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穿山越海》莫道安

2、第二章

　　等一切宁静下来的时候，他躺在他的蚌壳床里，蚌壳躺在沙砾中，海水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上空是烈日灼灼。
　　年少的鲛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那个人穿着花纹繁复的黑衣，是从未见过的样式，深紫的长发束在身后。
　　他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棱角分明的侧脸英俊的过分，察觉到星熠醒来，他将目光移了过来，说：“真遗憾，本来想你若再不醒，我就吻醒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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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缪尔……”
　　星熠从床上坐起，汗湿了苍白的脸颊，玫瑰花一般柔软的嘴唇被咬得有些发白。
　　他的眼睛空茫茫的，还没有回神。
　　哀弥夜已经离开。
　　星熠一个人在这空荡的大殿，环住了尾巴，下巴抵在上面，怔怔的看着前方，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乌尔城外的雪堆到了城墙上，那位围城的魔王也显出了身份，这下连城主也制止不了民众了。艾莱塔去圣殿的时候，看到神仆们也都神情惶惶。
　　魔王塞缪尔之名，曾经支配整个洛兰大陆近千年。
　　直到他自己觉得腻了，毫不在意的放弃这一切，孤身回了深渊，人族才有了喘息的时间。被他抛弃的魔族与奋起的勇者乱战了十年，在几位勇士的自我牺牲下，将他们一举封印。
　　那之后几千年，又有些强大的魔族被称为魔王，可真正能名压整个大陆的，也只有一个塞缪尔。

　　谁也不知道塞缪尔究竟为何围城，又为何不直接打下来。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前几天的传言忽然喧嚣直上，一些武夫带头闯入了光明神殿。
　　尽管很快就被驱离，但这代表的意义让艾莱塔无法忽视。她在心里问：
　　“圣子殿下，这究竟该如何解决呢？”

　　“……当然是，带他离开这里。”他轻声说。
　　星熠居住的殿里，哀弥夜温柔的看着沉睡中的鲛人少年，对方的眉眼柔美的令人心神迷醉。
　　哪怕是神，也难以创造出如此绝伦的造物吧。

　　星熠的睫羽微微动了动。
　　哀弥夜移开了目光，自然地说：“你醒了。”
　　星熠抱着洁白的枕头，倦懒的不肯睁开眼，“哀弥夜，塞缪尔是不是已经追来了。”

　　“谁告诉你的？”他语气轻柔。
　　“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这些天经常梦到过去的事。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在遇到他以后。”
　　星熠的声音闷闷的。

　　哀弥夜温柔的轻抚他的头发，低头，在他眉间印下浅浅一吻：“别怕，有我在。”
　　“谢谢你，哀弥夜。”
　　星熠嘴角微翘，“我不怕他的，他舍不得我哭。”

　　哀弥夜的手顿了一下，问：“那星熠为什么要离开深渊呢？如果不是我正好经过，那几只恶魔会伤到你的吧，为什么……宁愿受伤也要离开呢？”
　　“因为我讨厌他。”
　　星熠睁开了眼，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含着恨意。“我甚至希望他下一刻就死去。”

　　哀弥夜爱极了他的眼睛。
　　初见那时，他冷淡的面对几只凶狠的恶魔，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的眼睛就像无星的夜，安静无神。
　　而他的容貌又让他看起来像是坠入深渊的天使，被恶魔蹂躏到失去自我。
　　——这是哀弥夜对他的第一印象。

　　在那瞬间，哀弥夜遗忘了神派遣他来的谕令，遗忘了魔王塞缪尔的可怕，急切甚至有些踉跄的出场，杀掉了那几只恶魔。
　　星熠的眸中有了他的身影。
　　倒映里，他看到金发白衣的自己……恍若神降的天使。
　　只有他知道，他的内心已是被俘虏的魔鬼。
　　一刻不停的叫嚣着——得到他，占有他，哪怕就此坠入深渊地狱。

　　“星熠，塞缪尔以乌尔城全城的性命作威胁，要求我将你交出去。”
　　哀弥夜低缓地说。

　　星熠掀起一抹冷笑，“呵，他这次很温和啊。”
　　塞缪尔是在逼他主动服软吗？
　　不可能的！
　　从他得知天地异变是塞缪尔的到来引起，从他亲眼看到塞缪尔挥手间整片海域都被蒸发，连同里面的生灵一起死亡，从他被塞缪尔带到这个位面，囚禁于深渊宫殿之后……
　　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塞缪尔杀害了……抛弃他的鲛人一族，也无法接受像个禁脔一样被囚禁。

　　即便他只是多和仆人说了两句话，塞缪尔也不能忍受，将其狠心化为齑粉。
　　他曾在他人的帮助下离开宫殿，转眼那个人和收留他的族群都被屠戮。而塞缪尔提着不沾血色的刀，转头向他微笑，“我来接你回去……”

　　所以这次，只是简单的围城而不是冲进来大开杀戒，真的是很温和了。

　　“我也这样觉得呢，星熠……”
　　星熠有些昏沉的扶住头，感觉哀弥夜的声音好似在远处响起，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起来。
　　“……给了我启动阵法的缓冲时间。……我们离开这里，星熠，你是我的了。”

