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青诤

62、网球室内

　　网球室外，让娜与达莱丽奥碰上了结伴而来的梅兰达和拉罗什苏永小姐。
　　让娜站住，以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两人：“瞧瞧，瞧瞧，居然不戴帽子而披纱巾，她们不知道这是高贵的运动吗？”
　　梅兰达今日非常漂亮，金色的秀发看似盘得蓬松，实则堆出有条理的层次，配着珠灰色的纱巾，别致而富有韵味。
　　拉罗什苏永小姐呢，一袭浅蓝色长裙，柔软的细麻头巾，也十分清新秀雅。
　　梅兰达与拉罗什苏永确实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闻言相对一眼，梅兰达道：“我听说礼帽或头巾都可以——”
　　“哈，谁教的你们礼仪？哦也对，穷乡僻壤地方，没见过世面。”
　　拉罗什苏永小姐羞红了脸，梅兰达的笑容也消失了，但她忍住，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她让路的意思明显，然而让娜并不顺台阶下，这几天国王对她不冷不热，每次早上觐见的时候十次里头五六次又总能遇此二人，她早憋着股劲了：“我建议两位小姐回去换帽子。”
　　梅兰达一愕。
　　“怎么，我这是为你们好，省得你们进去被其他人笑话。”让娜拖长语音：“——或者说，两位小姐根本没有像样的帽子，来配网球赛？”
　　她说完格格笑起来，达莱丽奥暗里扯她，她反道：“啊要不我资助你们两顶吧，反正我多得是！”
　　拉罗什苏永小姐受不住这种羞辱，返身欲走；梅兰达倒是有心回讽几句，奈何人家地位尊贵，只得生受着。让娜再要说什么，斜地里一个声音插来：“两位小姐怎么还不进去？我恭候多时了。”
　　大家扭头，却是一身标准打球装扮的吉斯公爵，以及科利尼。
　　让娜并不惧怕这位新近崛起的公爵，斜睨一眼：“吉斯，你邀她们来的？”
　　“是的，殿下，”公爵优雅的弯腰：“日安。”
　　“你倒有心，可惜啊，人家的心却并不一定在你身上。”
　　公爵笑容不变：“无论如何，我们一身所学，总是为夫人小姐们服务的，不是吗？”
　　让娜眼珠一转：“听说公爵在宫里风流事儿多得很，唔？”
　　“承蒙大家对我抬举，”公爵不疾不徐，“俊男美妇汇聚王庭，集众人目光最多的，恐怕还非陛下莫属。”
　　“你！”让娜扯手绢，猛地里瞧见慢慢踱来的王太后，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外婆，他们欺负我！”
　　大家向王太后请安，太后环顾一圈，梅兰达与拉罗什苏永不由低下头，太后道：“行了，都进去罢。”
　　于是以她为首，大家穿过一个大厅和一个小厅，这才到了专门的网球室内，此时热战正酣，一头是王室大总管蒙莫朗西长子弗兰索，一头是奈维尔公爵次子克莱夫。
　　双方无论球技还是为其喝彩的拥护者人数都不分上下，正可谓势均力敌，但见网球在中间拦起的线上翻飞，所有人都瞪大眼球数数。
　　饶是拉罗什苏永小姐这样腼腆的人，也被吸引住目光。让娜往计分钟那里看看：“切，竟然还是零比零！”
　　“克莱夫，加油！克莱夫！”
　　兀地里一个高亢嗓音，大家望去，乃内穆尔小姐贝丝。
　　“原来是克莱夫的爱慕者，”让娜啧啧：“要不是我有了表哥，从相貌上看，他倒确实最迷人。”
　　她们来到最前排，王后与玛戈公主正坐在那里，让娜没见着表哥，嚷嚷：“陛下呢，不是说他下午会来吗？”
　　枉她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打扮大半天！
　　王后瞅她一眼，没接话，玛戈公主笑：“陛下总会来的，这才刚开始不久呢。”
　　让娜扫兴：“这些天活动这么多，打猎、下午茶、跳舞、音乐会、朗读应接不暇，他却样样都不来，来了也是露一下面就走，他到底在忙什么？”
　　玛戈倾身靠近一点，低道：“他好像找摄政公主比较多。”
　　“欸？”让娜诧，疑惑兼不解：“——为什么？如果要找主人的话，也该找波旁公爵呀。”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玛戈神神秘秘，“我这弟弟的心思啊，从小就难猜。”
