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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权宜之计 ...

  •   “唉……头疼——头疼得很!”夏日炎炎,穿一身湖蓝色宁绸衫子的康熙一头栽在承乾宫偏殿的一张竹藤躺椅中,将自题的御制诗扇盖在脸上。佟懿儿接过玉衡递来的湿帕坐到康熙身边的梨花木杌子上。

      “最近您好像经常头疼啊,之前太医不是来瞧过,说吃几服药就好?”佟懿儿当然知道康熙的“病根”在哪儿,只见她轻轻移开康熙脸上的扇子,用湿帕抹了抹他的额头道,“还说您算是半个医家,到底有没有按时服药啊?”

      “吃了药也没用,天天上朝面对这些破事儿,头能不疼么?”一向在外头顶天立地的康熙一回到佟懿儿这里时常就像个病猫似的,他举起手来按住佟懿儿覆在额上的纤纤玉指,摇了摇头,“朕还以为那河工跟三藩似的,折腾个十年九载也该结束了……现在看起来,是朕‘轻敌’咯!”

      “所以您自个儿熬不住了,就拉着保成那孩子一块儿‘下河’?懿儿瞧你们父子两个都快魔怔了!”二十年过去,康熙心心念念的“小目标”还没有达成,佟懿儿从侧面望去,他的头上已生出白发数茎。

      “他……他跟你说了?”康熙忽然挣扎着坐起来,瞪大眼睛看她道,“所以……免治靳辅之罪的主意是你出的?”

      “懿儿没出主意,不过是见他困惑,开导他几句罢了——主意是他自个儿拿的。”听康熙说胤礽请求赦免靳辅,佟懿儿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轻松的神色,只要他没有听索额图的教唆,一切就还在佟懿儿的控制范围内。

      “困惑?什么困惑?”康熙眯起眼睛,佟懿儿知道这说明他已经有所警觉了——能给胤礽带来困惑的人必定是索额图无疑。

      “朝中局势复杂,一个小孩子有疑惑不是很正常么?”佟懿儿虽然知道扳倒索额图是迟早的事,但她同样知道现在绝不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索额图毕竟是她的三舅,作为外甥女的她也想给舅舅留一点体面,给赫舍里家族留一点体面。

      “你说得对……这些事对保成来说的确是太复杂了,朕不该难为他——”看着佟懿儿依旧澄澈的眼睛,康熙忽然想起胤礽当时望向自己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一双眸子,忽然心生感触,将佟懿儿拥在自己膝上,“朕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不是也有许多事不明白么……”

      “那您现在想明白了么?”佟懿儿趴在康熙膝上玩弄着他腰上的玉坠,“真希望您快些想明白,这样您头上的白发还能少几根。”

      “朕……有白头发了?”佟懿儿这样一说,康熙立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然一笑,“一会儿你替朕拔了罢!”

      “懿儿下手不知轻重,还是等一会儿靖月丫头歇中觉醒来帮您拔罢!”佟懿儿抬起头整了整鬓边的碎发,“她自个儿就最怕疼了,肯定也不敢对您下狠劲儿。”

      “算了算了,白了就白了吧——反正隔三差五又得长出来……”康熙说让佟懿儿给拔白头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倒真当一回事了,“照现在这个情形,只怕是消停不了哟!”

      “莫非……那些大人们越闹越凶么?”佟懿儿收起笑容,她渐渐意识到治河的困难也许压根就不在治河本身,而在于人事。

      “是啊……这靳辅现在简直成了众矢之的,明珠被贬斥之后,朝中原先替靳辅说话的人都不敢言声儿了!”康熙原本想借着郭琇弹劾明珠的机会敲打敲打明珠一党,怎料他竟忘了一心扑在治河上的靳辅也是明珠举荐的。原本大家对靳辅的治河方案就颇为不满,现在明珠失势,他们更有了敲打靳辅的理由。

      “其实……您只不过是想敲打明珠,还是想看看靳辅大人的治河成效对吧?”佟懿儿想起康熙二十三年跟康熙一同到南方视察河务的情形,那时候就说过河水倒灌的事,现在四年过去,反对靳辅的人依旧拿这一点来大做文章。

      “是啊……那些上折子批评靳辅的,多半想借此将所谓的明珠党再打一耙……要么就是自家的田产眼见着就要被他的治河方案毁了,心有不甘。”身为皇帝这么多年。各方大臣心里的那副算盘早被康熙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不满他们自私,可又不得不在必要的时候重用这些左膀右臂。

