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番外-緣劫 ...
-
自與凶靈一戰之後,寒凌成日魂不守舍,常坐在案前發愣。
官清玄對此狀況很是納悶,幾度懷疑寒凌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卡上了,可認真想想,似乎不可能。
有哪個不識相的靈體敢卡在這靈力充沛的身體上,不怕灰飛湮滅?
「……」
寒凌仍舊空洞的盯著桌面,還時不時低聲嘆息。
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無法,官清玄於是走了過去。
「凌兒,幹什麼唉聲嘆氣的,怎麼了?」他伸手攬住寒凌的肩,瞧案上一瞥。
只見厚實的木桌上,擱著一條斷了的銀鍊。
「……」官清玄看著那鍊子,一陣沒來由的熟悉,沉思了半晌,才恍然道:「這銀鍊,不就是為師給的那條嗎?」
不就是那條被他鎖了七成靈力,最後因靈流太亂而炸開了的銀鍊嗎?
「恩師……」
在官清玄靠近後,寒凌便將目光移向了官清玄,身子軟軟向後一靠,道:「徒兒沒事,只是有些難過。」
官清玄寵溺的揉了揉少年的頭,問道:「難過什麼呢?和為師說說吧。」
「……也沒什麼事,就是……」他頓了頓,伸手撈起桌上的銀鍊,續道:「這個斷了,有些心疼。」
聞言,官清玄就著寒凌的手,端詳了一番後道:「斷了就斷了罷,沒什麼好在意的,扔了吧。」
然而寒凌卻是堅決的搖了搖頭,道:「不行!」
他的話語不容置喙,官清玄被他弄得一懵,愕道:「為什麼?」
「恩師,這是您給的,怎麼能隨便丟棄,徒兒定會好好珍惜收藏。」
寒凌小心翼翼的揀起鍊子,收進袖中。
看著一連串動作呵護至極,官清玄嘴角抽了抽,捂額無奈道:「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我……」
忽地,他靈機一閃,動手解下了其中一個掛在自己腰間的玉佩,遞給寒凌,道:「早想給你了,但為師老是記不得此事。」
寒凌看著掌中的東西,是個做工精緻的玉佩,上頭的比翼鳥栩栩如生,觸感冰冷堅硬,正是官清玄每日掛在腰際上的配飾。
他用手撫了撫上頭的紋路,不解道:「恩師,為什麼要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我?」
他記得,這玉佩是一對的,而官清玄每天都會將此帶在身上,走路時發出的清脆敲擊聲煞是好聽。
官清玄莞爾一笑。
他把玩著自己身上的另一只玉佩,長睫輕搧,風情萬千,柔聲道:「凌兒,你可曾聽說過比翼鳥的傳說?」
兩人說話間,寒凌已然站起身,他雙手環在官清玄的頸上,長長的眼睫偶爾因著他的動作而和男人相碰。玩了一會,才溫聲道:「聽過,此鳥唯有一目一翼,無法單飛,比而可同遨於天。」
唯有互助互伴,才能算是個完整的個體。
官清玄順著寒凌,將手環繞上那纖細的腰,用力一攥,兩人便雙雙跌進柔軟的床榻中。
寒凌仍是緊緊的摟著官清玄,身子一點一點纏上,輕道:「恩師……」
兩人的距離極近。官清玄只需抬眸,便能望見少年眼底的星輝,望盡千言萬語。
他看著熠熠的期待如星火,是以,在少年唇上輕輕一喙,手一勾將被褥覆上,道:「好好歇息,明早還得晨練呢。」
燈火盡熄,一夜好眠。
*
是夜,官清玄忽覺一陣寒風拂過,伸手想掖掖被子,可手一伸,卻摸了個空。
「……」
他索性翻身,欲將睡在身側的少年拉入懷,然而這一撲,竟是又撲了個空。
???
事有蹊蹺。官清玄猛然坐起身,尾椎毫無防備的在地板上重重一喀,疼得他眼角淚花直迸,這才驚覺自己已不再師舍當中。
微弱的火光映照,暗香浮動,疏影搖晃,卻沒見著寒凌的身影。
這下官清玄徹底醒了,他首先將手伸入衣襯中,摸出羽扇。有了上次的教訓後,他便不敢再讓羽扇離身,連休息亦是。
光線昏暗,視線依稀模糊。官清玄扶牆站起,指尖拂過牆面,上頭凹凸的斑駁,似乎寫著些什麼。
他就著星星之火,湊到了牆前仔細勘察,然而他愈看,眉頭愈是深鎖緊蹙。
「……傳……說?」
滿滿整面牆的文字,他只猜出了這兩個!
