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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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它。”叶修垂下手，目光淡淡，扫过那张磨挲得失去光泽的账号卡，敛去神色里最后一点不舍。
拒绝了经理虚情假意的挽留，笑着安抚好沐橙，他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送，转过身，脸上挂着的笑意就淡下去了。
十年荣耀，风风雨雨，一起走来的，除了沐橙，就剩下这张账号卡。几乎日夜不离地，见证过他最落拓的少年时期，也成就他一往无前的荣耀之路。
一朝拱手让人，说心里头一点触动都没有，不可能。
叶修攥攥兜里的空烟盒，顺着马路牙子溜达。
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不露脸就有这个好处，没有认脸找他签名的粉丝。嫌在屋里抽烟呛，他就跑路边叼着烟溜达两圈，跟个无业游民似的，倒也乐得逍遥。
现在可真成待业人士了。
他把空烟盒丢进垃圾桶，抻了个懒腰，扫除心头那点难得的伤春悲秋，拍拍肩上湿润的雪水，抬眼瞧见街对面网吧。
日子还得过呗，总要赚点烟钱。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落下来就化成冰水，他两袖清风地跑出来，连个厚衣服都没有，这会儿身上黏糊糊得发冷。叶修打了个喷嚏，对自己的宅男体质见怪不怪，加快了些脚步，缩着脖子小跑过马路。
“吱——”转角处忽拐来辆轿车，司机看见有行人，却明显刹不住了，车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朝他撞过来。
叶修听见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转头却只见眼前一袭黑袍。
像秋风卷落叶，只是一瞬之间，叶修提起的心还没落地，身体已经轻飘飘飞跃过马路，脚稳稳落在地上，眼前是兴欣网吧的落地招牌。
刚才的一切像幻觉似的，那辆车方向又恢复正常驶过去。如果不是腰上还有被人揽过的温度与压觉，叶修都要以为他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可是，人呢？
漫天雪白里，哪有什么黑衣人影？
“老板，老板！”孙翔在外头哐哐敲门。
陶轩刚送走叶修，心里头也有那么点五味杂陈。他打发走孙翔上号拿一叶之秋练手，正瞅着合同上叶秋两字，盘算嘉世未来的路，又听见办公室门震天响：“什么事进来说。”
“这账号卡有问题！”孙翔狠狠咬着牙，“它自动下线了，我换机子重登了两回都没登上，肯定是叶秋干的好事！”
陶轩眉头一皱，虽然跟叶秋解了约，但以对他的了解程度，他不认为叶秋会干这种拿不上台面的事。
孙翔一点察言观色的弯弯绕心思都没有，直戳老板痛处：“我没见叶秋用的时候出过问题，怎么一到我手里就这样？老板你来看！”
办公室也常备一台读卡机，孙翔插进那张银白色磨砂面的卡，屏幕上骤然登入一叶之秋的角□□面。
黑色皮革战袍包裹的修长身躯，赤红披帛与长发临风飘展，坚实的臂膀下，一杆却邪银芒闪烁。
孙翔愣了：“不对啊……刚才明明……”
“叶秋连合同都签了，你不用再怕有人抢这张卡，去训练吧。”陶轩叹了口气，退出那张卡，塞进孙翔手里，拍拍他肩膀，“嘉世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了。”
“老板娘买夜宵去啊？”叶修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新手任务里择出来，舒了口气，习惯性地摸兜，“哎…等等！给我捎包烟呗，从工钱里扣。”
陈果白了他一眼，指指上头三个大字“无烟区”：“你这家伙，要抽烟自己买去，还有，给我换地儿听见没！”
叶修瞅了一眼外边还在下的大雪，就是有烟瘾催着，也不太想出去，随便加了个附近的野队，开始刷副本。
但是作为一个老烟枪，即使有荣耀女神在眼前，叶修开了副本，还是有点坐不住，速战速决刷完记录，他抄起椅背上的外套，裹紧了准备冒着风雪出去买烟。
手揣进兜里，指尖下是熟悉的触感。
