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传》宝溶

8、第七章

　　一连串的咳嗽声划破了院内的寂静。
　　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低头就望见树下有一抹瘦弱的身影。
　　此时，那抹身影正挥动着棒槌，一下连着一下，卯足了力拍打在衣裳上，我仔细瞧他，果真是那高天富。
　　他神情严肃认真，却因为洗衣裳的缘故而在脸上蹭了不少的污渍，这样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突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心生疑惑，好奇望向他。
　　只见他憋红了脸，皱着眉头急促地呼吸着，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他才缓缓抬起了堵在嘴边的那只苍白的手，继续洗着衣裳，他的整个身形在这深秋的清晨里显得越加单薄。
　　“看够了没有？”他忽然仰起了头，寒人的目光锁住了我的身影。
　　“够了，够了”我略显窘态的摸了摸后脑勺，泛红的脸上顿时飞出了笑意，倒是被他发现了，我踮脚一跃，迅速下了地。
　　“臭小子，滚过来，老子有事问你”，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浑厚的嗓音，中道十足，他听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衣裳，匆匆赶往屋内。
　　我隐了身，跟着他一同进了屋。
　　一进屋，就瞧见了一名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站在桌旁。
　　他的身材很高大，可是脸色蜡黄，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得尽显邋遢，皱纹间时常还夹着些伤痕。穿的布衣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我想，这人应当就是那孩子的混蛋老爹了。
　　此时，他的嘴里还胡乱塞着几个黑色肮脏的馒头，手上也拿了一个，边吃边骂骂咧咧道：“老子天天吃这些，真是他娘的晦气。”
　　“你昨日有没有讨到银两”他倏地偏过头来，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如一对火珠子般，直直盯着高天富。
　　那单薄的身子听了，低着头不作回应，两只手也无力地垂在腰间。
　　男人见了，脸色立即一变。
　　他怒目圆睁，眉毛竖起，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又没有讨到，你他娘的就是在找打”，他一个骂喝，抡起凳子就想往他的头上招待。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施法就去定住他爹，却忘了清平在天庭时再三叮嘱我的话。
　　我立即感受到了一阵触电般的疼痛自我身上迅速蔓延开来，痛不堪忍，我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
　　“下凡的仙者万万不能对凡人使用法术，使用法术者将会反噬自身的修行”清平曾经警戒我的话，此刻飞快的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本来认命的紧闭双眼，却突然听到有奇怪的声响，他心下计较，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见到原本要抡凳打他的人，此时却似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我听见他轻轻开口道：“是你吧”，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我说，你爹打你，你怎么就傻傻的待在原地给他打，也不赶快跑？”身体稍微恢复了些，我就现了身，微微喘着气问他。
　　“我不会躲，也不会跑”他抬头望向我，表情紧绷，声调冷漠，“所以，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瞎操心”。
　　“瞎操心？我瞎操心？”我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眼里分明闪着怒意，但我始终没有发作。
　　他微抬眼皮，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径直的出了屋去。
　　我转头望向他，他瘦小的后背只遮住了几丝微弱的阳光，留给我更多的却是那阴暗的影子。
　　我看了看维持着一个动作的高老爹，内心为他默哀三秒，这定身的法术至少要等上个三个时辰才会自动解开，也就是说高老爹要维持着拿凳子的姿势保持三个时辰才能动。
　　我幸灾乐祸的想，等到法术解开时，他的手臂应该会酸痛不已吧。
　　我迈出脚，重新回到了院子里头。
　　一口水井，一棵杨柳，两张石凳便是他家院子全部的模样。
　　“我说，你爹怎么会让你小小年纪就去讨钱？”我站在他身前，与他搭话道。
　　“你怎么还没走”冷漠的话语在我下方缓缓响起，他并没有抬头，依旧聚精会神洗着衣裳。
　　“……”
　　“你是不是总被人欺负？”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臭脾气。
　　“跟你有关系？”
　　“……”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看书”
　　“是又如何？”他端着盆里厚重的衣裳忽然站起身来，我往里头一瞧，原来是衣裳洗好了。
　　他朝前走，我连忙抬腿跟了上去。
　　“如果说，我能让你去成学堂，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昨日我说的话了？”
　　这回，他停下了晾衣的动作，脸上乍然绽放出了笑容，可是笑得有些嘲讽，“你能办得到？”
　　我灿烂一笑，鱼儿总算上钩了。
　　“我没有上学的银两，也没有一套干净的衣裳……”他眯起了眼睛，脸色灰白，双眉紧锁。
　　“这有甚关系，本公子自有让你去得成的办法”，
　　“此话当真？”他嘴角紧抿，抬眸对视上我的眼睛，我莞尔一笑，应道：“当然当真，比珍珠还要真”。
　　我对他伸出了右手，他望着我的脸庞，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将他满是污渍的左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上，我喜上眉梢，兴奋大叫道：“成交”，然后不给他丝毫反悔的机会，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无奈的看着我做出如此幼稚的动作，摇了摇头，想必是在心里编排我一个大人还不如他呢。
　　“明日午时，我在永安镇的西边桥头等你，到时你便知晓我的厉害了”，我满怀自信，昂首阔步，起身离去。
　　想着正经事做得差不多，该是好好地四处游玩去了。
　　想我好不容易下凡一趟，不玩个痛快怎么对得起自己。我越想越兴奋，那笑容都快要到耳后根去了。
　　永安镇街头现下倒是热闹非凡，远远地，就瞧见一队火红的人影，一片红艳艳的。近了就能看见队伍里的乐队，手持喇叭唢呐、铜鼓皮鼓，吹吹打打，一声比一声响亮。
　　原来是今日有人成亲。
　　胸腔里却涌出一股奇妙的感觉，这场景，我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