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我和大张哥之间的那些事》十年十年又十年

13、故事

　　闷油瓶带我往后山走，那是一条及其不显眼的小路，口子上被灌木挡住，路的宽度也不过十多公分。两边都是半人高的灌木，还好现在是秋季，大多时候，这些灌木没有茂盛到刮人身上的程度。
　　走了约莫一根烟的功夫，我已经严重怀疑闷油瓶是想把我骗到这个荒郊野外杀人灭口了。二十年前的照片，闷油瓶的脸，湖底考察队，还有伴随我很久的那个梦，现在所有的谜团都指向我前面的这个男人。
　　我想得失神，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闷油瓶已经停了下来。我直接撞他的背，整个人都一个踉跄。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就走到一边的草丛里，用自己的猎刀挖着什么。
　　那是一株带着暗紫色小花的植物，和鸡血藤长得相似，但是又有些区别，不知道是不是同名的品种。闷油瓶用猎刀把其周围的土撬松然后连根拔起，甩掉了根须上多余的泥土，就递给了我。
　　“你的病例上并没有什么异样。”闷油瓶对我说道，表情陷入深思。
　　这植物的根茎特别脆弱，被这么对待以后破裂开来，竟然渗出了红色的汁液，跟血很像。
　　“你是说尸蟞的事情吗？”我反应过来，对他说：“我以前确实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中药。”我回想起我手上的红疹，消得很快，现在基本已经看不到痕迹了。
　　他的眉头紧皱，还在思考些什么。我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小哥，我说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从刚开始在村里碰到他的第一面，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特别是在湖下的时候，那个梦太真实了，更加确定我的想法。
　　“我不清楚。”闷油瓶说道。
　　他没有否定，而是说不清楚，这让我有些感觉有点奇怪。但他的表情似乎又很难受，整个人站直在原地，浑身都绷紧了一样。我看见他胳膊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我，我的记忆不是很明朗。”他接着说。闷油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默了片刻，他抬起脸来，表情已经没有刚才的痛苦，整个脸都很平和。
　　“但是你梦里见到的人不一定是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闷油瓶语气有些轻蔑。
　　但这种轻蔑又不太像是对我的一种情感，反而有点自嘲的意味。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感觉他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有种跳跃式的片段感。
　　闷油瓶这个人给我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方面他很热心，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会拼尽全力来救我；但另一方面却一直把我推得很远，不想和我牵扯上关系。并且，他也在试探我些什么，这种试探很是轻微，似乎他也想在我身上寻找些东西。
　　这样隔着窗户纸交谈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我是觉得我和他也算是生死之交，大家就算心里还有着一些小秘密，这无可厚非。但是我能肯定，我们现在在同一个问题上有着双箭头的推进力。
　　“小哥，这么说吧。那张照片，上面有个人是我三叔，有些问题我必须问你。”我烦躁的拿出一根烟，想着闷油瓶等一会会不会真的把我杀人灭口。
　　“烟，丢掉。”闷油瓶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伸手把我的烟夺走。
　　他也没丢掉，只是用手夹住。
　　我看他没继续说话，啧了啧嘴还想再问他一遍。闷油瓶冲我摆了摆手，然后夹着我那根烟抽了两口，他抽的很慢，最后烟吐出来的时候，能看出他整个身体都松了一下。
　　“我确实见过你。”闷油瓶突然说道：“不过不是现在的你，那时候你还很小。”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叼着烟，烟味顺着风吹了我一脸。我心说我靠，你丫的真的是山里的仙草成精？生害怕他下一句就是你那时候还小，我还给你换过尿布一类的话。
　　不过接下来他话锋一转给我讲了个很玄幻的故事，闷油瓶的讲述能力很强，但是比起故事的完整性，他更偏重于信息的归纳，如果不是这个故事过于奇幻，我觉得他简直就是在给我讲学术报告。
　　这是一个有关奇珍异兽和方士炼药的故事，关于这个教派的首领如何求得神药，服用后沉睡几百年后，再次苏醒，获得长生。这中间穿插了几个时代，直到二十年前的巴乃湖底考察队。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他难道当年我三叔来是为了求长生不老药的？
　　闷油瓶摇了摇头，考察队来巴乃的目的确实不是湖底的地质考察，而是探明当初为什么水下古城会被淹没的事实。
