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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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修托尔跳下马车，他拔刀出鞘挡在了妇人的身前，说：
“这位妇人，在下是一位流浪武者，这里就交给我吧，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一群野狼自森林的阴影处窜了出来，总共有十几只，它们张着血盆大口，透明的涎水从锋利的狼牙间低落，皮包骨头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饿惨了。
奥修托尔正要提刀上前，后面便传来了杏树中气十足的大喝。
“它们交给我来对付，右近你留在这里保护她！”
杏树高高跃起，在奥修托尔的右手边稳稳落地，随着一声沉闷的“咚”，她的脚下尘土飞扬。杏树用双手举着一把比她自己要来得高，要来得沉重的乌黑大剑，与寻常的追求“迅捷锋利”的刀剑反其道而行，这把巨剑为了追求“重”，甚至舍弃了锋利度，经过千万下锤炼的笨厚刀身让它的重量上升到了极限。在它的一击之下，任何精妙的技巧恐怕都很难与之对抗。
奥修托尔闻到了直冲鼻腔的浓重血腥味，那是一把名副其实的人间凶器，他不知道杏树是如何把它得到手的，但过于强大的“力”同时也会给使用者制造出更大的破绽，野狼又是出了名的敏捷和狡猾，不会放过任何咬碎敌人喉咙的机会。即使不谈这些，堂堂一国之君挥舞刀剑亲身上阵，奥修托尔如何能不担心？
他一把抓住杏树的肩膀，谁料她竟挣脱了他的手，举起剑就直接往前冲。奥修托尔焦急地吼道：“太危险了，请退回来！”
“退什么，我可是很强的！”
杏树说着，抡起大剑直劈下去，把跑在最前头的狼硬生生砸得血肉模糊。
奥修托尔刚想冲上去助阵，却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猫音拦住了。
他的妹妹压低声音说道：
“兄长大人，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不然杏树大人之后又该闹别扭了。不用担心，区区几匹狼还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奥修托尔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被不远处杏树此时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小小的少女挥动着大剑，从她娴熟精练的动作中完全看不出使用重武器应有的笨重之感，那把剑的特性被她很好的利用了起来，时而当作重锤，时而当作盾牌，时而又是在半空中调整身体的可靠借力。
那个昔日软弱又喜欢撒娇的公主殿下，不过寥寥数年的光阴，竟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她的动作果敢，脸庞上毫无一丝胆怯和迷惘之意，压倒性的力量让她不出几秒便把大部分的狼统统击溃，余下的两头发出一声哀鸣，飞快地夹着尾巴跑走了。
在奥修托尔感慨万千之时，脑中响起了哈克的声音。哈克此时还托着下巴坐在马车上，显然也对杏树的实力信心十足，
【还可满意圣上如今的样子？作为立于万人之上的王者，总算是马马虎虎成长到了还能看得过去的程度，你当初选择付出巨大的牺牲保下她，并没有赌错。】
杏树向奥修托尔和猫音挥挥手，把剑扛在肩上走了过来，奥修托尔看着她的脸，露出了欣慰又温柔的笑容。
【……哈克，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公主小姐经过自己的努力走到这一步，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给了这位大人成长的机会与时间，所以，谢谢你。】
哈克没有再回话，似乎是有些感动地失去了言语，而奥修托尔则比哈克还要感动。那位他曾深深担忧着，发誓付出所有去保护却未能守护到底的殿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杏树缓步走来，她看到了【右近】此时的神情，感到有些疑惑。她觉得这位流浪武者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十分熟悉的，没错，就是那样温柔的眼神和笑容，自己应该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既然她想不起来了就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吧？
杏树犹豫了一下，把头转向了镇魂未定的妇人，她随手把沾着鲜血的大剑插在地上，走到妇人的身边，关切地询问：
“有没有受伤？你的村子离这里有多远？让我们把你送回去吧。”
似乎是被杏树的话点醒了一般，那位妇人用颤抖地双手握住了杏树的肩膀，而杏树也没有躲闪，她的镇定让妇人感到了几分安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说：
“我不能回去，我的儿子昨天闯进了这片森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我必须找到他。”
