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宜起卦》归昭

8、阴差

　　“不行！！！你不能阻止她去阴间！你当初与我不是这样说的！”柳小蛇猛的抬头，他随即紧紧地拽住眼前人的手臂，生怕他反悔。

　　“我可以听你处置，但是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能处置你几十年，几十年以后呢？”薛持问道。

　　“我不管，你不能这么做！”

　　“胡搅蛮缠。”

　　柳小蛇被拒，双眼隐约愤恨的泛起了红光，正在此刻，薛持又幽幽开了口：“过还有一法你也许可以一试，柳小蛇，你以天道为证，立下誓言。”

　　柳小蛇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完全不假思索的大声喊道：“我立誓！我立誓！天道为证，我愿在此刻百年，竭我所能，庇佑此处生灵，并且不会纠缠郭成秀转世，如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柳小蛇话音刚落，身体就像被束上千斤枷锁，当即双膝跪地，冷汗直流。

　　薛持见状也是一惊，好在骗子的专业素养在身，面上还能镇定如常，心里却不禁在嘀咕:原来这誓言还真有约束作用！

　　“薛持，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柳小蛇跪在地上，好生狼狈，却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薛持开出的条件说不上苛刻，比起魂飞魄散来说，简直是网开一面，可是这对薛持有什么好处？

　　在柳小蛇的理解中，薛持被精怪一手带大，本质里早就并非普通人类，他们之间也更无情分可言。

　　如果不是凤凰印在身，或许自己连杀心都会动。柳小蛇不信薛持会这么好心的将他拉回正途，郭成秀的转世，少说要几十年才会出现，而几十年也许就是薛持的一生的年岁了。

　　“积德行善。”薛持如此答道。

　　一句积德行善，完美的无懈可击，柳小蛇只能哑口无言。

　　他幽幽的望着薛持，退一步来说，薛持铁了心给他上套，自己又能反抗什么呢？

　　。

　　今天跟平常一样，按照每家轮流来的规矩，轮到了郭老太的大孙子李平生来给老太太送饭。

　　这不，刚过七点就提着肉包豆浆上了门。他先按了门铃，没人应门，不过老人家耳朵不好使，就算按了门铃也有不开门的时候，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边换鞋边朝着里屋喊着：“奶奶，吃早饭了。”

　　老太太身体不错，早在十几年前的时候，他们就有考虑过要不要把老人接到附近子女家里照顾，毕竟年数高了，夜里摔着碰着都要命。可是郭老太一直没肯，直说这里就是她要死的地方。讲的再不吉利，也没人能让郭老太改主意，后来这件事就作罢了，他们排了个表，每家轮个人，早上去照顾一下老太，也算敬了孝道。

　　喊了几声也没人理，李平生心里发怵，感觉可能出了事，赶紧往老太的房里跑，就发现老人家躺在床上，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

　　长辈断气前，他们这些晚辈按理都该守在身边，直到老人家咽气，这才叫送终。郭老太走的突然，连前兆也没有，子孙没一个在她临终那会守在身边，谁又知道咽气的时候心里多苦。

　　可是昨天还能下楼走两圈的人，今天怎么就走了呢？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推给一句世事难料。李平生给几个兄弟都打了电话，自己的老父亲还没告诉，怕他老人家受不了，但是还是知会了一声母亲。

　　郭家人多，虽然有的子女在外地成家，但是在本地的还是居多。一通丧报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狭窄的楼道里就挤满了人，连门都给卸了，怕后续抬尸出不去。

　　李平生跟几个兄弟姐妹讨论了一下葬礼怎么办，联系了家殡仪馆，这墓地是早就买好的，墓碑上字也刻了，就等着人下来，请人描个色就行了。

　　郭老太早在好几年前就准备过自己后事，说要跟丈夫合葬。买的是双人墓，往年每逢清明烧钱，她都会幽幽的说，没几年自己就能过去了。

　　这话听的做后辈的都讲不吉利，但是也明白老太太这是看的透彻。

　　生死达到一个年纪后，它变得让人怕又让人爱，活着给每个人带来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殡仪馆那边联系到了，办白事也要开席，他们辛亏是人多，这每人分分，忙活的过来。老太太尸体按规矩要换寿衣在家里停几天，用白布罩着，先安放在了比较宽敞的客厅前面。

　　“我能给郭奶奶上柱香吗？”薛持在一旁一直比较安静，这会才出声问道。

　　三楼只剩下唯一一个住户就是薛持了，郭家人对他印象也不错，每次见面都客气的互相点个头。郭老太去世，李平生也是上门跟薛持讲了这件事，薛持表示节哀顺变后，就表示希望上门吊唁，因为郭老太平日对他不薄。

