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青诤

55、得晋封号

　　那一夜，凡尔赛灯火通明。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军队一直搜到半夜，谁也不敢睡觉，国王大发雷霆，紧接着第二日凌晨，诏令出来了，奥尔良公爵被派往南部；蒙特斯潘夫人被送至克拉尼堡，皇帝宣布与她的关系彻底结束，双方该清算的清算，那些原本赏给她的城堡庄园及田户仍归她，每月一千个金路易的补贴，并且答应她，把南特小姐嫁给大孔代的孙子小孔代。
　　蒙特斯潘所获令人眼红，但所有人说，属于她的一页终于揭过去了，蒙特斯潘夫人的存在确曾为宫廷添光增彩，可也为所有人带来压迫负担。
　　———但，将卢瓦尔省的曼特侬城堡送给太子妃侍女长是怎么回事？
　　这个在那场暴风骤雨中不但没受损害、反而高升的人？
　　人们惊讶的发现，公开场合下，国王开始称其为“曼特侬夫人”，或者“女侯爵”，于是乎，管他是略知几分的还是不明就里的，也开始纷纷效仿。
　　女侯爵搬进了新的房间，那里离国王的套房很近；
　　每天午餐前，国王都会去女侯爵的房间待一个小时，并且时间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女侯爵在所有的侯见厅里畅行无阻，开始有人以各种各样的事求见她；
　　女侯爵……
　　女侯爵很苦恼。
　　她跪在祈祷室里，对着圣像发呆。
　　只有这种时候，才没人来打扰她。
　　事情发展太快，她也不明白她怎么变成“曼特侬”的。
　　那个历史上绝不会缺一笔的、终结太阳王所有莺莺燕燕、并让太阳王娶了她陪伴一生的女人！
　　当她还是巴伐利亚公主的时候，她就曾听她的父王啧啧感叹：“曼特侬夫人既不漂亮也无风情，还比路易十四大，太阳王到底看中这个女人什么？”
　　……她欲哭无泪。
　　她明明是斯卡龙夫人啊！
　　那个晚上，她把斗篷给了蒙谢弗勒伊，吊坠跟唯一一枚金币也给了他，她告诉他林荫道尽头将有一辆黑篷马车停在那儿，他遮住头脸上去，出示吊坠，就能出宫。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一点钟的时候，蒙特斯潘破门而入。
　　她冲着她大喊大叫，说她不守信用，但随后就被国王的卫兵带出去了，她也一同被带了出去，前往阿波罗厅。
　　走廊上她迎面碰到被押解而来的公爵殿下。
　　虽然双手被缚，但他神容轻快，尤其看到她后。
　　他们有一段短暂的谈话。
　　他双目灼灼：“夫人，我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了。”
　　太后：“……”
　　“你如此聪慧，整个事情，你本可以不管，但你管了——为了我，是不是？”
　　“您别想太多。”
　　“你把你的马车给了我，你把你的退路给了我，夫人——！！！我却可能要牵累你！”
　　“我给的是蒙谢弗勒伊。”
　　“那不就相当于给了我？”
　　“……”
　　公爵注视她许久，忽而笑了，“嘴硬心软，我真喜欢。”
　　“殿下！您该好好想想您的处境！”
　　公爵却满脸不在乎：“噢！事情很简单，流放，一无所有，受人嘲讽。但我的心很坚定。”
　　太后扬眉。
　　“——因为你而坚定。”
　　太后耳朵发烫。幸好不是脸红，她暗自庆幸，人不易发现。
　　“在昨天之前，它还是飘忽的，动荡的，没有依靠，”公爵挺一挺胸膛，“可现在它很安稳。夫人，此身以后，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您变成什么样，它都向着您，它为您而跳动。”

　　待她进入阿波罗厅的时候，蒙特斯潘夫人已经不见了。
　　国王坐在高高银铸御座上，面容冰冷。
　　“夫人，”他说：“既然你喜欢小庄园，我送一个给你好了。巴黎西南方，卢瓦尔省的一个镇，我亲自去看过，风景如画，百看不厌，你认为怎么样？”

　　那一晚的他，神色暴戾，语气不善，根本不容人拒绝。
　　于是她就成了“曼特侬夫人”。
　　……膝盖跪麻了，她不得不走出祈祷室。
　　“夫人，”自从获得侯爵称号后，也有女仆来服侍她了：“格拉蒙伯爵夫人求见。”
　　“格拉蒙伯爵夫人？”
　　“是的。”
　　太后揉一揉额头：“请她进来吧。”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伯爵夫人满面春风，先是热情的寒暄了一番，随后道：“夫人，前几日，有个很穷的女人声称是您的亲戚，她求我跟您提提她，这是她的请求信。”
　　“女的亲戚？求您？”
　　“是的，我丈夫一听与您有关，当然不敢怠慢，马上安排我见了，她自称是您的弟媳。”
　　啊，这么说来，弗朗西丝·奥比涅确实还有个弟弟！
　　作为人精，格拉蒙伯爵也早探到，他听到那女人的话后，一方面让管家给人一百利弗尔拿回去应急，一方面派人调查情况是否属实——现在伯爵夫人上门，自然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太后打开请求信看，听伯爵夫人道：“证实属实后，我丈夫为您弟弟在陆军衙门谋了个职位，每年有一千利弗尔的补助金，我们力量微薄，望夫人见谅。”
　　一千利弗尔！太后叫苦，这个人情欠大了。
　　偏偏伯爵夫人又道：“贵兄弟也是个十分懂礼的，马上就提着礼物过来见我们，我们哪敢受他的礼？还不是与他一齐赶紧进宫来，一来想必夫人定然渴望见到亲人，二来我们也给夫人请安。”
　　太后难得结巴：“……我弟弟他……来了？”
　　“是啊，就在门外呢！”伯爵夫人掩着手帕笑。
　　这人情炮打得接二连三让人应接不暇……太后道：“那快让他进来吧。”
　　伯爵夫人娇笑：“是！”