据她所说，自己十岁的儿子拉尔听说了波罗奇奇利的传言，一时好奇便踏入了森林深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为了寻找自己的孩子，她不顾危险来到了这里，却不幸被饿狼袭击。
众人决定由猫音把妇人送回村落，奥修托尔和杏树则深入森林去寻找她的儿子。一开始这位固执的母亲并不想返回，但在几人好言相劝之下，她选择了相信他们并接受他们的好意。她连连鞠躬表示感谢，然后坐上马车，由猫音负责驾驶，随着车轮滚动，马车朝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奥修托尔和杏树的第一目标变成了找人，既然拉尔是过来找波罗奇奇利的，两人便一道向着波罗奇奇利的目击地点走去，虽然他们要找的人不一定在那里，但总比在森林里瞎找强。
在找人的时候，杏树忍不住好奇心，和【右近】闲谈起来。她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学识渊博又见多识广，对于奇奇利甚至是波罗奇奇利都知之甚详，细问之下，她知道了对方曾经遭遇在讨伐奇奇利时遭遇过波罗奇奇利，她目瞪口呆地说：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从波罗奇奇利的袭击之下生还，还用计把它杀死了，好厉害。”
“其实想出这个计策的是我的友人，多亏有他我们才能顺利地把事情解决。”
杏树没有轻信【右近】的谦虚之辞，面对传说中的怪物，光有妙计是不够的，必须拥有一定的实力才可能让计策有实施的可能。杏树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一定很强。话说回来……
“哈克对我提到过他遭遇波罗奇奇利的事，地点也是在离九重里很近的雪山……你们两个当时是在一起的吗？”
“嗯、对，我也在那支讨伐波罗奇奇利的队伍里。”
奥修托尔额头上冒出冷汗，在心中呼叫哈克：
【小哥，既然你和圣上讲过这件事，就拜托在我说的时候提醒一下啊。】
紧跟着奥修托尔和杏树的哈克挠挠头，开口道：
【啊，不好意思，我完全把它给忘了。】
万幸，杏树没有细想，她很快便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在这之后谈话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没有发生可能让奥修托尔暴露身份的危机。
两人在经过一处洞穴时发现了一连串脚印，痕迹很新，看样子是什么人不久前留下的，这很可能是拉尔的脚印。他们随着脚印的指引，在洞穴之中看到了波罗奇奇利那庞大的身躯。
巨大的蜈蚣蠕动着，数十对足快速抽动间，发出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咔哒声。这是杏树第一次亲眼见到波罗奇奇利，嘴里不禁发出“这可真不得了”的惊叹。
看起来这个洞穴便是波罗奇奇利的巢穴了。虽然还不清楚拉尔在哪里，但现在先集中精神对敌才是上策。奥修托尔和杏树拿起武器，由杏树用大剑作做牵制，奥修托尔趁机猫准敌人的要害，而一旁的哈克也用不起眼的结界术困住了波罗奇奇利的行动。
三方努力之下，奥修托尔成功斩断了波罗奇奇利的脖子，即使头和身体分家，这生命力顽强的猛兽仍然挣扎了好一会儿，流尽体内绿色的血液，才彻底不动了。
一切结束后，杏树若有所思地望着【右近】，好强，太强了，简直是不下于假面之人的强大，在大和竟然还藏有如此人物，为什么她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
而且那刀法的路数，和之前的奥修托尔一样，不是之后哈克扮演的【奥修托尔】，而是那位她深深依赖着，却被她的软弱无能害死的忠臣。
杏树确信，【右近】和奥修托尔一定有什么很深的联系。在事情结束后要好好问清楚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杏树在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的样子。她高声招呼奥修托尔，与他一同前往波罗奇奇利巢穴的尽头。
然而，他们来得太晚了。
名叫拉尔的小男孩无力地躺在血泊之中，他身上带着细小的，被奇奇利咬伤的伤口，但最为致命的是波罗奇奇利的牙齿造成的贯穿伤，几个内脏被毁，已经是无力回天的伤势了。
身负重伤的拉尔还活着，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奥修托尔和杏树，呼吸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死去。拉尔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大量的鲜血从嘴里不断涌出，这让他很难好好说话。
“救……”
杏树不忍地撇开视线，死死握住自己的拳头。
奥修托尔上前一步，想要直接结束这个男孩的痛苦，但看到他眼中求生的光，忽然变得下不去手了。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成年人之中也实属罕见。
出乎他意料的，这时站出来的是哈克。
奥修托尔敏锐地感觉到哈克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仿佛被什么附身了一般。濒死男孩吃力地转动眼球，奥修托尔发现他似乎能看到哈克。
而哈克接下来的行动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拉尔，开口说道：