　　让娜立刻搜寻摄政公主，在计分钟下发现了她的身影，身旁立着波旁公爵，她刚要找过去，却发现王太后往那边去了。
　　她想了想，停步。
　　她性子直来直去，却拥有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王太后、摄政公主、波旁公爵这三个人之间有点什么。
　　似尴尬又似微妙的气氛。
　　她跟在摄政公主身边，虽然不怎么把王后放在眼里，但在外婆面前她还是会每天乖乖去请安的，波旁公爵和往常一样，每天过来探望摄政公主，然而王太后那里，他却很少、甚至可以说没去过。
　　作为主人而言，这几乎可算大失礼。
　　她又注意观察，在国王、王后处，波旁公爵绝对是尽心尽力的好主人，甚至玛戈公主，嘘寒问暖，所谓宾至如归，不过如此。
　　王太后有时会来摄政公主处——按地位来说似乎无此必要——偶尔碰上公爵，公爵也是立即起身，弯腰告辞。
　　她只能设想王太后与公爵不和？接着灵光一闪，公爵多年前莫名失宠，难道也与此有关？！
　　正当她以为掌握了什么大秘密的时候，却又发现王太后的态度似乎不对：太后每次看向公爵的目光太不像有仇的了，反而像在盼望与公爵说说话。
　　正如此刻。她望着走向计分钟的太后，几乎可以预见结局：她找上他，他却避而不及。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太过复杂的事不适合她，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洛林主教。
　　一只狮子与一只狐狸！让娜觉得外人对于吉斯兄弟的评价实在太正确了，洛林主教长得再好，她看见他第一眼就讨厌。
　　要是一块儿学习的话，绝对是那种把人压得死死的有没有！要是在一起玩儿的话，绝对是把人算计了人还有苦说不出的有没有！
　　直觉提醒她可以睥睨吉斯公爵，却决不能小瞧洛林主教。
　　不过她不喜欢，偏偏有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二哥，你猜谁会赢？”
　　没错，正是吉斯小姐蕾妮。
　　她半边身子都靠在主教手肘上，巴着他，眉目间尽是骄意。
　　她哥哥没有回答，她又甜腻地问了一遍，他才懒懒道：“弗兰索。”
　　“为什么？”
　　“克莱夫样子漂亮，体力却略逊一筹。”
　　“哦。”妹妹乖乖地，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让娜暗地里嗤一声，心想我偏就要克莱夫赢，于是对达莱丽奥道：“快给咱们的克莱夫加油呀！”
　　达莱丽奥瞬间脸通红，慌张的望望左右：“——为、为什么叫我？”
　　“他自看见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不是吗？那可是宫中最俊美的少年！”
　　贝丝停了喊叫，望过来，达莱丽奥忙向她解释：“贝丝，不是这回事，都是外面的乱传——”
　　贝丝面上看不出情绪：“是吗？”
　　让娜还嫌事情不够乱：“哎，可惜内穆尔少爷这次没来，不然——”
　　“殿下，”达莱丽奥顾不得仪态，一把掩住她嘴：“求您别说了！”
　　贝丝道：“我哥哥不来，是因为他就要结婚了。”
　　什么？！
　　达莱丽奥脸色一下惨白，让娜也倍感惊讶：“你说什么？”
　　贝丝道：“他被国王派去了英格兰，等他办完差事回来，他就会结婚了。”
　　她直直望着达莱丽奥，眼里有胜利者的快意。
　　而后者，自从克莱夫对她表示他的爱慕之后，她就一直觉得愧对朋友，此刻她更是不敢看向贝丝，她心里震惊、无措、茫然，心似乎都要碎了。
　　让娜道：“我不信！明明达莱丽奥与内穆尔两情相悦——”
　　“别说了殿下，”达莱丽奥手帕掩住嘴，眼泪呼之欲出：“求求您别说了，您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可是——”
　　达莱丽奥已经扭头，飞奔离开。
　　让娜想追，但又念及表哥，心烦之下跺脚，“贝丝，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贝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扭头看场内：“我是让她早点认清事实。”