　　显然维莱特·奥比涅是头一次进宫。他竭力穿得体面，却无可避免的被凡尔赛的壮丽与奢华震住了，那些达官贵族，衣香鬓影，显得那样高不可攀。
　　他一直低着头，这些在梦中也不可能梦到的场景令他根本无法完整的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况且两姐弟自小失散，十分生疏，凭着头脑里模模糊糊的印象，太后实在有些拿不准，于是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维莱特千恩万谢，在格拉蒙伯爵夫人的左右调和中，本场会面算得上顺利结束，两人正要出房门时，与国王不期而遇。
　　伯爵夫人赶紧行礼，见维莱特还呆呆的，扯一扯他，维莱特反应过来，行了个万分尴尬不伦不类的脱帽礼，被倍感丢人的格拉蒙夫人迅速拉走了。
　　国王走进房间，问刚才碰到的人是谁。
　　“我一个亲戚，陛下。”太后答。
　　国王到椅子上坐下：“看他的穿着，很穷？”
　　太后有点不好意思，索性直言：“是我的弟弟。”
　　“——啊，”国王挑起眉毛，“这么说，是来向你求助的？”
　　“不，”太后脸都红了，“我们好久没见了。”
　　“好了，夫人，我明白了，”国王微笑，“既然是你的亲戚，那就让我也帮帮他吧。每年给他一百金币的额外补贴，邦唐，记着，从我的金库支出。”
　　“不不不，”太后急道：“陛下，他已经有了工作——”
　　“这是我的心意，”国王说：“你知道，明天他就可以去取了。”
　　邦唐于是把这事划入今天必须办理的头等条目中。
　　太后反抗无效，只得道谢。
　　国王支颔看她又好气又无奈而抿起的嘴角，尤为生动，忍不住笑，太后瞋他一眼，绝非撒娇作痴，却顾盼流光。
　　国王觉得一上午的疲劳烟消云散：“你是我第一个对你好还要生气的女人。”
　　太后顿时泄气：“我没生气。”
　　国王去拉她的手，太后刚要躲，国王道：“夫人，想想你犯的错误。”
　　他指的那天晚上逃跑的事。且不说她与刺客扯上了关系，单单她想出宫这个念头，在国王看来，简直不可饶恕。
　　虽然外人眼里，以为她是在蒙特斯潘威胁下不得不出宫，但真实情况怎样，他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
　　简直像把柄一样被握住啊，太后心里吐槽。她又不敢多说，因为牵扯到刺杀国王这等事，闭紧嘴巴且来不及，瞧瞧公爵殿下身边的一圈人，龚古尔兄弟、蒂雷纳、波利尼亚克……现在已经全不准进宫，摆明失了宠了。
　　想待在宫里的全被赶出了宫，想出宫的……为什么反而留下来了啊啊啊啊！
　　他的手很热很暖，她动动：“您说过您从不强人所难。”
　　“是，”国王握得更紧，“但我无法忍耐。越是阻止自己来见你，越是想见你。”
　　“陛下……”
　　“如果你逃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哪怕出动军队也在所不惜。”
　　唇莫名干燥，“陛下，我年纪比您大。”
　　“是的，如此你才有我所倾慕的一切品质，虔诚，冷静，聪颖，那是我年轻时并不曾领悟的。”
　　“……我没有您说的这般好。”
　　“我爱你。”
　　他直击红心，太后觉得自己心跳一时停止，好半晌才舔舔嘴唇，试图理解他的意思：“——陛下情感丰富，经常说这样的话？我不是蒙特斯潘夫人，不必——”
　　“也许所有爱的言词都是一样的，但蕴藏的感情却千差万别。”国王握住她的手不放：“我确信我爱上了你，非常清晰。”
　　“……”
　　“你拒绝过我两次，夫人，前所未有，我知道我说过不再打扰你，我是路易十四，我应该说到做到。可是……我视线不自觉绕着你转，我忍不住想向你倾诉，我无法控制——相信我，我是如此疯狂的热爱你，直到我死去。”
　　“我——”太后顿一顿，不知如何表述：“陛下，我不知道，我——我无法明白您何时爱上我？”
　　“不是一时一刻，”国王答：“也许在你的一封封信里，也许是你照顾孩子们的时刻，也许是你为梅宗福尔夫人解危时的机智，也许是我生病时你守在我床边的晚上……夫人，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投入我的怀抱。”
　　“我是一个寡妇，上帝——”
　　“——让我做你的上帝。”他斩钉截铁。
　　两人凝视。
　　他灰蓝色的眼睛犹如静谧的大海，又暗藏汹涌波涛。
　　良久，她道：“……您不怕人笑话吗，我这样的人，做您太阳王的情妇？”
　　“谁敢笑活，我会让他闭嘴。”他淡淡道，却让她后背一麻。
　　他半跪下来，蹲在她身边，手紧紧不放：“夫人，我整日被人潮包围，可夜深人静，人潮退去后，却感倍加冷寂。夫人，我愿能与你共享今后的每一个黄昏，长相厮守，无论繁华，亦或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