“汝有什么愿望？”
拉尔用尽所有余下的力气，以微小的声音说：
“我想要、活下去……”
“某确实听到了，就让汝活下去吧。作为代价，某会收走汝至今为止经历的所有【幸福的记忆】，汝接受吗？”
拉尔艰难地点点头。
那一瞬间，强烈的白光照亮了幽暗的洞穴，在这光芒之中，拉尔的伤势竟然开始痊愈了，破碎成渣的内脏重新长了回来，血肉重构，断裂的肋骨也粘合在一起。
光芒消失之时，拉尔全身上下完好无损，连一丁点儿擦伤都没有了。要不是他身下那一滩吓人的出血量，奥修托尔都不敢相信就在短短几秒前他还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似乎知道自己得救了，他歪着头，安心地进入了睡眠。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杏树瞪大眼睛看着拉尔，那目光像是要把这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活生生看出一个洞来。
奥修托尔看着哈克，激动地说道：
【小哥，厉害啊！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果然解放者是一位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神明……小哥？】
哈克不同寻常的沉默让奥修托尔感到担忧，他接连呼唤了几次挚友的名字，哈克才回应了他。他没有选择用意念，而是直接开口：
“奥修托尔，我已经有好几次实现了他人的愿望，也收获了很多人的感激，可是啊，随着我渐渐能够熟练使用【实现愿望】这一神职，我就越来越觉得可怕，这份力量蛮横又不讲道理，并且完全不受我控制。”
哈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再一次喃喃地低语：“真是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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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修托尔背着熟睡的拉尔，与杏树和哈克一同回到了和猫音约好的地点，猫音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几人用马车把男孩运回了村落，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已是深夜，那位妇人正焦虑地在村落的篱笆窄门前守望着，见奥修托尔他们过来，便快步跑了过去。
看见拉尔平静的睡颜，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她重重松了一口气，并对几人做出了邀请。
“现在天色已晚，请各位恩人务必来我家歇息，就当是些许微不足道的报答。”
杏树同意了拉尔母亲的好意，决定在她家过夜，等明天再出发。
拉尔美滋滋的睡了一整晚，次日清晨便转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穿着睡衣走出了卧室，然后被闻声而来的母亲紧紧抱在了怀里。
“拉尔，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不要再做这种让妈妈担心的事了。”
拉尔也回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他的身体因为后怕而颤抖着，声音也带着哭腔：“对不起”。
妇人站起身，拉着儿子来到了奥修托尔等人的面前。向他介绍救了他性命的恩人们。在言谢之后，拉尔分别打量了奥修托尔几人的脸，然后困惑地问自己的母亲。
“那时应该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是他治好了我的伤，他现在在哪里？”
“傻孩子，你没有受伤，那个人是你做梦时想象出来的吧。”
妇人爱怜地抚摸着拉尔的头，轻声安慰着，像是要为他抚去所有梦魇与惊吓。
“不，我那时确实受伤了，都以为不行了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他问我有什么愿望，我就说想要活下去，然后啪的一下”
拉尔用双手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激动地接着说道：
“四周变得很亮很亮，我的伤口也愈合了。我要好好向那个人道谢，他不在这里吗？”
听到男孩的描述，杏树和猫音两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们对视一眼，然后由杏树向拉尔发问道：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他戴着什么颜色的面具？”
拉尔想了一会儿，低下头沮丧地说：
