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淤》梦怀星

1、第一章

　　X市一中，下午六点。
　　一个眉目冷淡，穿着一身校服，背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但还是看得出来有些破旧的书包少年从校门口出来。
　　“林伴，你给我站住！”
　　一个流里流气戴着五六个耳钉的黄毛，半敞着校服衬衫，像个张牙舞爪的螃蟹，气势汹汹地走到少年面前，指着少年的食指像是要戳进他的眼睛里：“为什么要和老师告状？他妈的，马屁精！”
　　少年抬起眼皮，看了螃蟹一眼：“你在班里抽烟，老师问起，我照实说，仅此而已。”
　　螃蟹一把拎住他的衬衫领子：“你就不能说不知道啊？大家都他妈知道闭嘴，就你有嘴啊？”
　　“老师问我，我就说了。还有我劝你不要在校门口动手。”即使衣领在人手里，林伴也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螃蟹放开他的衣领，脸色忽然转晴，轻蔑一笑：“哼，也不知道你在拽什么！一个出来卖的爸爸吗？”
　　林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螃蟹身旁径直走过。
　　“我爸还去光顾过你爸，也就那样吧。”
　　“嗯。”
　　螃蟹错愕地看着林伴离开，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林伴走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一步一个台阶满满跨上去。打开三层一号老旧的铁门，屋里散乱着满地衣服和酒瓶。
　　他放下书包，把屋子打扫干净，蒸上米饭，炒了个白菜和一盘鸡蛋。
　　来到床边，对着被子里的一团喊了一声“爸爸，吃饭了。”
　　被子里钻出来一颗满脸写着疲惫的脑袋。“你给我滚出去！”说着抽出一个枕头就重重砸在林伴的脸上。
　　林伴走出卧室，关上门，默默吃完了自己的晚饭，然后在餐桌上写作业。
　　到晚上九点，男子一步一踉跄，跌跌撞撞地走向餐桌。“饭呢？你让老子吃屁啊！”
　　林伴把作业收起来，然后从厨房里端出饭菜。“你吃过了？”男子又问他。
　　“嗯。”
　　男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你为什么不等我？坐下，和我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
　　“坐下！”
　　林伴坐在他对面但是没有吃饭。“最近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男子嚼着白菜，忽然心血来潮想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他看着林伴等待回答。
　　“一个男生说你是出来卖的。这是我最近生活里唯一可以提的事情。”林伴面无表情地开口。
　　“叮！”男子把饭碗一下摔到地上，“你什么意思？”
　　因为家里的碗总是被摔，所以换了不锈钢的。林伴捡起碗，看着男子：“还吃吗？”
　　“林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给你丢人了是吗？我是为了谁才做这种事情的？我是你爸爸，你不能嫌弃我！要不是我，你还睡在垃圾桶里呢！”男子怒不可遏地看着他，眼底藏着不易被发现的痛苦。
　　这人一把掀翻了折叠小餐桌，菜汁溅到了他细白的脚踝。因为酗酒过度通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林伴，明明站得歪歪斜斜，但男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面前的人只要再说一句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撕碎这人。
　　“林淤，你冷静点，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林伴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道。
　　明明是劝慰的话但林淤听到惊恐万分：“你叫我林淤？你为什么要叫我林淤？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了？你还没长大呢，你想去哪里！我有钱的，我真的……”林淤哽咽道：“我真的有钱的！不信……不信你看！”
　　然后拽着林伴来到卧室，把存折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你看！爸爸存了五万块钱的！你别离开我！这些就都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他紧紧捏着林伴的手，“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你从小就和我在一起，你能去哪呢？啊？你就应该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呀！”然后坐在水泥地上哭得歇斯底里，林伴就站在他身边，手还被紧紧拽着。
　　过了很久，林淤哭累了，靠着人睡着了。林伴掰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指，把人抱到了床上，轻轻关上了门。
　　林淤三五不时闹这么一出，林伴已经习惯了。每次，林淤都是这样歇斯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然后哭累了，林伴就开始收拾残局。一开始林伴也是会回答他的，但明白根本没用之后就随着他去了。
　　面对这样的父亲，正常人的心理该是怎样的？是生气还是厌烦？林伴不知道，他只知道林淤闹这一出，浪费了他的时间。但他也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收拾干净后，林伴把剩下的作业拿出来写。作业写完已经两点了，把客厅的折叠沙发展开，他就蜷缩在沙发里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