      “可是现在反对的声浪这么大,您要力排众议只怕也不容易啊……”佟懿儿陪康熙走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当然知道看似万人之上的皇帝并非时时刻刻都可以随心所欲,有时候即使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也不见得能被底下的大臣心服口服地接受。

      “就是——朕已经在南巡时支持靳辅一次了,现在他的治河成效还没有显现,弹劾他的奏疏又纷至沓来……这是在逼朕啊!”过去一致向外的时候,康熙还觉得自己的臣子都是可亲可爱的,现在他才知道他们还可以是另外一种状态。

      “既然大人的治河成效发挥作用尚需时日,而弊端凸显,那不如就先让他离开官场,回乡歇息一段时日也未尝不可——也许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从长计议的。”佟懿儿原先一直觉得罢免一个颇有才干的官员是无能昏庸的表现,可是今天她却觉得自己应该改变这种看法了,所谓事非经过不知难,没有真正和一个皇帝朝夕相处过,即使天天翻阅史料也不见得就能体会皇上的难处。

      “你倒跟朕想一块儿去了……也许让他暂避风头,换个人接替他的位置,对大家都好吧!”佟懿儿扶着康熙从藤椅上站起身来,二人走到承乾门前,刚刚下过一场雷雨,梨树的叶子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一阵凉风吹过,康熙一时觉得心旷神怡,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只要大人的治河方案不做过多的改动,其实是不是大人在任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懿儿相信如果大人一心为民着想的话,是不会计较这一时的委屈的——只要您没有完全否认她的治河方案,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佟懿儿轻轻握住康熙的手,抬起头信心满满地低声说道,这话其实也是康熙心里想对自己说的话,只是他不敢确定。现在他已经很有信心了。

      “汗阿玛,额涅,彩虹!”二人转过身去,只见王嬷嬷正抱着穿一身粉色衬衣的靖月向他们请安。顺着靖月手指的方向,果然见万里无云的碧空上挂着一道霓虹。佟懿儿闲来无事的时候给靖月画过,告诉她这个美丽的景象叫彩虹。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啊下过了一场大雨,所以天上就出现了霓虹!”康熙一把将靖月抱在怀里,对她开始了“科普教育”,真不愧是将来要出版《几暇格物编》的科学达人,“数一数上面有几种颜色啊?”

      “一、二、三……六、七!七种!”靖月是第一次看到彩虹,所以数得格外认真,“汗阿玛,那么好看的颜色,是谁给画上去的?额涅说,是太阳玛法画的,这是真的吗?”

      “太阳……太阳玛法?!”这个来自佟懿儿的发明让康熙笑得前仰后合,他不禁扭头瞧了一眼已经面红耳赤的佟懿儿——当时原本想告诉靖月彩虹是太阳公公的杰作,后来转念一想“公公”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情况下是太监的代名词,便灵机一动改成了“太阳玛法”。佟懿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母女之间的这样一句玩笑竟也会传到康熙耳朵里。

      “汗阿玛,您笑什么呀?”看见康熙在那里盯着佟懿儿眉开眼笑,靖月一时觉得莫名其妙,抓着康熙的袖子不依不饶地问道,“是不是太阳玛法画的嘛?”

      “是——”康熙亲了亲靖月的额头,冲着她耳语道,“你额涅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她说的话都是对的!”

      “哈哈——那汗阿玛头上这一点白色是谁画的啊?”靖月果真注意到了康熙头顶的一小簇白发,一本正经地问道。

      “唔……是时间,等到有一天,阿玛的头发就全都白了!”

      “时间真可恶,汗阿玛的头发白了就不好看了,靖月来替您拔掉它!”说着,靖月伸手就要去拔康熙头上的白发,却被康熙躲过了。

      “可是……时间也让靖月长大了啊,对不对?”康熙果然是个极会哄孩子的,他这样一说,靖月立刻将小手悬在半空不再坚持了,“白头发是时间送给我们的礼物,汗阿玛想留着它。”

      “那……额涅和胤禛哥哥以后也会有白头发吗?”

      “会啊,等胤禛哥哥有白头发的时候,你也会有的。”

      “那……靖月想看到大家一起白头发的样子,可以不可以啊?”

      “好啊……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不过,汗阿玛答应你!”

      在一旁听到这段父女对话的佟懿儿原本嘴角一直挂着笑容,看见他们父女俩拉钩时,不知怎么她竟流下泪来——他和女儿拉钩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汪汪汪!”这也是佟懿儿教的,来自童佳意的童年记忆。

      君无戏言,这个愿望一定能够实现的,他们一定能够白头偕老,看到彼此鹤发童颜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康熙可能会比历史上的康熙更“正”一点,稍微有一点点美化,不过本身康熙也是很优秀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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