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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败花 ...
乔倒是没有忘记马斯和杜特两个人临阵脱逃。并且表示两个人在武器即将完成的关键时刻,撇下他一个人工作,两个人一起出去旅游的行为是背叛组织的可耻行为,更不要提什么礼物都没有带回来。马斯和独特倒是像原来一样没心没肺,表示乔作为机械师公会的明星选手应该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完成这种“简单而完全不费力气”的任务,结果就是乔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两天两夜,乔对此意见很大,并且大胆宣称依据福斯特走前的御令,作为这一次外出主管钱财的人,要克扣他们两个的经费。
听闻这句话的马斯和杜特表现出了良好的思想觉悟,但是两个人却在入室盗窃经费的过程中遭遇了正在腻歪的小两口。
“没看见,请继续。”杜特完全有信心,在自己和马斯的双重攻势下,可以把乔小可爱骗得团团转,但是却没有想到一下子撞见了别人小两口的甜言蜜语时光。马斯站在杜特后面两步,被杜特的背影挡着,没有看见屋子里的全部光景,于是趁着杜特呆立看起来像是寻找借口的时候,踮起脚尖看了看里面,却在眼睛升出杜特脑袋顶的时候,感受到了威廉实质般的冷意。
马斯吓了一跳,立刻反手关门,差点把杜特的鼻子撞平。
“不找个借口?”杜特揉了揉自己还幸存的鼻尖。
“一切借口都是你被判处填井时的呈堂证供。”马斯耸着肩说。
门一关,乔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稍微退后了些,从威廉的身上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威廉,过去捏住威廉的脸,用用大拇指将他的嘴角往上拨:“我说,他们就那么怕你?看你这两天怪凶的,吓到那两个混球了?”
“他们害我两天没上你的床,还打断咋俩亲密,这账我还没有跟他们算。”威廉说着说着装出来一个假笑。
“这不是前线人民需要吗?再说,这不是你结合形势、分析优劣、多次研究、各方探讨......”乔走到旁边的木质小桌上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威廉,然后喝了另外一杯两口润润嗓子。
“停停停,好了,别在那里损我。”威廉倒在乔的床上,打了两个滚。
“干啥呢,起来,好歹一个将领,大白天到下属的房间里耍流氓。”乔虽然是这么说,却懒得管他,稍微踹了两脚威廉的小腿,看他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也就随他去了。乔把水杯放到桌子旁边,从墨水瓶里面拔出羽毛笔,继续在没有完成的稿纸上修修改改。
“喂,我说,我寂寞着呢,图纸和我哪个在你心里重要。”威廉在床铺上懒洋洋地问。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我还是不说了。”
“我和图纸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
“图纸会湿,你不会。”乔抬头来,装作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狂人。
事实上,威廉来到这里之后也没有怎么出过这幢当地部门留给他们的建筑,他留在这里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印度的地形图和形势,之后强行用军事需要捆住了乔,把他留在了这幢建筑里,马斯和杜特也就基本上都留在建筑里和乔一起开发新武器。弗里克坐不住,被娜塔莎打压长久的本性,和与娜塔莎一脉相承的战斗力,让他这两天没有少往中心的校场跑,不久大家就知道了这里来了一个英勇的少年,他好斗而且精于格斗,在马上射击上也颇有建树,唯独大家不知道的是,弗里克不过是陪在旁边医院工作和学习的文森时太过于无聊才出来和那些留守在这里的士兵过过招。目前这里的总督是达尔豪西侯爵,他有着光洁的额头,和围绕他方形脸颊一圈的柔软金发,他的眼睛很大而且炯炯有神,让他的眉骨给眼睛留下来的位置显得局促而狭小,他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喜欢轻抿嘴唇,看起来非常英俊,他总是喜欢在脖子上系上一根方巾,乔多次跟威廉阐述他每一次看见达尔豪西就想到用餐的餐厅,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不到40岁的优雅绅士,在印度大兴兼并制度,向印度的原生贵族施压,成功地在1848年吞并了萨达拉,现在他正在对那格浦尔虎视眈眈,但是按照威廉的意思,达尔豪西要是聪明人,就应该先着手镇压章西爆发的起义运动。
乔偶尔从威廉对局势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他们行动的变化。
果不其然,威廉很快就收到了达尔豪西的指令,希望他们一行人和一只军队可以前往支援章西那边,并且专门在信纸中提醒了关于“奴役悲歌”的事。“乔,你听说过‘奴役悲歌’吗?”威廉放下信纸,躬身从抽屉里拿出火柴,将信纸焚毁。
“我最近听文森说了一下。”乔说,“那些在医院的老兵好像都听说过这把枪的名字,并且说这是英国给予印度的诅咒,据说一旦开枪,被击毙的尸体将会引起瘟疫。”
“知道是谁打造的吗?”威廉问,“你们机械师公会里有人谈到过吗?”