　　他把烟用手掐灭说：“如果一个人存心要去掩盖什么，那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被他的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忙问他：“你是说古城的淹没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他的目的是……”我一下子想起了在湖里的那个怪物，浑身一震。
　　“那个怪物？”我声音有些扭曲。
　　难道那个怪物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首领吗？现在想来，如果长生的代价是变成那样的怪物，也未免太惨痛了。连媳妇都得嫌弃他吧。
　　闷油瓶笑了笑说：“人比怪物可怕多了。”
　　闷油瓶的语气很不以为然，有种哄小孩的错觉，我认为闷油瓶只是把一个神话故事套进了我们这些天发生的事件当中。
　　至少我这个熬过中学物理化的祖国栋梁来看，是很容易在其中找到难以信服的地方，因为这种故事太多了，去翻翻一些清朝的鬼怪小说，都可以找到雷同的故事。
　　“不对啊，小哥。你说这么一大堆，就差搬出来个论文报告给我看了，但是你这些东西，水分太多，没什么要点啊。”我摸到裤兜里的烟，想了下，没拿出来。
　　闷油瓶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连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
　　这个故事被他说的没有任何恐怖感，反而有些愚蠢，因为他的讲述把话说的太透了。就像是走近科学最后一期解密的时候，这些神话故事最后都变成了巫师愚弄村民的把戏。
　　那个神龙摆尾不见首的首领，其实在最后谁都没看到过他，他的亲信为他传达一切命令。这实在耐人寻味。
　　但是闷油瓶如果真的要骗我，没必要把故事说的这么无趣，甚至他可以用他的血来大做文章。但是对于自己的血液能驱虫这件事情，他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句：从小就吃草药长大的。
　　“小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告诉我？”我看着他正色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闷油瓶说。
　　“这个故事它不一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我知道，在某些时候，神权是大于皇权。这是信仰的问题。”我看了眼我手里的植物继续说：“但你话里断了个节点，你还是把一部分东西隐去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对于你来说是否重要……”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的真名叫吴邪吗？”闷油瓶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闷油瓶会说这种话。我看他的表情，却丝毫看不出生气或者不开心的情绪。
　　就是这么一下，我竟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哽在喉咙。他身体动了一下，感觉马上要转身走开，我立马拉住他。
　　“小哥，我，我…”我结巴了半天：“我不想去探究什么，但是有些东西牵扯到了我，我必须弄清楚。还有……”
　　我扯着他的胳膊着急的说：“对不起，我刚开始没说我的名字。我叫吴邪，现在26岁，身高181cm，毕业就去搞古董了，在杭州西湖有个古董店。你，你，小哥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啊。”
　　越说到后面，我越觉得自己说的就跟以前好几次相亲时候搞的自我介绍一样。闷油瓶脸色有点古怪的看着我，嘴角抽动了几下，脸转过一边笑了起来。
　　看他的表情，我也跟着松了口气，傻笑了两声说：“我经常做梦，梦见在一个黑暗的走廊中，有个不知名的恐怖生物。每次要被它发现的时候，你就会来救我。”
　　闷油瓶问道：“然后呢？”
　　我想到那个梦里的吻，一时间又有点尴尬，咳嗽了两声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到这里，我有点不敢看他。我觉得我在梦里和他打啵完全是脑子抽了，这种剧情当然是不能和他说的。脸颊有点发热，希望不要被闷油瓶拆穿。
　　空气突然安静，我松开闷油瓶的胳膊，揉了揉自己的脸。问他：“小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阿坤。”闷油瓶说。
　　“张阿坤？”
　　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对他这反应有点不高兴，感觉有种被敷衍的滋味。看他这种一戳一跳的态度，我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肩膀说：“小哥，你别骗我，说真的，你几岁了？”
　　阿宁管他叫“张族长”，那么他这个族长很多事不能给我说，我也不能逼他说，何况本来我也打不过他。与其在他面前兜兜转转的套话，不如就抛出这个简单的问题，现在这个年代了，我就不信他连年龄都不给说。
　　“按照辈分，你得叫我叔。”
　　“哦，张叔叔。”我面无表情，满不在乎的喊了他一声。
