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花》方楚莹

1、第 1 章

　　无霜花
　　传闻每一朵无霜花后有一个钟情的花魂。我不是她的花魂，但我却深深地爱着她，她的名字是无霜。
　　每一朵无霜都是一样的，金紫色小花直到长到手掌那么大才算过了五百年，五百年一轮回，她要去历劫。我是个作家，擅长编造别人的故事，可是每当遇见了她，我知道我是连一句话也写不出来了。
　　她是无霜，让我魂牵梦绕的无霜，让我无法自拔的无霜。我爱她，从五百年前开始，在奈何桥等了五百年，为了等她。
　　\"你看吧，那就是她。\"孟婆长得很年轻，她手指着轮回镜中那个富贵家庭的女孩儿，她襁褓中哇哇地哭，贵妇人的纤长的手拂过她脆嫩的脸。
　　\"仙子是要历劫的，你这一去，她肯定是记不得你的。\"孟婆劝慰着我。她这几千年看见过不少钟情的人，可惜见的多，伤心的也多。她的劝慰我十分感怀，只是我既等了她五百年，又哪里有放手的道理。
　　\"我去了，谢谢您。\"我最后看了一眼奈何，看了一眼忘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眼。
　　反正我爱她。

　　\"你是谁\"
　　我递给她纸，她梳着高马尾，化着不符合年龄的浓妆，靠着黑墙蹲着。
　　\"起来。\"我对她说:\"里面那个男人他不爱你。\"
　　\"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她一下子站起身来，但又马上捂住胃，\"嘶嘶\"地哼起来。
　　\"别再为他宿醉了，他不值得。\"
　　听到这句话，她微微有些颤抖，猛然抬起头想破口大骂的时候，她看见我眼底的泪水，怔住，一时失语。
　　\"跟我走吧。\"蹲下身，意思让她上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次轮到我怔住了，我很想对她说，五百年前，在西四桥，那个写文章的人，那个撑伞的女子。但是波涛平过后，我只是说:\"我是酒吧的酒保，你或许，不记得我了。\"

　　\"他是谁\"眼前的男人一头金发，手臂上还有绣龙的花纹。他一把拎住无霜，逼着她直视眼睛，他用手，狠狠地指着我，一字一句地盘问:\"他，是，谁\"
　　无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昨夜哭红的眼睛肿胀着，她瞪大了眼睛，眼睛铺满了晶莹的泪光。她的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是爱到断肠的肿痛。
　　男人突然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头发，她原本就散乱的头发如今更是四处散落，十分狼狈。
　　\"你放开她!\"我拿着刀，不敢往前一步，再走一步，就可以把她推向深渊:\"我是...\"
　　\"闭嘴!\"他朝我大吼一声,红彤彤的眼睛如今看来就是一头野兽。他转头，拉扯着她的头发，她地撕裂地连叫了两声。她在哭泣，掩埋在头发下的脸，她一定是泪眼纵横。
　　他如野兽样喘息着，在她脖颈边吐着重气，他疯狂地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你床上的衣服，是不是他的是不是在和我好的时候，你也和他...\"
　　\"啪\"。响亮的一声，连我都未曾预料。她抬起头，头发自然分出两侧，贴脸的头发已经被泪水沾湿，杂乱的粘在脸上，脖子上。她顿了一下，稳了稳情绪，对他说:\"我孩子没有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怔住，似乎有些心虚，他抬起胸假装理直气壮:\"那他是谁\"他指着我。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充斥着泪水之外的东西，那是绝望，是懊丧，是恨，是死心。她盯着他，没有一丝变化，他却不敢直视她。
　　突然间，她笑了，笑得格外绝望，就像我在奈何桥看见的夕阳的曼陀罗，就像那些肆意生长的沾染鲜血而开得璀璨的曼珠沙陀。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遇见你\"她笑起来。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疯狂地，爱上你\"她疯狂地笑起来。
　　夕阳下，她的身影格外单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五百年前，五百年前，她为了他，挡下的那颗子弹。她对他说:\"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我晃过神来，朝她大喊一声:\"不要------\"
　　可惜那身影如飘逝的风筝，一跃而下。我花尽全身力气飞奔到天台栏杆边，然而下面已经是她躺在血泊中的已然僵硬的身体。就像我在地狱看到的那些花，没有风的时候，它们就如同被静止了，躺在一片鲜艳夺目的血红中。
　　我回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他呆滞了，看着下面的身体，他居然也如僵尸一样。我朝他破口恸哭:\"你为什么不珍惜她!我等了五百年!五百年!!!\"
　　可是他就如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我感觉痛楚就如洪水一样，从我眼眶里爆发，不可收拾，我的感正在逐渐抽干，被无力地洗刷走，然而我除了忍受剜心痛苦，别无他法。我想朝他大吼，但是我已经发不出声音，我的眼睛，鲜血，鲜血从那里流出来，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绽放成一朵朵妖艳的花。
　　我蹲下身来，捂住眼睛，世界逐渐模糊，我感觉眼前的身影如片段般飞走。
　　\"啊!\"一串串尖叫声又响起:\"又有人跳楼了!\"
　　世界已然黑暗，我摸索着前进，但手之所触尽是冰凉的围墙。
　　我想起她的脸，想起她的头发，我居然笑了起来。
　　无霜，无霜.....哈哈哈哈，无霜......\"

　　\"你去了一趟，还是回来了。\"孟婆纺纱，支支呀呀的机柱声是长久寂寞里唯一的声音。
　　\"是啊，我回来了。\"眼前一片黑暗，我仿佛能嗅到曼华朱陀的味道:\"这里，也种了那花\"
　　孟婆停下手里的机柱:\"楼外全是。\"
　　\"种花的是谁\"
　　孟婆没有说话。
　　\"那个人，是你\"
　　很久，曼陀罗的香气浮动着，就像游鱼浮动在寂寞而灿烂的庭院。
　　很久了，她才用平淡几乎悲哀的语气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