“福斯特曾经问过我,问我知不知道有哪些名枪?”乔说着,低下头看了被镶嵌在机械架上的“深夜蔷薇”和“白昼烈火”,接着说:“我说太清楚,但是我说技术在不断进步,这些名枪的性能不一定可以比上全新打造的枪械。”
乔的话语中断了一下,说:“福斯特很欣赏我,表示可以把我打造的枪包装成名枪拿去拍卖场。”说完,乔对着威廉笑了笑,露出来两颗小小的虎牙,威廉不疑有他,主动靠近了一点,用手摁住乔的后脑勺,揉了揉他酒红色的头发,然后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鉴于马上要去前线了,威廉和乔终于决定趁着最后两天到这个城市里游览一番。加尔各答是恒河三角洲上的一座繁华都市,英军在这里开始了殖民侵略印度的脚步,这里靠近港口,交通便捷,地势也相对平坦,方便建造各种类型的建筑。乔不太喜欢这边的热带气候,觉得闷,一呼一吸间感觉到水汽弥漫在鼻腔,他抬眼望去,最高的建筑是英国的总督府,汉白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柱子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芒。
但是乔觉得很突兀,突兀地可怕。
只有那几座建筑鹤立鸡群,像是古希腊巍峨的神殿,冰冷而威严,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而其余的一切都匍匐在泥土里,都静默在沙尘中,土黄色的砖瓦,土黄色的道理,所有的色彩中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土黄的色调,无论是遮盖的蓝色棚子还是人们穿着的红色或者紫色的服饰,还是耸立着的带着莫卧儿皇朝风格的圆顶建筑,这让乔很不舒服。
“怎么了?”威廉问。
“威廉,你不觉得,那两座建筑,突兀地可怕吗?”
威廉垂下来了眼眸,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吧。”
乔默不作声。
这里的雨比较频繁,但是植被却十分稀少,是因为当年英军入侵对城市的大面积毁坏,导致了这里面植被的缺乏,而在更远处的一些土地,英军毁坏了那里的森林,抓走了城市里的劳动力,役使他们在那里种植向东亚输送的“害人之物”。
乔无可奈何地叹气,威廉也似乎没有安慰乔的打算,带着他在集市上走走逛逛,不少的英国士兵穿着军服在街道上巡逻,他们鲜红色的衣服在这灰尘蒙蒙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刺眼。威廉没有穿着军服,他从英国带了几套衣服,因为嫌弃天气炎热,于是就只在内衫外面套了皮夹克,乔则是一件衬衫加上猎人夹克,只不过夹克上全是复杂的金属构造,钢铁支架一直连到乔的右手,最后齿轮咬着杠杆,交错纵横藏入乔的皮手套之中。
集市上大多是女人,她们蒙着面纱,露出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来往的客人,似乎不太敢吆喝,周围来采买的印度人也大多行色匆匆,走到商贩附近快速地询问价格,然后卖力地讨价还价。
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新奇玩意给转移了,他基本上每一个摊位都要去看看,但是很明显,无论他走到哪一个摊位,他都没有受到欢迎,白皙的肌肤和高挺的鼻梁都表明面前这个少年欧洲人的身份,尽管他的闪亮的眸子里没有恶意,那些躲在棚子下的小贩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戒备和厌恶。
乔看起来有些受打击,威廉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叹气。后来,乔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走过几个摊位后,乔基本不再说话,就默默走到摊位上拿起他觉得好玩的事物,很多次,乔都准备开口询问价钱,但是每每他的眼神看见那些蒙在面纱下的脸,他都可以感受到实质性的怨恨、厌恶或者恐惧,乔慢慢放下那些小玩意儿,然后朝着前面的摊位走去。威廉跟在他的后面:“怎么不买了?我看你对它挺感兴趣的。”
“不舒服,我就是觉得不舒服。”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踢起的石头。