　　正当我已经准备问他这个叔叔今年贵庚的时候，闷油瓶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打了个回去了的手势。他的脸色看起来竟然有点疲惫，我也没好继续跟他在这耗下去。
　　闷油瓶没往来时的路走，而是和我并排向一边荒废的草地上走。两人踩在杂草上，整个地面很是松软。
　　他声音压得很低的说：“吴邪，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不想你知道，只是不让你被牵连进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里。”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看见闷油瓶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周围，也学着他压着嗓子说：“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那可是我三叔！”
　　我向他又走近了一步。他眯着眼睛，脸色少有的有些情绪，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却只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闷油瓶这个人，总是自己去抗。明明身体已经透支了，却总是要挡在我面前。
　　叹了口气，手摸到他腹部，那里还缠着绷带，被我这么一碰，我感觉到他的腹部轻微的抽搐了一下。很疼吧。
　　“那可是你。”我低着头，指尖磨蹭到绷带。
　　脑子里三叔曾经说过的故事和闷油瓶给我讲的故事互相碰撞，整个大脑都变得特别混乱，有种被大量信息冲击的奇妙感。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种喜欢管事儿的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闷油瓶有着独特的熟悉感，让我有种，不想丢下他的强烈情绪。
　　闷油瓶的手抖了一下，反握住我，轻声的说：“回去吧。”
　　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才后知后觉，觉得我刚才说的话有点暧昧。
　　什么叫“那可是你。”，特别是和先前在人家给自己做人工呼吸的时候，自己居然在梦里和人家打啵这件事一起混合起来。我偷偷的看了眼旁边的闷油瓶，心说大张哥可千万别认为我是弯的。
　　走了好一会，我就看到阿贵家的屋顶出现在不远处，脚下的步伐不免加快了不少。连走了好几步，才发现闷油瓶居然在后面没有跟上来。我回过神朝他喊，让他快点。
　　看他不动，又怕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连忙两步跑过去。闷油瓶站在原地让我赶紧回去了，他要去其他地方。
　　我皱着眉头说：“大张哥，你还是真是哪里需要哪里搬？有什么急事，要带着伤去做的？”
　　“我以前也梦到过你。”闷油瓶突然说道。
　　“啊？”我被他突然这么一句话，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免的开始思考其真实性。
　　“那你梦到什么了？”我狐疑的问他，满脸都写着怀疑。
　　闷油瓶没有回话，而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然后在我快要不好意思的时候，慢慢抬起自己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擦着自己的下嘴唇。脸看不出来情绪，面无表情，却又用毫无遮拦的眼睛盯着我。
　　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的脸直接烧起来了。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巴看着闷油瓶这一系列的动作。又看到他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一段路，我才捂着脸蹲下了身。
　　大张哥，啊，不对，张叔叔这招实在是妙啊。我的确是拉不下脸去继续喊他，或者拦住他。
　　满手的泥，让我呼吸间都是一股土腥味，外加那株植物的味道。让我半天缓不过劲来。
　　等回到阿贵家的时候，胖子磕着瓜子问我小哥怎么没跟我一起回来。我脸上一阵憋屈的表情，哽了半天说闷油瓶那家伙，一肚子坏水。
　　老痒磕着瓜子从堂屋走出来平淡的说：“人家酷哥平时话都不说，到你这好歹有坏水往外倒啊。吴邪，你和那小哥什么关系啊？”
　　胖子呸了口瓜子壳，贼笑的附和道：“革命阶级的战友情呗。”
　　我被他俩一唱一和说的有点尴尬，主要是我内心作祟。也就不再继续贫嘴，在院子边上用旁边架起来的农具挖了个坑，把闷油瓶给我的鸡血藤种进去。
　　我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怎么入药，就只好先种这里，就当保鲜。
　　老痒站在旁边看我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在我站起来有点晕的时候扶住我。刚稳住我的肩膀，我就听见老痒轻声的问了一句：“吴邪，过几天我要去石树那里，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