　　“可她常跟我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好朋友的？！”
　　“她从小就长得比我聪明，比我美丽，跟她做朋友，别人永远先看到的是她！”贝丝冷冷道：“奉劝公主殿下一句，您最好也小心。”
　　让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偏偏这时场上一阵欢呼：“十五比零！”
　　听得拉罗什苏永小姐小声问：“奇怪，为什么是十五？”
　　让娜忍不住了，满脸暴躁扭头：“这都不知道！”
　　拉罗什苏永本问的梅兰达，瞅见她神情，一缩，梅兰达也不懂，见状顾左右而言他：“网球游戏又称‘爱的游戏’，实在是浪漫~~~~”
　　让娜听不下去，转身朝吉斯：“你找她们这种女伴不觉得丢人吗？”
　　吉斯笑：“我反倒觉得异常可爱呢。”
　　“无聊！”让娜瞪他一眼，不耐烦地朝拉罗什苏永道：“什么‘爱的游戏’，那是英国人不懂，学我们，结果以讹传讹，懂吗！”
　　吉斯公爵适时为女伴们解释：“法语发音零分为l′oeuf，英国人学我们的网球，却把l′oeuf听成英语中的love，于是十五比零就是fifteen-love，三十比零的时候是thirty-love，而一局中对手一分未得就叫love game——爱的游戏，由此得名。”
　　拉罗什苏永忍不住“啊”了一声，梅兰达也忍不住道：“虽是错了，可错得很对、很‘浪漫’呀。”
　　吉斯微笑：“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让娜鸡皮疙瘩掉满地，恰巧这时克莱夫退场，让娜与玛戈公主咬两句耳朵，玛戈点头，笑朝吉斯道：“公爵常陪陛下打网球，球技出色，不如再让我们开一回眼界如何？”
　　吉斯在梅兰达惊喜的目光中起身：“乐意为您效劳，殿下。”

　　事实证明，能得国王看重的人均非常人。吉斯公爵打球如同他的外号一样，勇猛、有力、一击必中。
　　弗兰索败下阵来；让娜叫科利尼顶上，也是输；接着又四五个贵族青年上去，更不济用，根本战不上两回合。
　　全场都为吉斯公爵疯狂，越疯狂让娜越不高兴，尤其看到梅兰达和拉罗什苏永掩不住的兴奋之色后。
　　“表哥怎么还不来，他来有吉斯好看的！”她嚷道。
　　“是啊，整场风头都快被吉斯公爵抢去了呢。”玛戈慢慢悠悠接。
　　让娜瞟她一眼，“表姐，你怎么不动心。”
　　“哦？”
　　“他要是做了我表姐夫，我可以考虑不那么讨厌他。”
　　“呵呵——”玛戈笑了，扇子掩住嘴：“我的小让娜，你还是太小。”
　　“我才不小！”让娜挺挺发育良好的胸脯：“我十六岁了！”
　　“是的，要不要我跟姑妈写信，说可以为你订婚了？”
　　“表姐！！！”让娜愤愤：“你快帮我找个好打手吧，把吉斯那家伙从赛场上赶下来！”
　　“啧啧，想打败吉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
　　“等他体力耗尽，自然歇下来不就行了？”
　　“那算什么打败他呀！我就是受不了他那股洋洋得意的劲儿，表面彬彬有礼，实则目中无人，真嚣张！”
　　她挂住她手臂痴缠，玛戈无奈，睇到一人：“安托万，你过来。”
　　黝黑的青年过来了，弯腰行礼：“殿下，日安。”
　　“他？”让娜表示不满：“他能干嘛呀！”
　　“你会打网球吗？”玛戈没理她，问青年。
　　“托您的福，还不赖。”
　　“那好，你上去。”
　　青年犹豫了一下，点头，让娜哀嚎：“他上去有什么用，还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玛戈道：“人不可貌相。”
　　“表姐，我认识他久还是你认识他久，我难道不知道么，他每天就跟在波旁公爵后边，闷声不哼的。”
　　玛戈笑：“男人并不需要哗众取宠。”
　　“所以我们才要教训一下吉斯嘛！可他——”
　　玛戈阻断了她：“好了让娜，安静会儿。相信我的眼光。”
　　她朝青年伸出手，安托万吻一吻她的手背，玛戈道：“不必在意对手的身份。尽力打一场好球，才是对所有观众、更是对你对手的最大尊重。”
　　青年抬头，让娜发现这是她头一次真正面对青年的眼睛，不细看不明显，竟是一只偏绿，一只偏蓝！
　　“是，殿下，”他说：“谨遵您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