“我去把它买了吧,看你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威廉说着正要往后退,却没有想到乔一把拉住他:“你别去,你没看别人恨不得我们早点走啊。”
乔用眼睛警告了威廉,也不等威廉回话,自顾自地走到下一个摊位那里。下一个摊位上是花花绿绿的饰品,有耳环也有项链,还有一些手工木雕,以及很多像是香囊一样的挂饰,后面还有很多风格奇诡的镜子和画框,摊主依然是一个年轻女人,蒙着脸看不清样貌。
乔慢慢看过这些手工艺品,然后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条项链,项链的下面钓着一颗看起来像是水晶的宝石。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母亲送给自己的紫水晶还悬挂在自己的胸口,时不时散发出冰冷的凉意。
“姑娘,请问一下,这个项链……为什么这么多项链下面都挂着紫水晶?”乔的目光慢慢扫过挂在自己面前的货架,发现许多款的项链下面都有紫水晶。那个蒙面姑娘戒备极深地看着乔,乔友好而认真地与她对视,尽可能地展示出自己的友好。
“咳,嗯,嗯哼。”在漫长的十秒之后,威廉终于受不住了。
“嗓子坏了?”乔关心地问。
“没事,就灰尘吸多了,不太舒服。”威廉没心没肺地答,成功结束了这一场尴尬的对视。
乔默默将项链重新挂上货物架,就在走之前的一瞬间,那个姑娘开口说:“神女当年被神赐予了两块紫水晶,它们曾经代表了神圣高洁,不可侵犯。”“那……现在呢?”乔紧接着问,接着他就感受到了那个姑娘眼里不加修饰的不耐烦。
“对不起,冒昧了。”乔低头表示歉意。
“英国人恶心的故作高雅的礼仪,我不想看到。”那个姑娘冷冰冰地说。乔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威廉,威廉靠在一根木柱子旁边,无奈地耸耸肩。
“你很像她,黑色的眸子,酒红色的头发……”那个姑娘欲言又止。
“像谁?”乔问。
没有等到姑娘给出回答,在集市另一头的骚乱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威廉走到乔的身旁,乔循声望去,原来是一队红色衣服的英国士兵抓住了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印度少年。士兵们高傲地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少年,少年的头发剃干净了,露出来青皮,眼神里满是倔强,虽然身材瘦小,却依然站着,气势汹汹地死盯着围着他的英国士兵,像是一头刚刚露出獠牙的小兽。
“还嚣张?”一个英国士兵拿着手里的火铳对着那个孩子的后脑勺,那个孩子浑身僵硬,却依然愤怒地全身颤抖。
周围的小商贩全部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个方向,她们双手成拳,有些人的嘴里还低声咒骂着或者念着经文,所有的目光都在朝着那里汇聚,每道目光都像是锋利的箭头,万箭齐发。
愤怒,实质的,几乎快要流淌出来的愤怒。
“我不是探子。”那个男孩大声说。
“你不是?你不是你站在那里那么久?”一个英国军官掐着他的后颈将他提起来:“我就说当年该把你们都杀了,那样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话音一毕,他就把那个少年丢在地上,戏谑地下令:“给我打,是探子打到他松口,不是探子打成探子再打到松口。”
乔的鞋底传出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威廉一把拉住乔的胳膊说:“乔,别激动。”乔咬着牙尝试挣脱开威廉的手掌,问:“为什么!”威廉没有回答,强行把乔拉入自己的怀抱,用自己遮挡住乔的视线。
“不要激动,就当……”威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乔打断:“当做没看到吗?威廉,那还是个孩子,说不定和文森一样大。”
“这里是印度,是战场。”威廉死死把乔摁在自己的胸口。
“战场上就可以乱杀无辜?就可以罔顾人伦了吗?”乔挣扎着,从威廉的臂弯之间探出去一只眼睛,看到了那个少年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而那些士兵的靴子正在马不停蹄地向他踹去,一下又一下准备将他踹入地狱。