“他戴着一副白色的面具，其他的我就记不得了，那时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看着杏树和猫音那确认了什么似的神情，奥修托尔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哈克，这位一切的作俑者正慵懒地在榻榻米上侧卧着，明明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却还是摆出一副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妇人向杏树确认了事情的真伪，她颤抖着手把拉尔的上衣脱下，看到他没有一丝损伤的光滑肚皮，想象着这里确实曾被一个大洞贯穿的恐怖场面，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拉尔，一定是神明大人救了你……”
她用手握住儿子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妈妈知道你喜欢探险，但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去危险的地方了。”
拉尔眨眨眼，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我很喜欢探险吗？”
拉尔对母亲说起来的事情，包括他曾经用绳梯攀下废弃的水井，用陷阱捉住野狗和野兔，这些事情通通没有在他脑子里留下一丁点儿印象。这让拉尔想起了那个男人所说的“代价”，他向自己母亲解释了一切。对此，他的母亲没有表现出动摇，她只是温柔而平静地对拉尔说：
“你活着回来了就够了，你今后还有很漫长的人生，再去创造新的幸福回忆便好。救了你的一定是一位仁慈宽厚的神明。”
奥修托尔勾起了嘴角，和哈克说：
【她在夸你呢，不妨坦诚的为自己做的善行高兴如何？】
【谁说我不高兴了，我很好啊。】
不，你这不是明摆着心情不好嘛。
这么劝解都不管用，奥修托尔发出了一声轻叹，无奈地放弃了。下一次见到亚图姆的话，也许可以问问他的看法，同是神明，那位太阳之神应该能理解哈克的顾虑并提出有用的建议吧。亚图姆是一个可以交付信任的人物，而麻仓好身上有太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奥修托尔不敢说能百分之百相信他。
在这之后，几人一起吃过了早餐，便打算收拾东西准备告辞了。不顾拉尔和他母亲的挽留，奥修托尔他们以赶路为由，驾驶马车离开了。
驶过狭窄的小径，他们重新回到了行商们常用的宽敞大道上。来到这里后，杏树要求奥修托尔在道边停下，然后告诉他自己要在这里与他们分开了。
“我也该回去了，离开太久的话会出很多麻烦事，就在这里告别吧。”
奥修托尔牵来一匹马，让杏树骑马回去，她没有拒绝奥修托尔的好意，大大方方地翻身上马。在临走之前，杏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和奥修托尔说道：
“说起来，奥修托尔你真的不知道哈克在哪里吗？余已经寻找他很长时间了。”
奥修托尔一时没有察觉这句话里隐藏着的陷阱，张口就接话道：
“抱歉啊，我真的不知”
话说道一半，他的头上冒出冷汗，又看见杏树脸上扭曲的笑容，心觉这下是完了。
一旁的猫音用手捂着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哈克则用同情的眼神向奥修托尔行注目礼。
杏树跳下马，蹭蹭几步来到奥修托尔的身前，大而有神的眸子里压抑着怒火。
“不要想着欺骗余，你是奥修托尔，没错吧？”
“……是。”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奥修托尔只好实话实说，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承认了。
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个男人就是奥修托尔，她自孩童时代就与之亲近并曾经思慕着的对象。而她却连奥修托尔假面之下的真实容颜都不知道。
杏树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在余的面前，为什么要在面对余时隐藏身份。至今为止，余一直在为你的死而愧疚……”
她说着，忽然紧闭着双眼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刚刚脸上的脆弱以及眼中的眼泪一同消失无踪。杏树昂着头，直视着奥修托尔深红色的瞳孔，铿锵有力地说道：
“奥修托尔，余不过问以前的事情，回来吧。虽然现在明面上大将军奥修托尔已经战死，但余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回到余的身边，作为忠臣支持余吧。”
奥修托尔看着杏树骄傲而不屈的身影，那正是名符其实的一国之君主，是圣上应有的姿态。
他微微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杏树，抱拳沉声道：
“抱歉，在下奥修托尔不能回归圣上的麾下，在下如今正侍奉着另一位人物，违背诺言即是玷污在下的忠义之道。对圣上的众多失礼之处，在下诚恐万分。”
杏树瞪大了双眼，一时失神间竟然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
“不可能，除了余以外到底还有谁值得你效忠。”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用眼睛死死盯着奥修托尔，轻声发问：
“你说的侍奉对象是指哈克吗？”
奥修托尔露出了一个微笑，用骄傲中又带些无奈的语气做出肯定的回答：
“啊，就是我家那位让人放不下心的神明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