其餘的,全是陌生的上古文符!
任憑他再怎麼博學多聞,也不曾見過如此古老怪異的文字。
「……」
再待下去也不是辦法,反正牆面上所寫的大概是某個民間傳說。心念一轉,官清玄乾脆的放棄了思考,手中羽扇一甩,朝著牆上唯一的出口走去。
一切都可疑至極,可又不得不離開。
只能見機行事了。
*
另一邊,狹小的暗室中水聲滴答。
不同於官清玄所在的空間,這兒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還不斷有水滲入。
牆邊的一隅,一簇微光格外顯著,映著少年俊美的容顏。
寒凌掌中拖著半高的火焰,凝神看著牆上的文字。地上的水不斷積升,浸溼了冗長的衣襬,可他卻毫不在乎。
「……夢境……空間?」
低聲呢喃,寒凌斂起了深沉的眼眸,抬頭上望。
暗室的出口,在高牆之上。
要找到師父,就得不斷前進。
「……」
沒有選擇。於是,寒凌收起了焰火,周遭再次恢復一片漆黑。
片刻,他腳步輕點,一躍而起。
*
映入眼簾的,是望不見盡頭的長長通道。
官清玄穩步前行,神態從從容容,手中羽扇卻是止不住的不斷搧擺。
實在不安啊。
夜半三更的,他官清玄好好睡覺,卻來到了這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的詭異地方來。
到底招誰惹誰了!
「……唉」
官清玄百般無奈,心底焦急卻又無所適從。
他在這,那寒凌肯定也在。
沒道理只黑他一個人啊。
官清玄略略低頭,目光正巧落在了腰間那青裡透白的玉佩上。
「……」
直覺告訴他,一切,肯定和這東西有關。
可,又是為何?難道是因為他將另一半玉佩給了寒凌嗎?
謎團太過撲朔迷離,估計一時半刻是解不出果的。看了玉佩半晌,官清玄果斷的放下了問題,選擇繼續往前走。
就在此時,地面傳來一陣微小的震動。
官清玄警覺的頓下了腳步,手中的羽扇靈光流轉,戒備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攻擊。
晃動沒有停歇,而預想的危險也沒有到來。
官清玄隱隱發覺不對勁,正欲移動步伐,忽聞一聲悶響,接著,足下便猛然一空。
地板崩裂了!
失重感快速襲來,碎石隨之滾落。官清玄靈巧一翻,輕易的避過所有落石,穩穩著地。
「呼……」
他長呼了口氣,整整衣衫,將羽扇閤起。
太要命了……
稍稍平息了呼吸後,官清玄仔細一看,前方的道路仍是和方才一樣,半點不差。
「……」
眼皮無預警的跳動,不安感再次浮上心頭。
但願寒凌沒遇上什麼危險才好……
*
走在不斷向上的階梯,寒凌的臉色愈發難看陰沉。
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見著官清玄?
他煩躁的撥了撥落在胸前的長髮,如此大動作惹得袖襬晃動,裡頭的東西相碰,叮咚作響。
「……」
寒凌取出袖中玉佩,深邃的眼眸水光浮動,垂首深思。
剎時,一陣地動天搖。
漆黑的空間危機四伏,寒凌當即將火光燃得更旺,另一手緊握玉佩,繼續往前走。
沒一會兒,地震漸息,再度歸於平靜,階梯也轉而成了平地通道。
萬籟俱寂。寒凌向前走了一陣,忽然停下腳步。
他動身往旁一閃,抬起手,接下了急速飛來的長型物品,正是一枚箭矢。
寒凌眼中透著森森冷冽,微一用力,握在手中的箭身一分為二。
片刻,他再度邁步,然而,麻煩還未平。
怪異的稀疏聲迴盪在遠方,並且越來越近。
寒凌迅速將玉佩掛到腰上,此刻的他手無寸鐵,只能以靈力反擊。
同時,又一枚箭矢飛掠而過。