“乔…….”威廉暂时不知道如何去说服乔了。
乔的手腕轻轻抖动,齿轮旋转,一把小刀已经落到了乔的手掌心中,乔看着前面的那一群人,人们已经朝着街道的两边散开,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间隔,乔的手腕一抖,小刀就借力飞出,就在小刀飞出的一瞬间,威廉也有所察觉,他松开乔,转过身,看着那几个士兵,发现有一个士兵的腰上插着一把小刀,那个士兵立刻疼得跪下,张着嘴巴骂着脏话嚎叫。
那群士兵立刻朝着小刀飞来的方向望去,目光扫过威廉和乔,却因为他们是英国人就直接略过了,乔立刻暗叹不好,果不其然那群士兵的目光落到了一位在他们前方一点的卖花的老妇人的身上。
差遣一个人带着被刺中的那个人会去疗伤,其余的英兵气势汹汹地朝着那个老妇人走去。老妇人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想要逃走,却被一个眼疾手快的英兵绊倒在地上,老妇人的皱纹拧成一团,像是很想要说出来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在喉头发出呜呜的呼声。“老不死的,敢动手,我看你也是起义军的人。”那个人边骂边看了一眼旁边四个竹篮里放着的鲜花有白有红,开的鲜艳无比,“你还卖花,看我们今天不掀翻了这个摊子。”
正说着,那几个英兵立刻用脚踹翻了那几个竹篮,然后用脚狠狠地践踏,傲慢地走来走去,带头的英兵抓起老妇人的衣领,然后又将她推翻在地上。
那些花明明非常新鲜,有些上面还带着水分,色泽正是鲜艳明丽的时候,如今已经满地零落,沾染上污泥、尘土,显得颓败、破烂不堪。老妇人低低地呜咽着:“别踩了,别踩了,那是今年山上,最好的最后的几朵了,求求你们……”
威廉大步走上前去,一拳将那个领头的英兵打翻在地,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拎起来,那个英兵先是打量了一下威廉,发现他的身上没有军服,说不定是来印度做生意的商人,也有可能是逃来印度的失败的英国人,于是大声叫嚣着说:“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要让你知道这里不是你能横的。”
“威廉,威廉.埃文斯。”
“这个名还挺像个贵族,你以为你是……你是威廉,是埃文斯长官。”那个英兵的脸立马变得苍白无比,嘴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威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将他丢在道路上大喊了一声:“滚!”
乔走到那个被踹得鼻青脸肿的少年面前,蹲下来准备给他看看伤然后送去医院,却没有想到在自己蹲下去的一瞬间,那个少年突然暴起,从衣服里掏出来一把袖珍匕首,朝着乔的脖颈间招呼。幸好在莫顿的培养下,乔的反应速度极快,在刀尖离他的脖子还有几毫米的时候,成功抓住了少年的手腕,然后借用手臂上的传力,将少年的手腕向后扳动,才免于这一难。
“为什么?”乔冷着眼睛问他。乔的眼睛很有神,继承了汉娜的黑眼瞳,当他的目光冷下来,就像是冰封的利刃,像是冰山上刮过的刺骨寒风,少年也有微微一愣,然后用脑袋去顶乔的下巴,乔歪果脑袋,手臂上也松了力,少年趁机在乔的手腕上划上一刀,之后立刻逃逸。
威廉慢慢扶着老妇人起来,老妇人在站稳之后立刻甩开了威廉的手。威廉并不恼,慢慢走到那四个竹篮面前,突然间发现竹篮里面还剩下来一条用白色小花编织而成的手链,于是走过去拿起来放在手里端详。
白色的小花很娇嫩,花瓣末梢微微后弯,应该正是盛放的时候采下来,然后慢慢用细线串上的,威廉走过去对老妇人说:“我买了。”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来1英镑交给老妇人。
老妇人双目无神地接过1英镑,然后慢慢放到脚下,发了狠地使劲踩在它的身上,然后用自己破旧的布鞋反反复复地碾着。
威廉无话可说,走到发呆的乔的旁边。
乔望着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由于乔的躲避,没有伤到血管,只有一些血慢慢渗出,乔呆呆地重复着:“为什么?”
