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是依》吴问

4、争吵

　　黄世奇没有打通妻子的电话，就只能找苏若云了，他也正想从苏若云那里打听一下妻子的想法和决定。接到电话，苏若云别的都没来得及听，一听说子泠联系不上，又不在她这里，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详之感。这都一下午了，她也不敢再对黄世奇有所隐瞒了，于是她就告诉了她下午想去找刘医生问问详情的事情。黄世奇在电话里问，为什么没有联系他，苏若云也不好回答，这时说她也要出去找找子泠。
　　这路边的梧桐树叶已失浓密，一抹斜阳正想透过它们向树下瘫坐的人显示它的余力，可是尹子泠却再也没有欣赏美景的心力了，她静静的呆坐在那里，已经不知天地之间为何时了，唯一能证明自己活着的信号就是孩子偶尔会踢她了。女儿，应该是个女儿。所以，她未出世就不受欢迎，准确地说是有人根本不想她来到这个世界。尹子泠思绪万千，头脑中不断地浮现那个新婚时曾经的甜蜜场景，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亲子真人秀节目，靠在老公身边问道：\"老公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就凭我这优良的基因，咱们生的男孩儿一定活泼可爱，女孩一定冰雪聪明……\"简直是讽刺，记忆中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凉的针一样扎得她心痛。突然，一声紧急的刹车声将她从记忆中拉回来。\"子泠，你干什么呢？坐在这里干什么啊？怎么打电话也不接呢？\"看到眼前说话的人，她没有欣喜，有的只有陌生感，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黄世奇吗？是她爱了8年的男人吗？黄世奇把子泠扶起来，正要上车，突然想起苏若云的话，\"若云说你要来找刘师兄，怎么不叫我呢？\"子泠回道\"怕你忙。\"那你见到师兄了吗？他怎么说？\"\"没有\"子泠面无表情，就像陈述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这不像平时的子泠，黄世奇不仅没有窃喜，反倒觉得很不对劲。\"怎么我打你手机都不接呢？\"\"丢了。\"如果随便这么一句也算是回答的话，黄世奇就不得不严肃地正视此刻的妻子了。\"子泠，你怎么了？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心情不好，可是你这样的态度也不能解决问题啊！\"看到丈夫的一脸不悦，子泠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呢？我用什么态度能解决问题？不，应该问你想我怎么解决？黄世奇看着眼前的子泠，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冰冷的眼神，子泠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这不由地让他从心里发怵。突然他想起苏若云电话里的话，他想难道是师兄告诉了子泠实情，但这个想法转而就被自己否定了，师兄不会不顾及自己就告诉子泠的。\"来，快上车，回家吧，妈都等急了，有什么话，也都得回家说啊，是吧？\"说完，就笑着把子泠扶上了车。一路上，子泠也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黄世奇看着疲惫不堪的子泠，心里也百感交集。
　　就这样一路沉闷，各有所思，很快，到家了。进门后，头上还做着发卷的赵玉凤，曾经是纺织厂的党委书记的黄母瞟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儿媳妇，更是心生不满，看出她正要张口指责，尹子泠说了一句，\"我先上楼了\"就离开了楼下的是非之地。老太太没有来得及发泄出来的不满，随即就倒入了她儿子的耳中，\"哎，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世奇见状赶忙哄劝：\"妈，子泠因为孩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您就大人不见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听见孝顺的宝贝儿子这么说了，她也不忍儿子为难，就改口说\"我这不也是怕她多想吗？她相信没有啊？决定了吗？\"黄世奇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妈，这不是着急的事儿，总得送她缓两天吧！\"赵玉凤白了儿子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子泠回到卧室，简单的收拾了几件宽松版型的衣服，摸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心想再过一个月，就连这些衣服可能也穿不了了。回到楼上，黄世奇看到了妻子的行李箱，不解，子泠也不打算隐瞒，开门见山道：\"虽然我大概猜到了你的决定，但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你的决定。但是，在你说之前，我还是先把我的决定告诉你，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她的外貌如何。\"字字句句，子泠说得都不容反驳，虽不铿锵，但却有力。黄世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头脑中那些准备好了的说辞已然无用。他问子泠，\"你都已经决定了，我的决定还重要吗？如果我不同意，你就离家出走对吗？\"\"我只是不想孩子在不健康，不和睦的家庭环境中发育成长，我先去若云那里呆几天，给我们彼此之间思考的时间而已。\"什么狗屁时间？多长时间？孩子超过5个月了，我们就不用思考了，你直接生下来就好了？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虽然你怀上这个孩子不容易，可是你不能不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啊？\"冷静地看着黄世奇，\"道貌岸然\"这个词不知怎么就掠过了她的脑海，她不置可否，笑了笑，如果孩子要怨我这个自私的妈妈，那也得让她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啊，你说呢，老公？\"一句话问得黄世奇哑口无言。\"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面对世人的嘲笑，然后在周遭鄙夷的目光里自卑地长大！\"\"我想，只要有爱，只要我们不遗余力地爱这个孩子，她会健康地成长的，可是如果我们做父母的都嫌弃她，那还指望谁来爱她呢？\"\"尹子泠，你不用跟我讲些不疼不痒的话，讲道理很简单，可是行动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尹子泠深知这种已经不是沟通了，现在的交流就是争吵了，沟通无果，争吵更无益。\"真的，我们之间都需要时间思考和冷静。\"说完，尹子泠就拎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间,身后的黄世奇立刻追了上来。尹子泠不想再做无谓地争吵，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多呆一秒，她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保守住她本不该知道的秘密。\"尹子泠，你给我站住！\"尹子泠心生不妙之感，看来丈夫已经比自己先失去了理智。她不想回头，却又不得不回头，\"世奇，我现在不想跟你争吵，我也没有力气再跟你争辩下去了，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陪伴我的孩子。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她迈开脚步，正欲下楼，黄世奇见状，连忙抓住她，却只抓到了她手中的行李箱。尹子泠被他的突然间的举动一个踉跄跌下了楼梯。
　　黄世奇吓呆了，看着尹子泠不断滚落的身体，他觉得时间在自己的世界里停止了。耳边只有尹子泠的惨叫声，眼前只有不断运转的白色物体。赵玉凤听见楼梯口有争吵时本就想出来制止，可是又觉得明面上这毕竟不是她这个做婆婆应该参与的事情，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她选择相信儿子的能力，可是一声惨叫声，让她再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出来一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尹子泠，连忙走了过去。\"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妈，求你救救她\"尹子泠抓着黄母的手说完，她就陷入了昏迷中。此时刚刚从惊慌失措中清醒的黄世奇，马上跑到子泠身边，可无论他如何喊叫，身边的人都无法回应他。这时，子泠身下流出的红色液体更是告诉他，问题很严重，他马上抱起她，朝门外奔去，边跑边喊，\"妈，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黑色轿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汽笛声透露着主人的慌乱和不安，终于他看到了不远处迎面而来的救护车，命悬一线的不只是尹子泠，被抱上担架上了救护车后，黄世奇一路焦灼，每天往返于家和医院的这条路，今日格外的长。
　　此刻的尹子泠脸色苍白地躺在救护车里，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已经毫无知觉了，唯有右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肚子，这个姿势从她摔下去的那一刻就一直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