眼明手快,寒凌一揮手,掃斷了羽箭。
他攏了攏袖,周身旋起了狂戾的風暴。
千萬箭矢鋪天蓋地襲來,全對準了少年。
寒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輕慢抬手,便斬出了數道風刃,所到之處箭羽立刻腰折落地,毫無漏網之魚。
殘風肆虐,將剩於的箭矢全數掃散,片甲不留。
前方的道路頓時變得一片狼藉,寒凌也蠻不在乎,踏著破碎的殘骸便悠然而去。
接下來的一路,他再沒遇上任何攻擊,而眼前則又出現了另一道出口。
「……」
依舊是一片漆黑。寒凌抱著雙臂沉了一會兒,踏了進去。
*
相安無事了下了兩層樓之後,官清玄來到了一處明亮寬敞的大廳。
這大廳不同於先前的通道那般狹小,相反的,還挺舒適。
他這才又將羽扇展開,慢悠悠的來回踱步,觀察著室裡的一切。
牆面歲月斑駁,可上頭所刻的文字仍是清晰可見。
官清玄再次端詳那文字,而這次,終於看懂了。
他看著上頭所敘說的故事,心頭竟是一陣酸楚,悶痛難解。
他現在,突然好想見寒凌,好想看到那溫文和暖的笑容……
「……」
雙眸覆上了一層氤氳,官清玄失神的望著牆面,渾然不覺背後正有人悄悄的靠近。
一隻手猝不及防的搭上了肩,他先是震了一下,隨即便轉身,抬手劈落。
他的反應極快,然而來者竟是比他還靈敏,一把鉗住了他的手腕,接著微一用力,將人拉過,抱了個滿懷。
官清玄又驚又喜,枕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他不確定的道:「寒凌?」
「……恩師,終於找到你了,我好想你……」
來者正是寒凌。他緊擁著官清玄,聲音有些哽咽,將頭深埋在對方肩頭上。
官清玄有些恍惚,他將手覆上少年的頭,感覺熟悉又真實,也不禁動容:「寒凌,為師就知道你也一定在這兒,終於見到你了。」
不得不承認,他也想寒凌想得慌,平時兩人總黏在一塊,形影不離,今個兒才分開一會兒便受不了了。
寒凌緩緩將頭抬起,靈光躍動的眸子直望著官清玄,委屈的表情楚楚可憐,令人看了心疼。
官清玄失笑的摸了摸少年白皙的臉頰,又戲謔的捏了一把,才道:「真委屈你了,乖,我們這就回去。」
說著,他拉著寒凌在室中兜轉了幾圈,然而,卻是想不到出去的辦法。
心中急得慌。官清玄清秀的柳眉深深蹙起,臉色凝重,而一旁的寒凌則是搗亂的扯扯他的衣袖,又捧起他肩上的髮絲,雲淡風輕的笑容越發溫柔。
他看著官清玄焦頭爛額的模樣,心頭一陣酥麻難耐,最後,他直接將官清玄環抱住,困在自己的雙臂中,笑道:「恩師,急什麼呢?」
官清玄被他弄得一陣糊塗,卻掙也掙不開,只得道:「寒凌,你趕緊放手,現在回不去了,得想想辦法才行。」
他扯了扯少年的手,但仍是徒勞無功,只是被纏得更緊。
兩人就這麼僵持不下,半晌,寒凌卻是笑了。
他將手收回,挽起了腰間的玉佩,道:「恩師,要回去很簡單,只要你我遇在一起便行了。」
「???」官清玄聽得茫然,「什麼意思?」
寒凌莞爾一笑,答道:「問題出在這玉佩上,只要將其合併,便能離開。」
「當真?」
官清玄疑惑的接過寒凌手中的玉佩,又將自己的取下,認真一看,兩只玉佩的邊緣果真是相嵌合的。
他瞪大眼看著寒凌,眼楮中滿是震驚和錯愕。
寒凌只是一個勁兒的盯著官清玄瞧,想將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數盡收眼底。
光線昏暗,氣氛曖昧,四周充滿了不安分的因子。
官清玄和寒凌對視了幾秒,最後仍是忍不住別開了臉。
目光太過熾熱,他實在受不了!
