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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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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红尘纵有千千劫数,可在夏鸿琛心里,只有沈适才是她命中最大劫数。
幔帐笼影,却遮不住因垂泪而微颤的双肩,宫女推开纱帘,却只瞧见一脸泪痕的公主仍是泣不成声。
“公主,好歹你也该当心着点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过悲伤而糟践了自己的身子。”念瑾掏出手帕俯下身为公主擦了擦眼泪。
夏鸿琛止住了泪水,看着纱窗外的穹空,缓缓开口:“念瑾,你说父皇为何那般心狠,不顾我苦苦哀求偏要将我嫁入外邦。更何况,两国之间未有争端,为何无故要将我送去。”鸿琛姣好的面容却显得一脸的憔悴,眼底是探不尽的无助和失落。
念瑾听闻公主这般话,心里不由的也跟着公主难过了起来。眸里隐忍着泪,却不敢痛快地垂落,免得又让公主心里不快哭了起来。
“公主,念瑾知道您心里的苦,只是您也曾对念瑾说过,今世生在帝王家,虽可享尽荣华与富贵,却始终不得为自己而活。公主,既然您都明白这些事,如今也该学着看开些才是。何况……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身为皇亲,总不该忤逆了圣上的意思,让皇室成了天下的笑柄。或许……圣上有他的意思吧。”
念瑾和公主年龄相仿,打小一起长大,看公主此番光景,她心里怎会不难受呢?人人艳羡的富贵荣华,殊不知是要做出多大的牺牲才能拥有。
“念瑾,非我不知这些道理,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我意料。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桌案上绣了一半的鸳鸯,没有半点儿生气,夏鸿琛睹物思人,恼的抓起剪子将这完成了一半的女红剪成了好几块。
念瑾看着公主好几年来都不曾有的恼怒,一时无言,他们的感情她比谁都清楚。
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
果然,下起雨了呢。
-2.
沈适不是万贯之人,也非权贵之人,只是区区一个御膳房厨师,承蒙圣上龙恩和公主的抬爱,在皇宫里寻得差事,怎能妄想和公主您朝夕暮处,公主乃千金之躯,而草民不过是一介布衣,居身油烟之地,一个在厨房里烧柴做饭的平民,以往是我失礼了,望公主海涵,饶恕平民不恭之罪。
夏鸿琛看着纸上几行字,眼泪忽的就滚了下来,一怒之下将信撕得粉碎,扔在油灯里烧的一干二净。念瑾在一旁整理床榻,心里却明白公主这夜怕是不会安稳了。
正是夜半三更,却留人愁苦万分。油灯里燃尽的字条,七零八落的吹散在整个桌台,留下了一抹灰。窗外连绵的雨,从漫天乌云里密密匝匝冲刷出一片雨帘,浇了那抹潦倒的背影,在夜色里溃不成军。
沈适拧了拧白袍上的雨水,转身上了门闩。背靠着木门,瘫坐在地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般心事扰神,如何不悲愤气恼。可恨自己是无阶无品之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厨,就算是个朝廷食俸的朝臣,些许也不敢对公主动什么心思。两人坦诚心意那日,何尝不就想过如今的事来,可是眼下,除了抽身而退,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害的鸿琛忤逆圣上,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贻笑天下人之大方。
雨势愈大了起来,半掩的窗受不住风被撞开,微弱的烛光在寒风里摇曳了几段烛影,终究是灭了下去。沈适也不起身,着一袭冷袍,在地上竟待了一宿。
天刚翻了鱼肚白,沈适靠着门,睡了一宿,这会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门外有人似心急如焚的擂门。“沈大哥,沈大哥,你快起来……我有事和你说。”
沈适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摸着门起身,放下了门闩,开了门:“念瑾,怎么是你……昨日拖你给她……给公主带的字条她看了吗?”
“你这人真有这般铁石心肠么?昨夜公主在窗边吹了一夜冷风,任我怎么说道都不肯休息,这会烧糊涂还不让我传太医,你快劝劝公主……否则按公主这性子非把自己身子糟践尽了不可!”念瑾说着一边垂泪,一边推搡沈适出门。
沈适闻言,顿时清醒了,大步一跨往夏鸿琛寝宫跑去了,念瑾替他关上门,瞧见地上一滩未干的水迹,叹了口气:“沈大哥,你和公主也是一般的痴,不是么?”