威廉走到他的面前,把花串戴在乔的手腕上,刚好遮住了那道细长的伤痕。威廉把乔拥入怀中。
乔安静了下来。
……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斯和杜特对乔一直有敬佩之意,就比如乔有的时候敢于挑战娜塔莎的权威,比如说他可以在女王的飞艇上游刃有余,还比如说他竟然朝着福斯特的院子里丢老鼠等等,现在又多了一件,乔居然对咖喱这一种食物情有独钟,中午在印度餐厅的他成功地化悲愤为食欲,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接受并且喜爱上了咖喱这一种食物,这种勇气和容纳度让马斯和杜特胆寒。马斯到了印度后目前只对印度的红茶感到满意,基于这种喜爱,杜特现在几乎快要变成红茶容纳池,因为马斯会采购许多红茶,变着法子泡出来邀请各方人士前来平常,弗里克和文森有幸出席前两次红茶品鉴会后罢工,窜去餐厅里喝果汁,乔和威廉再坚持了一轮后,也宣布阵亡,号称公务繁忙,至今乔仍然怀疑这两个人瞒着自己偷跑出去有关于红茶的报复心理。所以现在的杜特不仅仅要喝自己那份,还有四人份。
为什么杜特不逃跑?他其实也想,主要是没有办法。
就在今天的餐桌上,威廉暗示马斯和杜特想个法子让乔放松一下,马斯提出红茶品鉴会后投票没有通过,杜特趁势提出来在城里最好的酒吧好好地喝一杯的提议,成功通过。
与此同时,城郊的一处楼房里,少年拖着一身伤回到那幢破破烂烂的房屋,他推开门,门里的设施几乎说是简陋,他靠在座椅上歇了很久才缓过气来。
“没事吧?”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从二楼走下来,乔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正是那个摊位的那个姑娘。
“死不了。”
“听到什么了?”
“查金叛变了,今天晚上,在英国人的酒吧,他会和一个英国军官交换情报,军官叫做,叫做……”少年指了指太阳穴,然后猛地说:“弗里克。”
“你还能行动吗?”姑娘的眉头皱起,“杀了查金,也杀了那个军官?”
“我可以,我死不足惜,叛徒和侵略者必须死。”少年咬着牙说。
“我在外面接应你,把你送去葩依姐姐那里。”
“好。”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拿出匕首,在匕首中照见了自己苍白的脸。
匕首上面还有血迹,是那个英国人的,他为什么要救他呢?
……
夜晚,酒吧。
这里的酒吧相对于马斯和杜特带着乔去的伦敦地下酒吧差距还是有一些,比那里拘束多一些更高雅一些,看得出来是英国人办的。这里来的大多数是军官,带着他们的情妇或者某个在医院里的漂亮的英国姑娘,她们没有蒙面的习惯,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面孔,涂着鲜艳的口红和眼影,头发经过了精心打理,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可爱又美丽的小姐,你就像是明艳的玫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流落此地?”杜特衔着玫瑰花走到一个漂亮女士面前,漂亮女士应该在等人,不停地朝着窗户外面张望,回过头来却看见打扮骚包的杜特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过看着杜特的确能打的颜值,还是礼貌地微笑回复,脸上泛起一点点羞涩的红晕。杜特拿着两杯酒,正准备入座递上一杯,就被马斯扭着耳朵提到一边。
“我就上个厕所,你能不能安分一些。”马斯说着,用微笑向着那位女士表示歉意,“我喊你盯着威廉和乔,万一有啥事立刻支援,这样说不定他俩不追究咋们破门而入的事情了。”
“可是他俩一直都在那里喝着悲伤的沉默的如同风平浪静的湖水一般的无聊的酒,已经一个小时了。”杜特无奈地看了那边一眼,看向马斯时又变成了委屈:“我看看我和你在一起后魅力有没有下降嘛。”
“我姑且信你一次。”
而在另一边,威廉的确拿乔没有办法,乔已经默默地看着酒杯一个小时了,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半滴倒,乔一口都没有喝倒在杯子里的酒液。
威廉倒是喝了好几杯,厕所都去了两趟。
“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威廉盯着乔,乔埋着头,只露出来一个脑门,“这里是战场,不是伦敦,这里的人都想杀死我们……”
“但是我不想杀死他们。”乔说,“我没有办法。”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死我们吗?”