　　哀弥夜……
　　他张了张嘴，不忍相信关键时刻救了他，对他那么好的神殿圣子会对他存着这种心思。
　　这样的话，还不如……
　　一开始就谁都不相信。

　　乌尔城外的大雪忽然停了。
　　天色昏黑，灰色的云涡旋转扭曲，却没有一丝风。城外森林的虫鸣鸟叫和城中的人声，全都一瞬间静默下来。
　　天地间呈灰白二色。

　　光明神殿。
　　艾莱塔安静的祈祷。
　　忽然，光明女神像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她欣喜激动，“吾神，您可是听到了子民的祈求？请指引我如何度过难关吧。”
　　“艾莱塔，我的孩子，”光明女神眉眼柔和，“圣子哀弥夜违抗神谕，自甘堕落，吾嘱意汝为新任圣女。艾莱塔，吾赐予圣剑，去净化哀弥夜，将异位面生灵带回来。”
　　艾莱塔跪接圣剑，俯首称是。

　　在跟着指引前行的时候，艾莱塔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异位面生灵，指的是星熠？
　　她忽然停下脚步。
　　随行的神殿长老恭谨的问：“圣女殿下，有何事吩咐？”
　　艾莱塔轻咬了下嘴唇，摇摇头，“无事。”
　　光明神与深渊之间的对弈，她只需要遵从神谕就好，毕竟，她不是天赋绝伦让神也为之侧目的哀弥夜殿下。

　　然而，当她到达的时候，整个大殿空无一人，只余下还在泛着光芒的法阵。
　　光明女神的声音从圣剑中传出，微怒道：“他竟用神赐之物蒙蔽了吾之探查。艾莱塔，传令所有分殿，见哀弥夜即斩，如深渊领主相待。”
　　“是。”

　　“异界生灵星熠，未得众神谕令私来洛兰位面，罪其天诛火焚。”

　　“你们未免管的太多了。”
　　黑暗气息一瞬间淹没了大殿，紫发黑眸的魔王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像是二十七八的青年，除了眼眸过于冰冷无情，与人并无什么不同。
　　艾莱塔却和一众神仆绷紧了心神，只有实力突破神级的恶魔才能完全化为人类。
　　而眼前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深渊魔王——塞缪尔。

　　“塞缪尔，汝为何不遵守神之盟约，私自将陌生位面的生灵带入深渊？”

　　“吾从未应下什么盟约，”塞缪尔冷淡地说，“优莱卡，深渊不入诸神殿堂，你应该知道。若下次再令信徒带走吾之爱侣，吾必杀入神界，焚毁光明神殿，将汝拉下神位！”
　　“望汝谨记。”
　　塞缪尔目光移向城外，举起他染着火光的魔刃，轻轻一划。
　　大地随之开裂，烈火熊熊燃烧。从天上往下看，一道刀痕从城内的光明神殿横贯向森林，城外的积雪一瞬间融化，流入地缝之中。
　　而火光依旧。
　　与此同时，洛兰大陆所有写着光明神殿四字的器物，尽皆碎裂。

　　城外。
　　燃着火光的裂缝边。
　　杂货铺的老板艾德连声叹气，铁匠在一旁拍着胸脯安抚受惊的心脏。
　　他们一行十几人，想办法从城中逃了出来。

　　“小夜，快点收拾东西，要上路了。”
　　有人招呼了一声。
　　身形单薄，戴着斗篷的少年应道：“好的。”声音轻柔，恍若一泓清泉。
　　他进入到马车里，温柔的注视着自己沉睡中的爱人，自己的信仰。手指从他精致的眉眼，抚到他浅粉色的唇，又忍不住低头亲吻，为其增添一些血色。

　　这是他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抢回去的珍宝。
　　……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他永久留下呢？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几日后，哀弥夜同车队分开。
　　他向老艾德致谢。
　　对方挥挥手，不在意地说：“谁让敌人是塞缪尔呢，能给他添堵，乐意之至。”
　　哀弥夜浅笑，“不愧是当年与魔族奋战的勇士呢……”

　　塞缪尔的敌人太多了。
　　有与他是死仇的，有单纯嫉恨他的，有无理由反正就是讨厌他的……谁让他是诞生于深渊，为杀戮而生的魔王呢，天生冷酷无情。
　　哀弥夜与星熠共枕一处，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塞缪尔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不，他爱我。”
　　“像玩具一样的爱？”
　　“可他不会爱上玩具。”
　　他们躺在苍鹰背上，在夜空中飞过森林。星熠望着天上的星星，说：“他也不会为了玩具，自断一臂。”

　　那是他被带来深渊的半月后。
　　他哭闹不休，将整个宫殿弄的一团乱。魔仆们都不敢阻止他，任由他闹。
　　他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
　　而且魔仆很丑，他是颜控。
　　每次魔仆想接近他都被他的眼泪吓回去，他又不会变幻人腿，自个儿甩着尾巴在地上扑腾，越扑腾越难过，眼泪成串的掉。

　　塞缪尔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他绽放笑颜。
　　“你究竟要我怎样做呢？”
　　“呜呜呜…你杀了我的族人，你还囚禁我，”星熠眼眶红红的，抽噎着嚎，“你不是个好人，我讨厌你！”

　　“他们抛弃了你，让你难过了。”塞缪尔皱眉。
　　“你也让我难过了，你怎么不去死？！”

　　塞缪尔说：“……好。”
　　星熠打了个嗝，把自己吓得不敢哭了。他呆愣愣地诶了一声，“你说什么？”
　　“很抱歉，星熠，因为着急见到你，没有想太多……”塞缪尔放柔了声音，说：“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也无法忍受与你分离。”
　　“你阖眼长眠的那一刻，我便遵从本心，与你共眠。”

　　他眼睛都不眨的砍断自己的右臂，诚恳地道：“便以右臂暂代我的头颅，将其奉上如何？”
　　星熠看看他，又看看落在地上还在流血的胳膊。
　　眼一眨，继续哭了起来。
　　塞缪尔无措的擦着他的眼泪，只好又把右臂复原，全没有在外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