然而,寒凌卻是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他放肆的將手摸上了官清玄的領口,輕攏慢撚,挑逗燃火意味十足。
說時遲那時快,官清玄迅速將手中玉佩併起。
兩半玉佩合成了另一只外型漂亮的鳥兒,如浴火鳳凰,孤高而奪目。
同時間,古老的建築開始坍方,牆面剝落,大片殘骸砸下,混亂紛紛。
官清玄緊握住寒凌的手,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的,眼前一片黑。
他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和自己是一樣的狀況,神情恍惚,目光渙散。
「……」
不知怎麼的,心頭竟有股悸動。看著那姣好的面容,似玉若雪的肌膚,官清玄忽覺喉頭莫名的乾燥。
半夢半醒間,兩人皆是意識模糊。趁著這時機,神差鬼使的,他吻上了寒凌。
兩人相碰之處一陣軟柔酥麻,如電流淌過。
寒凌睜大眼怔住了,他的眸底閃過一絲罕見的失措,但很快又消失無蹤。
放在官清玄身上的手又開始不安分的游移,然而,蒼天卻是不給他任何作亂的機會。
下一秒,一陣劇烈動盪,兩人皆昏了過去,徹底失了意識。
……
再睜開眼,場景又回到了熟悉的凌玄師舍。
天濛濛亮,破曉之時,官清玄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氣,心有餘悸。
他攤開手,看著仍是合併狀態的玉佩,惑道:「夢?」
「是夢,亦非夢。」
一旁的寒凌也悠悠的爬起,愜意的靠到了官清玄的肩頭上,續道:「方才那是異度空間,是建立於夢境之上的幻域。」
官清玄動手將玉佩分開,遞給了少年,好奇問道:「你怎麼知道?」
接過玉佩,寒凌握著了那欲收回的纖纖細手,垂下眼眸,道:「徒兒……在牆上看見的……」
說到這,他不自覺的加重了手上力量,神情哀寞。
牆上的內容,正是上個被困於此的人所留下的,字裡行間除了說明關於那空間的一切,還包含了他的心情。
無措,焦急,煩躁……看不見愛人的苦悶,就和當時的寒凌一樣。
官清玄將另一隻手搭上了寒凌的肩,輕輕摟著,同樣神色戚戚,道:「很淒美的故事,可也讓人心碎惋惜。」
在兩人重逢的那間密室牆上,熟悉的文字是男人留下的,他期期艾艾的盼著愛人出現,可等了又等,卻是不瞧那心心念念的身影。
男人急了,他循著另一處出口向上,滿腦子都是女子出現在眼前的景象。
然而,一切卻是令他措手不及。
男人呆立在一片坍方的碎石堆前,眼神空洞。而石堆之下,正是他時刻顧念的人兒。
女子清秀的容顏上不見一絲恐懼,彷彿只是睡著般恬靜。
她的手中滾落一顆渾圓透徹的玉石,順著地面紋路停在了男人腳邊。
男人木然的撿起那玉石,上頭還殘留著女子的餘溫,於是,他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他將女子的身軀從石堆中抱出,緊摟在懷中,不住的慟心哭嚎,可女子都不可能再聽見了。
最後,男人靠著女子留下的玉石,破開了層層封印,終是離開了那片幻域。
他將女子冰冷的遺體一同帶出,而散開前,他在牆上刻下了和女子初遇的美好,墜入愛河的甜蜜,共同度過的難關,以及互相許諾的誓言。
人生有期,可忠堅的愛千年無期,世局動盪,願能護你一生長安。
現實中,男人和女子本是不該相識的,一是皇室王子,一是亡國貴族,卻在一次的偶遇中觸動了彼此的心弦,私奔相守。無奈,仍舊是無法長相廝守到白頭。
情深緣淺,天命所定,世事多磨,終是換得生死兩隔。
「……」
官清玄看著手中玉佩,默然不語。這玉,肯定就是當時女子手中的玉石。
這上頭必定是積了強大的意念,深厚的思念,因此,才能將他們傳送到那地方,見證一段動人的過往。
寒凌同樣看著那玉佩,半晌,道:「這玉,名曰玉安石,是兩人的定情之物。」
是兩人相愛的證據,同時,也是男人給女子的承諾。
官清玄嘆了口氣,搖搖頭道:「玉安石,這合的是個緣字,可終究……」
終究,是沒有結果。
這時,寒凌放開了官清玄的手,改而蹭到了他的懷中,道:「恩師,您知道嗎,他讓我們去到那,看見那些故事,為的便是找到人替他們延續那份不渝的愛,不變的誓約。」
他微微抬首,好看的眉目因著笑意微微彎起,春風般暖人。
官清玄著實傻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有所反應,一把抱住了寒凌,顫聲道:「凌兒,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不安嗎,我多害怕出了什麼事,便在也見不著你了。」
他多害怕到時候只剩自己一個人……
而寒凌心裡同樣懼怕,再見到官清玄時,他的冷靜是裝出來的,只差一點,他的理智便要喪失了,好在,人沒事。
兩人的心是真的,而情,更是如滄海那般深。
官清玄款款望著寒凌,在他眼中,這便是世上最美的風景。
寒凌雙手環上官清玄白皙的頸子,兩人相視而笑。
「……恩師」他貼上官清玄的額頭,輕道:「您放心,若沒您許可,徒兒是不會擅自離去的。」
聞言,官清玄溫柔笑道:「說什麼傻話兒,為師一輩子也不會讓你離開。」語畢,他上前一湊,又是深情一吻。
天若有情天亦老,而寄於天地山海間的這份情,卻是不曾散去,始終如一。
《番外,緣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