-3.
夏鸿琛厌烦一堆侍女伺候,央了皇上撤了所有婢女,只留了顾念瑾一人,这番沈适横冲直撞进她房里,也就没人阻拦了。
“鸿琛,鸿琛,你醒醒……”沈适晃了晃正皱眉呓语的夏鸿琛,心疼的抚上了她的额,果然是烫的吓人。“沈……沈适,是你吗?”夏鸿琛睡的并不安稳,似是挣扎了好久,才从梦魇中醒过来。
“是我……是我,你怎么这么傻,我帮你传太医……”
“公主是傻,沈大哥你也好不到哪去,瞧你这一身皱皱巴巴的,淋了雨还不知道换衣服在门边坐了一宿……”顾念瑾看着这眼前的璧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公主待她有恩,可如今公主终身大事不得终,她却无能为力。
夏鸿琛见沈适果然一身皱紧,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自己不是没向父皇开口过,央求他收回成命,怎奈父皇一意孤行,,丝毫不为所动。
“沈大哥,你先避一避,我叫了太医来……免得让人撞见。”顾念瑾轻声道。
沈适闻言,起身躲进了屏风后。
念瑾拢了拢夏鸿琛的被角,开了门把在庭院里候着的太医请了进来。
号了脉后,太医行了礼退了下去。
两人相顾无言,这时念瑾开口道:“公主,念瑾也不想看你和沈大哥这样,若是你们并不眷恋这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倒是有一法子。”
“这宫中再是锦衣玉食,也不过是囊外之物,鲍珍鱼翅与五谷粗粮根本无甚区别。”夏鸿琛抬眸,一脸倦容。“念瑾,莫不是你的主意是让我和沈适私奔?那我父皇岂不是违了和安陵国的婚事……那岂不是招来祸端,陷天下百姓危难之中吗?”
沈适也道:“我何尝不想和鸿琛离开,可是这宫中戒备森严,若是被发现了,那岂不是让鸿琛受我牵累。”
“是也不是。”念瑾卖起了关子。
“什么意思?”夏鸿琛一头雾水。
“私奔是真,但也不会让皇上违了和安陵国的婚事。”念瑾认真的神色并不像是玩笑话,可是夏鸿琛仍然是不明白。
“公主应该记得,下月初八,皇上要往平洲祭天,而你作为皇室长公主必然要跟去,依我的意思是你央皇上带沈适一块去平洲,且说你是吃惯了沈大哥的食膳,反正当年美食大赛,这沈大哥也是你向皇上举荐的第一而入的宫,我想皇上也不会多想。”
沈适凝眉:“你的意思是途中让我和鸿琛逃走?”
“是……此事必然引起一番轰动,我再假意将那日公主住的房间弄乱,且说是遭了劫匪,还掳走了公主,你们且在平洲东门的酒坊后的巷口相聚,那里少有人烟位置偏僻,不会有人发现的。往后的事交给我就行了。”念瑾一脸的笃定,鸿琛却摇了摇头:“不成,如若真的要走,也该带你一起离开,否则,父皇若是发现我不见了,你肯定受我连累。”
“公主您放心,圣上是明君,丢了一个公主就无法和安陵国联姻,他一定不会将这事宣扬出去。依我看来,或许会找人代你去安陵。”
夏鸿琛和沈适仍是不应允,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岂不是害了念瑾。
顾念瑾忽的跪了下来:“公主,十年前你在平洲将我从人贩子手里买下,送我入宫,救了我一命,否则,念瑾或许早已不在人世。如今你和沈大哥不能眷属,念瑾无能为力,只有这个涉险之计,若是成功,念瑾哪怕是死也甘愿。”
夏鸿琛央不住顾念瑾几番恳求,终是应允。
-4.
