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是依》吴问

2、以恶为名

　　回到楼上的卧房，黄世奇看着床上熟睡的妻子，心里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石头搅浑的湖泊，无法平静下来。这个孩子不能要了，那又要以什么理由来告诉子泠，子泠才不至于反对呢？头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当即使他那一筹莫展的愁容挥之而去。
　　翌日清晨，虽然已是中秋，可是太阳的温暖的光辉仍然散射在这个温馨的房间里，女主人早早地起床了，看着已经睡醒的丈夫，嘴角扬起一丝比太阳还温暖的笑容。正要起床洗漱，为丈夫准备干净的衬衫和西装，一个拥抱自后面适时而来，\"老婆\"没有往日清晨的慵懒，更多了一份严肃和认真，尹子泠注视着丈夫，问道\"怎么了，老公？有事儿啊？\"黄世奇一脸悲伤又不得不说的表情即刻浮现出来，\"昨天上午我回医院后，刘师兄打电话给我，说……说我们的孩子可能有点问题，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说完，黄世奇试探地望着尹子泠。呆望是什么样子，尹子泠的状态就应该算了。头脑一片空白和从云端跌落的疼痛，她一并品尝到了，\"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昨天去做产检的时候医生没有说啊，没有说孩子不正常啊！尹子泠反应过来后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第一次，她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黄世奇双手放在了妻子的肩膀上，安抚妻子的情绪，时间好像过去了半个钟头，他终于说话，\"医生诊断我们的孩子可能是重度的唇腭裂，当时怕这个结论刺激到你，才和我单独说起。毕竟这关系到孩子将来的一生，所以也希望我们能慎重考虑后能有一个决定。\"决定？\"尹子泠任由泪水滑出眼眶，\"什么决定？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边说，她边摇着头，不置可否。她觉得可能是昨天等老公回家，睡得有点儿晚，所以今天的梦做得也有点儿晚，太不真实了现在该醒了，说着就要起床。
　　黄世奇看着子泠痛苦不堪的瞬间心里也在责备自己，怪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可是刚刚的自责立刻被母亲的话覆盖了，是啊，母亲向来以自己为荣，否则不会在自己软磨硬泡下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只是一个孩子，为了母亲，为了将来的儿子，一切的谎言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说服了自己也就又有了理由。他马上起身抱住了子泠，默默无语，也许当下无声才是安抚的最好方式！他能感觉到子泠在他的怀里哭泣，可是他却只能这样任由妻子伤心欲绝了。
　　感觉到子泠大概是平静下来了，他面露难色地试探性地问道\"我知道，咱们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你更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可是你也不想孩子生下来就受到异样的目光是不是？\"尹子泠木然地讶异地望着她的丈夫，她不相信丈夫能这么快就下了这个决定，这等于是判了孩子死刑。她摇着头，不停地重复一个字，\"不，不，不……\"她突然觉得此时她是孩子唯一的希望，她不能没有主见，像是一棵树，她突然挺立起来，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坚决，她一字一字清楚而严正地对黄世奇说，\"不能因为一次检查就下这样的决定，我不能，我们是他(她)唯一的依靠是不是，老公？我们可以再做个检查，好好地查看，也许，也许，是这个检查出了纰漏也说不定啊！啊？\"看着子泠坚定的眼神，黄世奇只能默许，而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去打胎，那就不是尹子泠了！\"好，咱们再去做检查，这也是我的孩子，我太希望她能平安降生了。\"
　　一个清晨，尹子泠却过得如同一年丰富不已，她多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和玩伴大吵一架后大哭一场，甩甩鼻涕，伸出小手说\'我们和好吧\'。可是现实却远比想象严苛，她又必须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为孩子争取应得的权利，虽然她现在连见习都谈不上呢！命运就是这么残忍，残忍地让人连喘息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即使没有胃口，子泠还比往日多吃了两个生煎，她想让她的孩子棒棒地度过难关。婆婆今天出奇地安静，这是尹子泠意外不已的，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也好，如果她这时再说一些不利于孩子的话，她真的不能保证还能隐忍下去。吃完早餐，黄世奇说，可以走了，医生也联系好了。突然，子泠问道\"老公，我们可以换一家医院吗？\"虽然黄世奇工作的医院是全国有名的好，患者想要挂号甚至得提前半年联系才可以，可是子泠就是觉得也许换一家医院，结论或许可以被改变呢。她现在不求高精尖的医疗技术，她只想要一个孩子正常的结果，这比任何权威都有价值。黄世奇对于尹子泠的问题面露难色，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说，\"医生都已经联系完了，现在改换医院怕是不太好吧，子泠？\"正在犹豫间，黄母突然说道，\"也是，虽然人家那些医生是世奇的同事，可也是世奇搭上人情和面子求来的，哪能说改换就改换呢？\"看到这母子俩的坚一唱一和，尹子泠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了，现在唯有祈祷此次能够推翻前面的结论，下意识的，子泠摸了摸还不很明显的腹部，\"加油吧，宝贝，你一定要坚强啊！\"