“威廉,不要用我们来绑架我。”乔小声地说,“这是侵略者该做的事,我们做了,和那些侵略者们、和英国的资本家们没有区别……”
威廉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沉默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威廉说,“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乔没有回话。威廉离开了一会儿,乔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又多了一片阴影,缓缓抬头发现是刚才一直坐在旁边几桌的漂亮女士,那位女士拨开威廉的酒杯,从酒保那里拿来一杯新的酒,轻轻碰了碰乔的杯子,一挑眉毛,示意一起将酒喝下。乔扯着嘴角,礼貌地回复了她一句:“我不喝。”女士郁闷地皱了皱眉头,自顾自地喝下自己杯子里的酒液。
“马斯,你刚刚让我留在哪,可以牵制住敌军。”杜特和马斯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暗中观察着乔那一桌的形势。“我也没想到啊,我们俩该轮番上场。”马斯用手肘捅了一下杜特的腰。
“她为什么要主动去找乔?”马斯问。
“因为和你交往后我的魅力快速下降,所以她没有来找我了。”杜特扶了扶自己的腰,缩进了沙发里。
那个漂亮女士对着乔问:“刚刚那是埃文斯家的公子?长得很帅。”
“嗯,他是。”
“伙计,我看你也是机械师吧,这里的机械师从来没有像你一样消极过。”
“那他们要干什么?”
“喝酒、找乐子、到处坑蒙拐骗,除了发明东西和做好事,其他的都会做。”那个女士说,“伙计,我看你这个样子,要么是缺钱,要么是家乡的姑娘不等你,准备嫁人了。”
“嗯……”乔没有兴趣和她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含糊其辞地答应了两句。
“我跟你说,这样,你把我介绍给埃文斯公子,或者你把他搞上我的床,等我成了埃文斯夫人,一定把你从这里弄回英国,还让你去伦敦,你知道吧,那可是伦敦。”那个女人自顾自地说着,乔偏头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盼望着威廉尽快回来。
“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乔没由头地问了那个女人一句。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伦敦贵族的小姐,可是家族破落了,父亲觉得来印度可以继续做生意,继续开辟市场,就带我来了,可是他自己开辟市场的时候被印度人打死了,所以我就只能出来……”女子朝着门外边看了一眼,发现了一辆马车已经在等自己,应该是接自己的人到了,但是她觉得不能放弃攀上威廉的机会,便挥手示意对方稍等。“出来讨生活。”
“那你为什么又看上威廉了呢?”
“那可是埃文斯公子,”那个女人笑起来,装作妩媚的模样,“你没听他们说吗,他是家族里送来历练的,据说印度回去了就会直接走上议会席位,在军方也有一席之地,最近他不是还成了女王身边的红人,前途不可估量。”
威廉是来……赚功勋的?乔的心里传出来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
“我知道了,我会给他说的。”乔冷淡地回复。
女子走了,威廉差不多刚好回来。
乔的头埋地更低了。“乔……”威廉苦涩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话,威廉,让我一个人稍微冷静一下,我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嘿,伙计们,没想到你们也在。”弗里克从酒馆的外面跑进来,正好凑到威廉和乔的桌前。“弗里克,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不是要去帮助文森收拾行李吗?”威廉热情地欢迎了弗里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哦,他比较自主独立,我来这里……”弗里克稍微朝着威廉,低声说,“有人要给我情报。”威廉点点头,抬眼看见了一个印度男人从门口踱步进来,快速地闪到了酒吧的角落。威廉对着弗里克一挑眉,弗里克立刻心领神会,对着两个人说:“那么下一次再见,下一次再好好喝一杯。”
与此同时,躲在角落的马斯和杜特突然看到从酒吧的后厨的门迅速地开合,一个小黑影从那边闪进来,从酒吧的最边缘直接靠近了那个坐在角落的印度男人。外面的英国卫兵仿佛早有准备,无声无息地从前后两个门进入。
少年离着印度男人还有一张桌子,他双腿后弯蓄力,然后正准备跳起来发起袭击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酒保手臂一晃,托酒盘正好砸在了那个少年的头上,上面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少年忍着脑袋上的痛意,立刻弹跳而起,朝着那个印度男人袭去,英兵快速冲进来,将枪口对准那个少年,那个酒保迅速掏出手枪,没有停顿,直接朝着那个少年开枪,那个男人想朝后退去,却没有想到已经是角落。