一包未拆封的烟，正好是他抽惯的牌子。
天蒙蒙亮，叶修换了班，躺在储物间逼仄的单人床上，重新掏出那包烟。
事情不太对劲。
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老板娘烦他身上烟味，不会做这种好人不留名的事，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他抽什么牌子，不太可能一下相中。
而且他那个位置在角落里，就算他打游戏全心投入，要是背后头有人碰他外套，也不会一点也感觉不到。
难道有人暗恋哥，追到这来？
叶修笑了笑——那感情好，以后有人跑腿买烟了。
他漫无边际地想，又想起前几天那场神奇躲过的车祸。
叶修这个人，除了荣耀，生活中一向粗枝大叶，心大得很，用稀里糊涂的诡异方式避开60码的快车，转头进了兴欣，还心不颤手不抖地几十秒解决一场竞技场，指着屏幕上的招聘跟老板娘招呼，蹲一晚上夜班，就像刚跟死神擦肩的人不是他似的。
现在依旧如此，他想不通当时怎么飞过马路的，索性不想，反正胳膊腿儿好好安在身上；这烟虽来历不明，味道还是熟悉，抽了也没事儿，那就没必要怀疑。
——要是真有人惦记着他，那他就守株待兔呗。
“这个君莫笑，就是叶秋！”刘皓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怎么退役了还阴魂不散！”
孙翔正要敲门，听见屋里刘皓吼电话的声音。
说起叶秋，他这几天也很憋屈，一叶之秋的账号卡比赛是能正常打，可平时训练的时候，总是有哪里不太对劲，时不时掉线，重登还要好久。但他一给别人诉苦，想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的时候，这卡又恢复了正常，就像专门跟他作对似的，秉承了上一任主人的难搞个性。
过了这么几天，他实在是忍不了了，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找副队求解。
——刘皓跟叶秋不对盘，这事别人不信，他准信。
“……不能再去兴欣网吧找那个家伙了，回头你再按我说的组合组一队出来……”
孙翔耐着性子隔门听了一会，捕捉到“兴欣网吧”几个字，算是寻到了马脚，咬牙切齿地心道。
——叶秋，休想做了手脚就人间蒸发！
“那是一叶之秋吧！”
“开玩笑，一叶之秋在神之领域，哪能跑到网游来……好像真是……”
叶修心里正盘算给千机伞升级需要的材料，看见附近聊天频道里一阵嘈杂，人群从副本门口散开，将远处一个角色团团围绕起来，但又随那人一个动作，霎时像摩西分海般退开，留出一条道，直通向叶修这边。
他的却邪不在手上，黑色的皮革长袍与红披帛顺风飞扬。顶着一叶之秋名字的战斗法师就这样走到叶修面前，在君莫笑面前做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姿势。
“主人。”
这两个字不光显示在附近频道，还响在叶修耳边，沉稳的男声半点不像孙翔。
叶修看着这身熟悉的装备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
虽然没有标志性的却邪，但这战法绝对就是陪了他十年的账号——一叶之秋。
他坐在屏幕前愣神，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叶秋…果然是你。”
是大半夜仍然围得严严实实过来准备找他算账的孙翔。
但他显然没注意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事有多么不合常理，只顾抓着叶修肩膀，恶狠狠问他：“你到底对一叶之秋的账号卡做了什么！”
叶修看着屏幕上跪着不起来的角色：“我倒想问你呢，你卡呢？”
“俱乐部的卡不能带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孙翔抓着他，“怎么我用的时候账号老是掉线，你起来，跟我回去一趟。”
这么三番五次的，叶修心里头也有点上火，他摘掉耳机，点了根烟，看着这个冲动的后辈笑了笑：“跟你回去是没问题，但你得先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吧。”
他夹烟的那手指指屏幕：“不知道队里哪位在用他？”
孙翔的手机响了。
“孙翔你在干什么！一叶之秋去新区凑什么热闹？！”