　　不难预料，结果和前面的结论一致，而且这次还不是一个人的诊断，并且是方面告知。如果来这以前尹子泠还是等待救援的伤员，此时此刻，她已经是放弃呼救，毫无求生欲望的弃生者了。四周的劝解告知声就像遇到雪崩眼看要来埋葬了自己的世界。还有希望吗？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的绝望顿时淹没了尹子泠。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又是怎么来到苏若云的咖啡馆里的。
　　\"云之霓\"刚刚结束了早餐时段的忙碌，苏若云正在对今日的特色饮品和茶点点评，看着灵魂出窍的尹子泠进来，颇为诧异，因为平时这个时间，尹子泠应该是坐在办公室里翻译她的文件呢。\"子泠，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苏若云是尹子泠上大学在咖啡厅打工时认识的朋友，同是东北人，同样是出身贫苦，让两个小姑娘在异乡像亲人般相互取暖。和若云比，尹子泠是幸运的，完成了学业，能够找到一个理想的工作，而若云就不同了，有一个因矿难瘫痪的父亲，一个需要承担全家生计的母亲，这样的家境，让苏若云不得不早早地就放弃了大学梦，可是她也不甘心在小镇里嫁人生子这样过完她的一生，因此，就来到了S市打工。和子泠相识相知，也是她的幸运，看着她恋爱，写论文，毕业，找工作，结婚，她为朋友高兴，同时也在脚踏实地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开个属于自己的咖啡馆。这个梦想终于在三面前变成了现实，\"云之霓\"这个名字还是尹子泠起的呢，若云说自己的文化水平没有子泠高，起的名字也不会洋气，所以听了子泠对这个名字的理解，若云更加喜欢了了。若云这个闺蜜，对子泠来说，就是无话不可以说的人，甚至和黄世奇都不能说不想说的话，到这里一定能倾诉出来。就像此刻，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了这里，来的路上，医生的话语，丈夫的态度，一遍一遍的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出来，婆婆的态度和决定更是可以预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若云。\"说完她抱住了苏若云，嚎啕大哭起来。苏若云也被子泠无助的样子惊呆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几天她来这里时还是一脸幸福的准妈妈，她还取笑了她一阵呢，怎么隔了两天，就判若两人了呢。
　　思索间，黄世奇的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里，他说起了事情的原委，当然不忘补充他找不到子泠的担忧和焦灼。不知怎么，对闺蜜的这个老公，若云就是欣赏不起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就难有好感，尤其看到那一张白净的像是都不健康的脸，\"小白脸\"这个词就会浮上心头。每次都是他来接子泠时寒暄几句，没有过多的交集。通过电话，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就让他先不用着急了，既然到了她这，就让子泠先在这冷静两天，考虑一下事情该如何解决。放下电话，若云心疼的抱住了子泠，不一会儿，她说\"子泠，你的想法是什么呢？你想把宝宝生下来吗？\"子泠这时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明媚的光彩，点头道\"嗯，我想，我特别想生下来，你知道吗？若云，昨天，孩子动了，他(她)在我的身体里跳舞呢，他(她)那么可爱，那么活泼，我怎么忍心要杀害他(她)呢？\"\"虽然我没有过你说的体验，可是，子泠，我知道你是多么盼望这个迟到的宝贝，可是现在这个问题，你也不能不考虑啊？\"看子泠无声，苏若云试探性地说，其实，黄世奇的看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还年轻，孩子可以再要……\"子泠抬头望着好友，\"你也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吗，若云？\"说着眼泪就就流了下来。若云见状赶忙安慰她，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但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Ok\"子泠说，谢谢你，若云，我今天到这来就是因为全世界都在劝我不要这个孩子，可是这是一条生命，他只是不健全，可他仍然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就这样抛弃了他，所以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他们，不想再听拿掉孩子的话，我觉得我快疯了，若云。\"若云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子泠，依然是瘦弱的，全然不似一般孕妇的丰满，这无端地更平添她对子泠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