腿部中弹的少年倒在地上,却依然昂着脑袋,紧紧地死盯着那个印度男人,他咬紧了牙齿,靠着那只没有收缩的腿借力再次前扑,虽然没有碰到那个男人,却成功地把自己手里的飞镖送入男人的肩头。
“弗里克长官,救我。”那个印度男人嘶吼着。“这不已经去找医生了吗?”弗里克笑眯眯地说。“有毒有毒,飞镖上有毒。”男人的双唇颤动着。
弗里克却没有再管那个印度男人,他看着那个依靠着沙发支起身子的少年,说:“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给我们当间谍怎么样?”少年红着眼睛,咬着牙齿,像是濒死的愤怒的猎豹,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说:“英国人不得好死。”
突然间,房顶上射出来一根丝线,少年快速地抓住丝线,从酒吧上面的天窗上面逃跑了。
文森看着那个少年上来了,侧过头低声对着他的耳朵说:“接应你的人已经暴露,从另一条路离开。”
“好的,谢谢你,在战场上遇见你我不杀你。”
文森笑了笑。
少年回头看了看文森,记起来刚刚他从后厨潜入,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最后在后厨的操作台下面遇见文森,发现他像老鼠一样疯狂偷吃着后厨里的点心和菜肴,看着饥饿又狼狈的样子,少年竟然起了恻隐之心。就在少年狠下心准备了结文森的时候,文森突然开口说:“你已经被发现了,我可以帮助你逃脱。”
少年隐入月色离开了。
文森从包里掏出来弹弓,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拉了拉绳,却没有出手,他微微叹口气,从上面翻身下来,悄悄拨开窗户站在马斯和杜特背后。
“哎哟,刚才那小孩行耶。”马斯赞叹说。
“我也觉得,虽然丝绳玩的没我们好。”
文森的头从他们两个人的头中间慢慢升起来:“那你们玩的怎么样啊?”
酒吧里传来了杜特和马斯的大叫声。
而在另一边,两个英国卫兵押着一个蒙面女人出现在了酒吧的后厨,一个英国卫兵蛮横地扯下她的面纱,一个长官慢慢蹲下身,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说:“长得真好看,不知道去牢里审问几个月,能不能更好看?”女人恶狠狠地看着长官,然后蓄力,猛地一下子咬上长官的鼻子。
后面的门打开着,乔拉了拉威廉的袖子,示意他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是早上小摊上的姑娘。”乔说。
威廉说:“乔,杀了她吧。她要是被带走了,会更惨。”这个时候,长官终于让自己的鼻子脱离了女人的嘴巴,虽然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他愤怒的连扇女人几个耳光,然后愤愤地走开了,女人在这一瞬间暴露在乔的视野之下。
女人突然间看见了乔,笑了起来。
用嘴型说:“神女的孩子,杀了我。”
乔的双目用力地睁开,僵硬着身体,掏出来便携的手枪,对准那个女人。
卫兵们踢了女人一脚,抓着女人的双手,准备蛮横地将她拖走。
枪响了。女人倒在血泊中,侧脑上留下来一个血淋淋的弹孔。
卫兵看了一眼,威廉上去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因为威廉的职位比他们的长官高,所以两个卫兵也没有再做追究。
威廉回来的时候,发现乔已经走出去了,于是他急忙地追出去。
乔转过头来对着威廉,他的脸一半沉在浓重的黑暗中,一半被皎白的银色月光照得闪闪发亮,他的眼角似乎向下延展,却在进入光芒的一瞬间被发觉是一颗钻石般闪耀的泪滴。
月光从街道的一边铺天盖地地涌来,像是翻卷的海啸,将乔的影子拉得很长,印在展开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随着风摇晃。
威廉轻轻关上酒吧的门,把里面的喧闹和争吵全部隔绝掉。
威廉看着乔——看到了泪水,看到了月光,看到了伸出来的手腕,以及枯萎的白色花串。
他在哭啊,在说:“威廉,花枯了......”
1.英国对印度是殖民侵略行为,所以其中会表现殖民侵略的残酷,不为殖民侵略者辩护。但是更多是为了从殖民者的士兵和前线去描写这场战争,探讨前线士兵的心路历程。
2.章西女王起义的时候,印度总督不是达尔豪西侯爵,是坎宁子爵,不过为了情节,这里的时间线对于历史时间线有所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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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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