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屏幕。
从君莫笑这个视角，一叶之秋仰着头，跪在那专注地看他。多亏荣耀的建模功能，他虔诚直率的眼神与真人几无差别。
他又冲叶修叫了一声。
“主人。”
孙翔的脸绿了。
那通电话不仅让孙翔赶着回去了，也带走了跪了好半天的一叶之秋。
副本门口的人群见一叶之秋刷得消失，换了个关注焦点，纷纷冲君莫笑围上来，加好友和聊天申请密密麻麻不厌其烦地弹出来，逼得叶修不堪其扰，也下线了。
但是还没完，□□上某个消息灵通的话痨冲在了吃瓜第一线，新消息震个不停：“叶秋！你知不知道一叶之秋刚刚干了什么！你的角色刚刚从神之领域跑到网游去跟人求婚了！据说还是个男性小号！”
“你退役了之后难道嘉世就疯了吗？那可是一叶之秋啊，怎么能干跑去网游区这种掉份的事儿。”
“那已经不是我的角色了。”叶修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删掉。
他也在状况外，完全搞不懂孙翔和嘉世这又弄得是哪一出，慢吞吞重打：“不是求婚。”
“哪是什么？喂老叶你不会是也在现场吧，快说说！”
那是什么……
叶修迟疑了。
耳机里头的男声挺陌生的，不是嘉世战队的人，但跪着看他的，又确实是一叶之秋。
——即使从神之领域下来，脱了一些装备，他也认得出来。
还有那句听起来非常正直但依旧很羞耻的“主人”。
叶修捂着脸，第一次觉得夜班有点难熬。
叶修火了。
准确来说是君莫笑火了。
有心人把截图放到了论坛上，顿时引起全服对君莫笑的好奇。
被一叶之秋叫主人的角色，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时间，君莫笑为数不多的游戏记录被翻了个底朝天，高超的手法和两三个副本记录成为众人的重点线索，更有甚者，从那两声闹鬼一样的“主人”入手，直接把君莫笑当成了退役的叶秋。
——不得不说，猜得很准。
叶修都不敢去主城，他一进去简直寸步难行，只好一心一意刷材料，没脸没皮地跟各大公会做交易。
陈果自从叶秋退役，提起关于他的事就一脸哀怨，好不容易有新闻，却没想到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逮着晨起换班，她指着截图问叶修：“这个君莫笑，是你吧！”
叶修打了个呵欠：“是啊，不过老板娘，我很困，现在要去睡觉了。”
“不行，你得先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一叶之秋叫你主人！？”
“我也不太清楚，嘉世那边待会肯定会给说法，没准儿是什么新式恶作剧吧。”叶修摆摆手，“真得睡了。”
叶修做了个梦。
一叶之秋半跪在他跟前，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地问他：“主人，你怎么不要我了？”
他给吓醒了，眼前黑乎乎的，似乎是储物间的天花板。
——不对，什么天花板！
一个黑影蹲在床边窄小的过道上，拉着他的手，还不时磨挲十指指腹，愈发显得这间屋子鬼气森森。
黑影见他翻过身，手指握得更紧了。
“主人。”
那天耳机里听过的声音。
——要命了！
叶修腾一下坐起来，黑影依旧拉着手，顺着他的动作换了个面对的方向，那扇小窗户外头射进来的夕阳照见他的正脸，叶修稍微清醒了一些，觉得自己还是像在做梦。
是一叶之秋。
像大一号的叶修，只是肌肉骨骼的线条更为深刻些，掩藏在贴身的黑色战袍下收敛了锋锐之意，他的披帛末尾耷拉到地面，还有一部分被叶修压在屁股底下，夕光染黄放在一堆废键盘主机上的却邪，矛尖反射的光芒刺眼。
饶是惯常遇事不慌不忙的叶修，此时也有那么一点接受不了：“别叫什么主人……叫我叶修。”
黑衣男人握着他的手，任叶修怎么挣也脱不开：“你就是我的主人，不能不认。”
叶修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回想起躲车和那包烟，心里头犯嘀咕。
游戏角色，怎么能变成人？
他下地去提那杆却邪，想看看是不是粉丝什么新的cos恶作剧。
提不动。
好吧他信了。
“我不喜欢孙翔，我喜欢你。”一叶之秋心平气和地提起却邪，那杆长矛在他手中渐渐化作光点消失，“数据复制完成之前，我能出来的时间不多，来这儿是想告诉你。”
“不许放弃荣耀。”