转眼便是二月初八,祭天过后,念瑾便拾掇着公主实施计划。
入夜,念瑾翻乱了屋子,见公主已准备妥善,嘱她躲在门后,她故意在门内发出求救声,拿起一把木凳砸向窗口,又吹熄了蜡烛,门外的侍卫原先见蜡烛灭了以为是公主睡下了,这会听闻求救声急忙破门而入“公主!你没事吧!”黑漆漆的一片中,念瑾披头散发跑出了门口,一脸惊慌引了两个侍卫向她走来。
夏鸿琛见侍卫走开,急忙从门外出来,好在当时选厢房时留了心眼,旁边没有其他厢房,没惊动别人。
顾念瑾看见公主已经全身而退,佯装吓得哆嗦起来:“方才窗子忘记关了,忽的就闯进了两个蒙面人,然后蜡烛就灭了!二话不说就将公主掳走了,公主……公主她……”侍卫急忙问道:“那贼人往什么地方去了!”
“屋子太黑,我……我什么也没看清……”闻风而来的侍卫急忙出动寻找公主,皇上大怒,凌冽的眸看在顾念瑾的眼里满是心虚,末了,只敢低头沉默,
好在念瑾拖延了点时间,夏鸿琛赶到东门的时候两人也顾不得寒暄,上了沈适备好的车马赶紧驱车离开。
一夜,搜遍的全城也没找到公主的身影,皇上似是发现了端倪,留下了自己的心腹守在门口,将顾念瑾叫来质问。
“朕听闻,御膳房的沈适昨夜彻夜未归,你可曾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顾念瑾闻言,吓得只哆嗦,嘴里吞吐道:“奴……奴婢不知道……”
“念瑾,你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她有什么事你还会不清楚吗?其实朕早听人传言,鸿琛和沈适两人关系不一般,你倒是好大胆子,帮着公主让他们私奔。”
顾念瑾一愣,末了,只好招来:“皇上……奴婢并非帮凶,奴婢是主谋,是我设计让公主和沈大哥离开,请皇上看在公主面上,念她与你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放过他们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如今鸿琛走了,那朕岂不是要食言于安陵国了!朕何尝不想让鸿琛幸福,只是安陵国派人来提亲,我有不允之礼吗!”皇帝大怒,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
“奴婢……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顾念瑾不敢抬头,垂头低语。
“什么办法?”皇上凝眉,眼里是探不尽的深意。
“代嫁。安陵国正和东蓉国开战,像我们国家联姻,不过是为了能巩固邦交,他日若需要向我们国家借兵,也是事半功倍的事情。而且安陵国并没人见过公主是什么模样,只要皇上不说,必无人知晓……”
皇帝闻言,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是虽然安陵国无人见过鸿琛的模样,但是作为公主,该有的仪态,生活习性也并非可以模仿的来。”
顾念瑾闻言,也明白是自己唐突了,只好缄默。
“你跟了公主有十来年了吧?”皇帝的语气似是暖和了不少。
“是。”
“琴棋书画可懂?”
“得公主教导,虽不熟稔,但也略知一二。”
“公主身边也就你一个侍女,你是最懂她平日习惯的人,如今让你代嫁最合适不过,算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皇帝的话就是命令,顾念瑾也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只好道:“谢皇上隆恩。”
又是三日过去,皇上派心腹放风出去,说是公主已寻回,只是受了惊吓,如今变得缄默,无论见谁,也是一张薄纱遮脸,其实只是怕被人发现,皇上嘱她如此做而已。关于顾念瑾的失踪,皇上只是放风公主的贴身侍女经受了打击不知去向。
三月初七,和亲的队伍接走了顾念瑾假扮的皇室长公主,所幸,未出现任何端倪。
-5.
一晃就是一年,夏鸿琛和沈适早已安顿了下来,过着自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日子,这些个月来,并不是没担心过顾念瑾的情况。原先是怕她因为自己受了连累,性命堪忧。过了些日子,竟不知顾念瑾从何得知自己的去向,还给自己捎了信来。
原来当初自己离开,早就被父皇识破,念瑾为了自己嫁去了安陵国,幸运的是安陵国的大王子是个眉目俊秀,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男子,倒是对了她的胃口。听说这男子待她极好,夏鸿琛也便放下了心。
唯一遗憾的就是,天涯海角,人海茫茫,或许这一生再也不得相见了吧。
所幸,爱的人还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