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情殇》百叶草

146、至死不忘的真相

　　德妃的心还是没有放下十四阿哥，仍然怪罪着皇上。她思虑过多，乃至病重时，日夜喊着十四阿哥的名字。皇上昼夜侍奉汤药，眸子低沉，看不清喜怒，心里却是痛极。最终，德妃忧思没有熬过去，可死前，皇上都没有让她见上一面十四阿哥。
　　自德妃逝去，朝内外的“逼迫生母”“凌逼弟辈”传言越演越烈，皇上默默地瞌上了眸子，隐藏了心底的所有情绪。

　　昔月去到养心殿时，看了一眼皇上身旁的茉莉和三狗子，三人的目光在电光火石中交汇着，昔月的思绪尽藏在心底，茉莉则是高傲地抬起胸脯，笑得甜蜜；三狗子底下了头，默默立于一侧。
　　昔月走至皇上身侧，摇摇他的袖子，笑得温和，尽力保持自然，她不希望德妃的事将成为他心里最大的阴影。

　　“你怕我吗？”他话语平和，似有哀求。
　　“我知道，皇上亲自为德妃娘娘拟定徽号为仁寿皇太后，还打算请她从永和宫，迁至的宁寿宫。我更知道，皇上对自己的额娘的爱，多于爱自己。”
　　皇上轻轻地把她拉到怀里，头靠着她的肩头，寻求一丝温暖：“他们都说我不是个好儿子，连额娘也说她后悔生下了我。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若是可以，我宁可用自己是寿命换来额娘的命。”
　　“无论旁人如何认为，在昔月心里，皇上永远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一个爱额娘胜于爱自己的好儿子。”
　　皇上轻抚上昔月的小腹，眉目间尽是期盼：“四宝也快出世了吧！”
　　“是啊，快了。”

　　五月的天气甚好，夜晚的星辰明亮透顶，昔月坐在院中仰望星辰，几声虫鸣，颇为悦耳，只是来了个不速之客不太让人欢喜。
　　李氏款款步入翊坤宫，左右观看着美丽的景色，笑得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淬毒的目光如同黄蜂尾后针刺向昔月的肚子：“妹妹真是好兴致啊！”

　　昔月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今日怎么得了空过来了？也不告诉妹妹，让妹妹出来迎接。”
　　“妹妹身怀龙种，本宫岂敢劳烦妹妹。今日来，不过是告诉妹妹一件事，妹妹还记得当初皇上与妹妹成婚时，去了本宫那儿，从此本宫就恨极了妹妹的事吗？”李氏见昔月脸色平静，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仿佛讥笑她的愚昧无知。
　　她心头的泼天大火熊熊地燃了起来，话语变得锋锐与尖锐：“若不是因为四阿哥厌恶了你，让本宫对付你，你以为本宫会在你入府时就把矛头对准了你吗？你莫要以为四阿哥多爱你，若不是你投胎投得好，岂能有如今的荣耀？”
　　“我年湘桐别的不会，可是投胎，就是会投。”
　　“你……”李氏哑口无言，没想到她一出招就落了下风，真是气极了。

　　昔月神色还是淡淡的，丝毫不为所动，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即将临盆，如今不能置气，李氏用心险恶，定是要害她母子，她岂能如她的意。
　　李氏见刺激不了昔月，白白地浪费了这个机会，却也无可奈何，刚转头的瞬间就瞧见一身白色的茉莉长裙漫步而来，姿容俏丽，如同行走的茉莉花，空气留中有淡淡的茉莉芬芳。眸子一闪：“是她？”

　　茉莉恭敬地给昔月福身行礼，昔月受了她的礼，脸上笑着说：“茉莉妹妹不必客气，你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这礼我不敢受。”
　　“妹妹这个称呼我是受了，只是‘大红人’这三个字，妹妹可不敢当。”
　　“有什么敢不敢的？能调动我宫里的人，与巡逻在外院的守卫，‘大红人’这三字，当之无愧。你还未向李姐姐请安呢，可不要怠慢了李姐姐才是，今日若是李姐姐刺激到我，我们母子二人有个三长两短，李姐姐就全给茉莉妹妹背了黑锅。”