　　屋子里人多杂乱，哭声也不绝于耳，薛持上的香是自己带的，他持香，点燃，念念有声的说了一段，说完鞠了三躬，之后就退到了后面坐下，他仔细的看着在座每个人的反应。

　　他们之中有人开始抽起了烟，也有讲着后面要做什么，郭老太的尸体前放了两个花圈，上面写着:故先妣郭成秀，享年九十六，寿终正寝。

　　楼底下雇了音响设备，大声的放起了烛光里的妈妈，整栋楼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潸然泪下的煽情歌曲让大多人心情都有点沉重，虽然在座多数人可能对郭老太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死亡本身的重量跟氛围，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

　　薛持找到目标走上前，拍了拍那个不断抽烟人的肩膀。那人扭过头看着薛持，也没问怎么了，就是单纯笑了笑。

　　“供奉不会少，迟点我就去城隍庙还愿，但是这件事还是要拜托给大人。”

　　薛持声音压的很低，在人声嘈杂的屋子里并不显眼，被喊大人的那个男人也没多说什么。

　　他大力吸完手上烟的最后一口，就把它在烟灰缸里碾灭，灰烬落在玻璃底，用眼神示意着薛持出去说。

　　薛持领着人去了自家商议，那男人话不多，只是笑着吸了一根又一根烟，环顾四周，盯在那个无名牌位上说道:“你这个，不合规矩。”

　　薛持运势本身就低，他家更是成为小鬼落脚地，长时间下去，这栋楼都会受到影响。

　　“家中长辈不让写上名讳，可还是想拜拜。”

　　男人摇头，直说了三次不妥。

　　“我见你心诚才与你讲，此处阴气太重，你身上的东西能压的了一时，压不住一世，成灾就成孽，趁早撤去，别让我难为。”

　　薛持犹豫许久，还是在人目光的注视下点了头，这头一点，那人便也开心。

　　“你所说的事，我可以应允，只是罪过已经犯下，她要在阴间尝罪，还清才能转世。”

　　薛持连忙答好。

　　男人朗声大笑道：“阳世之间积善作恶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不由人算啊！”

　　在阴间尝罪的确没那么好受，好在只要有家人的祭拜，就不会太挨受疾苦，但是漂泊在阳间的魂魄则不同。

　　它们本就不属于阳间，在阳间保持不了清明的神智，阳光也能让他们感到钻心的痛楚，没有祭拜，更是饥饿难忍，从而心生仇怨的居多，不过一旦害人成凶，就自然有人上门收拾。

　　男人对于薛持还算上道的态度比较满意，他吸完薛持上供的香，就起身表示要离开。

　　随后薛持就听到一阵铁链落地的声音，那链条在地上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但是直到最后，他也没开眼去看这一幕。

　　阴差押送，总不是什么好画面，尤其当他手里押的还是自己熟人。

　　谁又能忍心看着他们被拷上锁链，成为戴罪之身呢？

　　薛持叹了声气，他跟阴差讲不了什么情面，让郭老太能够顺利回到阴间，不成孤魂野鬼就是他能够做的全部。

　　柳小蛇站在门口盯着鬼差离去的地方若有所思，他看着薛持还是说了句谢谢。

　　“谢我没什么用，你不害人就不错了。”薛持讲话呛了他一顿。

　　柳小蛇也不恼薛持言语里的不客气，他突然问道：“你怎么分的出活人与阴差，他身上气息与活人无疑。”

　　“偷学都到我身上了？”薛持好笑道。

　　“那你肯不肯告诉我？”

　　“行，我告诉你也无妨，阴差也是鬼，供奉自然也要吃，我上香，他抽烟，抽的就是上奉的香。”

　　“你香上的不是给成秀？”

　　薛持摇头，回道：“要是上给她，阴差还如何吃的到？香的归属要是指名道姓，旁人无法分得。”

　　“我不懂，阴差怎么会肯承你的情。”

　　薛持讪笑，手抚上那无名的牌位。

　　“阴差插手不了阳间事，我听了他话，他又怎么不会回我的情分。”

　　柳小蛇若有所思，也不知究竟懂了几分。

　　薛持按照约定，把无名牌位倒扣，顺手也将满载的香灰给倒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套流程，薛持心里说不出来的空荡，他看着粗糙做工的牌位，背面黑漆漆一片，指腹摩挲过每个地方，却也明白这个牌位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

　　他烧的每柱香都注定飘不到那个人的身边，凤凰不让他过多留念是对的，可是这只自私的鸟又怎么能明白，即使为了宽慰，人也会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竹篮打水一场，还要铁了心往竹篮打水。

　　之后他又去了一趟郭老太的家，在厅中张望一圈，也再找不到那个吸烟的男人，就如他所言那样，他带人离开了。郭老太的丧事忙了三天，最后还是按照她生前的遗愿跟丈夫李军葬在了一起。

　　生则同裘，死则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