男人半跪下来，完成了游戏中一个骑士的标准吻手礼，他的眼神真挚而坚定，在夕阳下，瞳孔深处似乎燃着熊熊火光：“对我起誓，说你答应。”
叶修的喉咙有些干涩。
很多时候，他是不愿意妥协的，表面上漫不经心，实属无奈。
很多时候，他也不愿意笑。只不过一脸丧气传给别人，实在没必要。
他一个人带着沐橙，要是真的经不起事，不知道会令那个丫头多操心，那可太不像个男人了。
可他面上掩盖得好，不代表真的没有；他能笑着把一叶之秋让给孙翔，不代表真的那么慷慨；能只身走出嘉世大门，不代表心头真的没有丝毫迷茫。
他也是普通人，会哭会痛，有怨有恨。
他能斩荆棘，却并非不会为荆棘所伤。
“好！”
叶修握紧了一叶之秋的手。
男人笑了，神采奕奕，既像叶修，又不太像了，他说：“等我来陪你。”
第十赛季结束后，庆功会上。
“来来来，给小叶满上！”趁着叶之秋被一干人围攻，苏沐橙把叶修拉到一边，悄悄问他。
“之前忙着训练一直没问，他真不是你的双胞胎弟弟？”
“真不是。”叶修叼着烟，没法解释这个问题，念在是沐橙提问，索性摊牌，“他是一叶之秋。”
“嗯？”苏沐橙愣了，好一会才接上他的脑电波，“你说的是，之前的账号卡吗？”
“对。”叶修磕磕烟灰，脑子里已经开始头疼以后如何跟叶秋解释这个问题。
苏沐橙想了一会儿，就算理智认为不可能，但感情上还是选择相信：“怪不得他的战斗法师跟你的风格那么像。”
“你也接受得太快了吧。”叶修笑了，揉揉她的头发。
——要是以后叶秋看见这货的脸，也能相信他的说辞就好了。
“主人呢？”
高大的男人喝完一杯，放下酒杯，没过多久，忽地蹦出这么一句。魏琛忙着劝酒，离得最近，怀疑自己听错了。
毕竟叶之秋平时跟人打交道正直又礼貌，虽然脸冷了一点，但基本是叶修需要的那种正面教材。
可如今的正面教材脸色泛红，眼神迷离，环顾着找人：“主人呢？”
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一屋子的人听得清楚，马上安静下来了。
叶修也听见了。
——完蛋。
人群一安静下来，叶之秋也找见了要找的人，他晃悠悠地走到叶修跟前，咚一声单膝跪在地毯上。
“主人，你怎么又抽烟。”
他伸长胳膊拿走叶修嘴边的烟在地上按灭，嘴里咕哝：“他们都说，吸烟有害健康，我才知道你之前都是骗我。”
“额…这个……”叶修扶住他摇摇晃晃的上半身，却被占了身高的便宜。叶之秋趴在他腿上，还能跟他平视：“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抽烟了，对我起誓。”
叶修跟他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最怕他这句“对我起誓”，天知道这家伙到底从哪里遗传的骑士精神，一旦说了这四个字，非得要人言出必行。
而且，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看这货明显就是喝醉了，不知道醒来还记不记得，万一记得，以后岂不是要活在高压之下。
叶修决定打个哈哈：“喝醉了吧，走哥带你回去睡觉。”
“不行。”叶之秋的眼神清明起来，又好像缓过劲儿了。
他抓住叶修的手，跪正了姿势：“我来监督，循序渐进，答应我，主人。”
苏沐橙笑了：“答应吧，你早该戒烟了。”
魏琛摸着下巴，他从那两个字中嗅到了某种酸臭味，嘿嘿一笑：“老叶你再不答应可就是欺负人了啊。”
乔一帆小声问魏琛：“秋哥为什么叫前辈主人啊？”
魏琛嘿嘿嘿小声回：“当然因为他们关系不一般啊。”
“不是前辈的双胞胎弟弟吗？”
“老叶一直说不是，看来是真的不是。”
听见那边魏琛跟乔一帆的对话已经带着众人渐渐朝着不可逆转的深渊滑落下去，并且连莫凡都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起来，叶修赶忙救场：“我答应，我答应总成了吧。”
叶之秋笑了，在他手背上一吻。
众人纷纷唏嘘。
看着总算安抚了他的战法大人，叶修松了口气，顾不得一群看戏不嫌事大的同僚，又有点肉痛：“在找到替代物之前，我能不能再抽一根，就一根。”
叶之秋盯着他凑向烟盒的手，猛地出手压住，像按住老鼠尾巴的猫。
“替代物？”他盯着叶修，让他感觉背上有点儿发毛。
“这个行吗？”
他棱角分明的脸在叶修眼前猛然放大。
众人一阵猛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