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集锦》我在东篱下

2、死人不医·二

　　晚霞敛去，山雾朦胧。

　　夜间风起，凉如秋水，雨云沉沉，从山间一直飘到百草镇上。

　　围观的村民纷纷被夜雨赶回了家里，无暇顾及这整日上窜下跳惹是生非的疯子死活。

　　清凉的雨水打在疯子纠结在一起的脏发上，冲去了些许那脸上如老锅底般的陈年血污，蓬乱的发间隐约露出一副高挺的鼻梁。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破烂的小院子里，泥土地上连根草都不屑长，摇摇欲坠的危房门里唯二的碗和草席都已经成了碎片，只剩半扇的门板在吱嘎作响，抗议着自己的孤独，呼吸微弱的疯子躺在泥水里。

　　疯子闭着眼静静地淋着雨，微微抿了抿干渴到起皮的嘴唇，几滴雨水对于忙碌了一整天的他根本是杯水车薪。

　　落在脸上的雨丝忽然停住了，低沉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疾不徐地落下，“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的时候，泥地上躺着的人几不可闻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混乱跳脱，清醒清冷的语调淡淡道，“托你的福。”

　　“我医死人？”明明不咸不淡的语调，却无端带出了几分怒气，“几年了？你还没看够吗？”

　　又是一片静默，雨滴打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许久，疯子缓缓伸手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一直被乱发和泥污遮盖的面孔，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静静地望着夜幕。

　　若是此时那帮村民还在，定要讶异，这瞎疯子竟生了一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相貌。尤其那一双眸子，若凑近了仔细看便不难发现，这疯子是少见的重瞳子——瞳孔较常人更大更深，内里映着纸伞、映着夜幕星空，带着几分朦胧，似盛出一腔深情，说他是个瞎子，怕是没人相信。

　　然思及此，却又不忍叹息，这么好看一双眼睛，可惜是个瞎子。

　　执伞人望进那双映着油纸伞的眸子，微微一愣。

　　疯子在泥地里躺了一会儿，支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又不听话地垂下遮住了疯子的脸，也遮住了疯子的眼。

　　疯子坐起来微吐了口气，却猛地呛咳了起来，咳嗽声仿佛要贯穿他，让他本就不甚健壮的身体抽搐般颤抖起来。

　　疯子咳了许久方才缓缓平静下来，伸手捂住嘴，吐了一口血气，落在一个小水洼中，血丝飘散在了泥水里。

　　执伞人剑眉微敛，语气倒是带上了几分人气，情绪却有些难以言表，“你受伤了。”

　　疯子坐在泥地上嘶声喘了几口气，听到那人说的，微微偏头颔首，“多谢挂心。”

　　末了，又添上一句，“医圣。”

　　客气又疏离。

　　执伞人听到那称呼，却是停住了伸去扶疯子的手，盯着那疯子看了半晌，眼中晦暗晦明。

　　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一口气叹出了千斤重，“你何苦如此，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