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陆听

1、一、傅望津！我要你不得好死

　　突然惊醒，吴妄坐起身来，在一片黑暗中大口喘气，仿佛是几百年都不曾呼吸到如此新鲜的空气一般，一瞬间大汗淋漓。我这是，睡了多久？吴妄心道。
　　“你终于醒了！”乍然，身旁响起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我可是等了你整整一年呢。”
　　一年？不解，沉默半响。
　　“姑娘，可否帮我点盏灯。”吴妄在黑暗中说道，可这黑暗，确实是黑得过分厚重了，竟然连一丝朦胧月光都透不过，仿佛永远都亮不起来了，让人压抑地快要吐不出一个字。
　　“公子，这大白天的，点什么灯呢？”
　　嗯？又是一阵默不作声。
　　吴妄的脑中一片混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我自己来。”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尽管使劲睁大了眼睛，但一片沉沉的黑色始终覆在他的眼前，他伸手拂了拂，又使劲揉了揉，莫不是，我就这样瞎了？
　　“公子…”那姑娘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推到在地上，发狂了一般，凡是双手触碰到的东西都被他砸得稀巴烂，一时失了理智，发了狂一般，喉中发出野兽般低沉地哀嚎。
　　突然他停了下来，骤然想到了什么，冷笑，继而爆发。“傅望津！我要你不得好死！”

　　窗外雷声大作，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傅望津赐他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也是如此震耳欲聋。
　　傅望津坐在苍云阁的大殿之上，遥远得似从没有亲近过，他冷眼正视前方，真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摆足了阁主的架子。
　　吴妄还记得，那日师傅照常佩戴着精致的云纹抹额，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漠然，让人不敢靠近、不寒而栗。
　　“妄徒吴妄，习邪派妖术，屠临安薛家满门，赐四十九道天雷，逐出苍云。”傅望津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普通的决定，今日是先练剑还是先练拳，只在最后四字前顿了顿。
　　“师傅，我不要走。”吴妄早已没了在薛家的气势，跪着爬上前，伸手想要够住师傅的衣角，充满希望地抬起头，摆出最无辜的表情，希望一抬眼就能对上师傅动容的表情，就像往日，他原谅自己千千万万次一样，这次一定不会真的要赶我走，他心道。
　　可师傅站起身来，转过身，欲离开大殿。
　　“好自为之”。只听见师傅转身后闷闷的声音，说出这四个字，语气中没有一丝愠怒，换做平日，师傅生气，自己耍耍无赖便可消解，今日，他是真的生气了吗。
　　倏尔，傅望津身上掉下一枚玉玦，是一年生辰，吴妄赠与他的礼物，未曾想，他竟如此日日佩戴。
　　师傅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还给你了。”
　　没料到幼时不懂事送的玉玦，应了今日决绝的离别，真是绝人以玦了。
　　“师傅，为什么你偏偏容不下我呢，难道我为父报仇竟是错吗？他薛家凭什么？”
　　“…”
　　“师傅，我愿意日日受四十九道天雷。”
　　“…”
　　“师傅，若你今后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的眼前，但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我真的…无处可去啊。师傅，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直至傅望津离开大殿，他依旧乞求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成了喃喃自语，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卑微过，眼泪重重滴落在地上，像是心上被剜去了一块。
　　自十二岁被傅望津带回苍云阁，这里就是他唯一的家，确实，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师兄…”身边的小师弟陈道非怯生生地叫了他一声，“该走了。”
　　“知道了，我自己去便可。”
　　傅望津自是知道，薛家一战，尽管吴妄炼就了三具凶尸听他号令，他仍旧身负重伤，这四十九道天雷尚未受完，便几乎会折了性命。
　　吴妄不解，不过就是一个薛家而已，不过就是炼了凶尸而已，傅望津竟然对他下如此狠手，他并非怕领这天雷，只不过，是心寒罢了，或许这倥偬十年都是梦吧。师傅赐的天雷，竟要了他一双眼睛，那为何不索性要了他的性命呢。

　　怅然，吴妄闭上双眼，从此白日黑夜于他并无差别，天道地狱于他并无二致。
　　无计可施。
　　长吸一口气，吴妄道，“姑娘抱歉，方才是吴妄唐突了。敢问，如何称呼？”
　　这姑娘倒也不恼刚刚吴妄的举动，咧嘴道：“吴妄？吴妄哥哥，我叫陆照眠，叫我小眠就好。”
　　“姑娘为何…”
　　“那日遇见你时，你满身是血，我瞧你好看，想来医好你还能做个伴。”陆照眠十五六岁的年纪，倒也真是不怕羞，还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吴妄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大相信这套说辞，但也不想深究，若是想要谋财害命，便不会救他了，更何况，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可图的吗？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了一声。
　　像是看透吴妄心中所想，小眠说道，“别怕，眼睛…我会想想办法，我会好好照顾你。”
　　这一年来，尽管还是无人与她说话，却也并不孤独，与吴妄朝夕相处，日日医他、照顾他，日子过得也算充实，总比无亲无友无陪伴来得快乐些。
　　吴妄惨淡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日薛宅中是如何跋扈，到头来却还要一个小姑娘照顾，这一切都拜你所赐啊，傅望津。
　　你当日所赐，我没齿不忘，当百倍千倍还给你，怎敢辱没了您的教养之恩呢。

作者有话说

　　不是不是，才不要和这个姑娘在一起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