
　　陵越点头，爱不释手抚摸着她那小脑袋瓜子。
　　待两人出到洞口，为了以防万一，陵越在洞口设下结界。
　　这儿已是榣山脚下，昂首望去，远处立起那座青峰。
　　一层层淡黄色薄雾轻拢弥漫，同那山水墨画般的意境，应是周边黄叶飘零的缘故，甚美。
　　两道红蓝流光影互缠奔去，直到榣山之巅。红蓝刃影落，一挥便散。
　　墨发红衣少年，一把焚寂背身后，同蓝衫男子立于树荫下。一叶枯黄，摇摇晃晃落在他的肩上。
　　这儿曾是太子长琴抚琴故地，也曾是他百里屠苏魂飞魄散之地。旧时记忆一页页翻开，辗转。故地再现，唯有故人不得见。
　　“师兄，你会吹‘榣山’吗？”
　　陵越似乎早已料到百里屠苏会这么问他，轻轻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支白玉箫。百里屠苏摘下一片枯叶，放在嘴边，轻吹。
　　清脆悦耳的叶声响起，在这山间中徘徊，箫声附和，宛转流逝。叶笛箫声起，其音余绕粱。
　　“遗曲伴仙韵，曾记青山共相与。山中不知年，却识琴中语，飘零何依。归处难相遇，飞鸿过尽空余落絮。听弦断、任尘积，空相惜。问浮生缘何少团聚？抚琴不成曲，叹沧桑世间无知己。纵使山河风光如故，不如归去。”
　　动人心弦的曲音划破云端，入了湖底。只见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双赤如烈火的巨瞳欣然睁开了。
　　湖面激起朵朵浪花，凋谢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一颗颗饱满圆滑的珠子闪闪发光。
　　巨龙盘缠在半空中，目不斜视盯着吹箫的二人。
　　黑龙的出现并没有阻断两人，而是以一位聆听者的身份。
　　榣山，青峰如画，湄水悠悠。日居月诸，昼夜更替。
　　不变的，是水墨般的榣山画景，以及那一曲终日回荡于山水之间的古琴仙韵。太子长琴，一个既遥远又熟悉的名字。那时的他还位列仙籍，还不曾在无常与变数中经历过悲欢离合之苦、离死别之痛。他夙夜抚琴，相伴清风明月，如此不知度过多少春秋寒暑。
　　他唯一的朋友，是榣山水湄边的一只水虺悭臾。悭臾虽小，却坚信自己并非庸凡。
　　在悠扬的琴音中，他与太子长琴约定，当有一日，自己修成了通天的应龙，便让他坐在自己的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山中不知岁月，待得久了，心如止水。弹琴奏乐，本是为了怡情。”
　　榣山诗画般的风景如故，十四音韵依旧在他指尖拨动，而悭臾仍然每日聆听着他的琴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没有天帝伏羲重返天庭的诏令，如果没有不周山那场意外的战争，这样抚琴曲于榣山水湄之畔的生活也许可以一直延续下去。那是怎样一种“山中不知年”的永恒？
　　永恒的平常，永恒的淡薄。只叹天不从人愿，即使是仙人易避不过世事无常。他终究还是返回了天庭。带着对榣山一草一木的无限眷恋，还有那尚未实现的“太古之约”。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年头，当他再次遇见了昔日的故友悭臾时，竟已成敌我之势。不周山一战导致天地倾塌。
　　后，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之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
　　从此，榣山水湄边少了一个弹琴的仙人。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波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首曲子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龙二人却不感烦厌。醉在其中，其乐也荣荣。
　　天下无不离散的宴席，曲终一叶落，何人懂他念故情。
　　醉极弹歌一场，梦与我孰为真？不能忘情徒惹得心困。
　　“长琴，你终于來了。”
　　那条巨龙开口，声音竟是那么沙哑又无力，似是一位沧桑老人。
　　百里屠苏上前几步，这一次他没有和前世那般言自己为百里屠苏。
　　“悭臾，久等了，抱歉。”
　　“你我之间何须言此。”
　　悭臾腾空而來，将百里屠苏围绕在一定空间，巨瞳里充满了邂逅故人的欣喜，而眼底却暗藏年迈无力。
　　“你老了。”
　　“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这一刻，世界特地为他们而静下来，一人一龙，无声交谈。
　　悭臾俯首，道：“长琴，上来吧，带你乘风万里，了结我此生的愿望。”
　　“好！”
　　于是乎，百里屠苏坐在悭臾龙首，同它乘风万里，一览众山小。
　　越过云端，冲上云霄，跨过众峰，腾云万里。
　　此生它的梦算是完结了。
　　“悭臾，你知道九幽心莲在哪里？”
　　百里屠苏淡言道。
　　悭臾闷嗯了一声，道：“就在这天潭夜湖低的岩浆池里。”
　　“湖底岩浆池？”
　　百里屠苏一惊，目光瞥向下面明如镜的天潭夜湖，难以想象这湖下面竟有岩浆池。
　　“嗯，九幽心莲虽在岩浆池中，但它的属性为冰，极致之冰，冻结空气。”
　　百里屠苏默然不应。
　　如此看来，要拿到那九幽心莲，难如上青天。
　　回到原地悭臾将身上的一块焕发银光的巨鯪赠予百里屠苏，道：“此乃鲮甲海心，坚硬无比，你带上它就不会受到岩浆的灼伤，此外，他还能保你缓减九幽心莲的寒气。”
　　百里屠苏欲要言谢，悭臾摇头，眼底涌出不舍，道：“你若要下去，定要小心一兽，它是守护九幽心莲的守护兽六翼紫极虎。”
　　百里屠苏轻‘嗯’一声，悭臾别过头去，眼角余光瞄过少年，后，腾空离开。
　　隐没在云端中，离开之际，它只丢下一句。
　　长琴，同你的约定我已经做到了，心满意足。
　　百里屠苏就这么站在那儿，呆呆地、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