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贫尼无为

1、 完结

　　南山脚下，连通南北的商道边常年有一处免费茶水摊，来往客商均可于此处免费讨杯热茶，风雨无阻，五年来从不间断。

　　她的新婚夫君被乡里征兵去上前线打仗，听说那次与异族的一战，伤亡惨重。消息传来，她惴惴不安，却也只能默默垂泪倚门而望。

　　不会有事的！他承诺过，要给她一个家，生上几个娃，终老南山下。他们有了家，还没等到小娃娃，他不会舍得离去的。

　　伤心过后，她擦干眼泪，褪去一身新妇衣裳，换上荆钗布裙，她向过往客商奉上一杯热茶，打听远方的消息，日复一日，守着原来的屋子，怕他回来时找不到家。

　　两年、三年……慢慢的，大家怜悯她孤身一人，都劝她别再等了，战场上幸存的人早已都回了家，他已经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了。起初她还会争辩，后来每每有人来劝，她都只是报以微笑，久之大家都无意再多费口舌，只是都知道了南山脚下有这么个寡妇，熬着茶水等着心中的未亡人。

　　一日她早早起身，如往常一般，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摊摆放好后，便打算将那张缺了一角的木凳修缮一下。

　　忽然间秋风乍起，她裹了裹身上的旧衣，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我……回来了……

　　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泪流满面，然后转身奋不顾身投入了那日思夜想的怀抱里。

　　她终于在年华逝去前等到了她的心上人儿，她想牵着他的手，回到他们的家，然后大声对那些人说：你们看，我把他等回来了！

　　茶水摊仍在继续，长年来回经过商道的人发现年轻妇人身边多了个男人，于是恍然大悟，这就是她上了战场的夫君吧。尝过思念的苦，熬过绝望的等待，原来老天真的有眼，终究是善待她了一会。

　　后来，她怀孕了，看着自己身子一天天重起来，也向他抱怨自己的臃肿不堪。他莞尔一笑，取出为她新买的衣裙走到她坐着的椅子跟前，将衣裙按在她身前比对，然后倾身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还是跟我来娶你那天一样的漂亮。这一刻，她想自己是醉在了他的温柔里。

　　往后的数十年，他们携手相伴儿孙满堂，在垂垂老矣之际，他靠坐在床沿，如年轻时候那般将她拥入怀里，目光混浊却又缱绻。

　　他说：当年一战，历经生死，我爬出地狱，浑浑噩噩不知何处。想起我给你的承诺还未实现，又能死去？于是私心将你困在这里，偷来了半世安稳。只是现在，你该醒了。

　　她忍不住啜泣：我都知道，是我自己固执，那天，乡上就派人送来了你的遗物，我在一堆血衣中看到了你从不离身的护身符，就知道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我欺骗自己，不愿意接受真相。你知道的，在这里的日子我是欢喜的，求求你别赶我走，你等等我，黄泉路太长，我老了，怕追不上你。

　　纵使南柯一梦，我却甘之如饴，要知道有你的世界才是我的归宿啊。

　　这一天，从不间断的茶水摊没有如往常一般出摊，当邻里发现她时，她静静睡在椅子上，已无生息，面容宁静。等了十多年，苦了十多年，或许这是一种解脱吧。

　　邻里怜其孤身无依，遂将其葬于南山上，那里地势高耸，一览无余，一定能第一个看见她念了一生的心上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