　　李氏浑身猛地一震，盯着茉莉：“那信是你给我的？”
　　昔月掩嘴轻笑道：“李姐姐真是糊涂，茉莉妹妹如今入了皇上的眼，多的是人替妹妹办事，哪能亲自给李姐姐信。”
　　李氏这才幡然觉醒，怒瞪茉莉：“贱人，你竟然利用我。”怪不得会有人写信让她来刺激年氏，还说今日她宫里只有她在。
　　茉莉讥讽道：“今日你我的目的一样，谈何利用？”
　　李氏把怒火压住，这个女人如今得了皇上的眼，也是不好招惹的。

　　茉莉一笑，妩媚娇人：“茉莉不及飞燕曼妙，不如合德善解人意，姿容更不比万贵妃，君心待我却比她们好上万倍，我能如此，全仰仗了皇上的宠爱。”
　　昔月蓦然睁大眼睛，手紧紧握住绘雪的手，轻轻颤动，闭上眸子轻念三遍“不要上她的当，皇上怎么伤害自己的孩子呢？”缓缓睁开眸子时，如同清泉缓留：“妹妹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还未立后，妹妹就与赵飞燕姐妹，万贞儿贵妃一较长短了？也不怕皇上生气？”

　　茉莉笑得如同纯净的茉莉花：“姐姐不要懂了，却装作不懂。西汉赵氏姐妹让汉成帝虎毒食子，万贞儿一生独宠，而我茉莉能与他们一较高下的只有一件事。”
　　昔月的身子缓缓地颤动着，绘雪心惊，握住她的手：“小姐莫要中计。”昔月感到了手心的力量，心里又吃了一颗定惊丸：“若是你得了皇上的心，何须向我耀武扬威？”

　　“你说得不错，人也很聪明。那我就坦白地告诉你，皇上还是四阿哥的时候，曾经把你的儿子抱了出来给我瞧瞧，他长得很好看，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不太像四爷，反而像姐姐你。我嫉妒你，也恨你，为何你能得到我爱的男人，为何你能为他生育孩子，所以我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用力。”她脸上笑得肆意，伸出白皙的小手却像魔掌。

　　“够了。”昔月睁开眸子，泪水一点点地滑落，她捂住隆起的小腹，一双大手都挡不住的小腹，魔楞一般大吼：“四爷心里是有我的，有我们的孩子的。”

　　茉莉哈哈大笑：“是啊！他心里确实有你。你知道吗？他就在旁边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小小的手脚在空中挥舞，挣扎，直至他一动不动。”

　　昔月瞬间感觉浑身冰凉，手脚都忍不住颤抖，仿佛掉入了一个冰窖。绘雪含泪地抱着她：“小姐，不要相信她，她是骗你的，不要相信她。”而后怒瞪茉莉道：“小姐如今怀着皇上的孩子，她有个好歹，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茉莉不以为然：“你以为巡逻的护卫能听我的话？你以为守翊坤宫的太监宫女能对我视而不见？你以为我有这个胆量吗？”
　　昔月稳住了心神，一双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尽管心还在颤抖，仍目光平静，盯着她：“你、想如何？”
　　茉莉理了理云鬓，笑得妖娆，一身的茉莉香风被吹得布满整个小院子，她淡淡地看着昔月：“我还想告诉姐姐一件事，姐姐的孩子是皇上亲自扔进池塘里的，姐姐丧失孩子痛苦不已时，他就在我的床榻上。”

　　“小、小姐，好多血……好多血……快传太医，快。”绘雪抱着冰冷的昔月，埋头大哭。
　　昔月缓缓闭上了眸子，身子的温暖感觉一点一点地丧失，茉莉最后的一席话，骆驼压完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绘雪的哀嚎、哭诉，渐渐地理她远去。她再醒来时，已是在产房中，被人狠狠地灌下了三碗参汤，耳旁是众人的七嘴八舌，她不想理会这些，只觉得好累好累，她要睡觉了。

　　“姐姐，姐姐，姐姐……”尹清心趴在床沿，泪水漫透了床褥，她哭喊着，一遍又一遍地叫唤她。
　　昔月觉得吵，慢慢睁开了眸子，眼前模糊一片，惨白地笑着：“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不，姐姐，你不能睡，你不能睡，不能……”
　　昔月这回雷打不动，不再睁开眸子，尹清心又急又慌：“皇上呢？皇上来了吗？怎么那么就还不来？快，请皇上来。”
　　屋子一群的人，却无人敢应她半句，已经两个时辰了，皇上怕是不会来了。

　　“哇……”三宝的哭喊由远到近，绘雪搂着他慢慢走近昔月的床沿，见她还是一动不动，豆大的泪落下：“小姐，你看到了吗？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若是你死了，你的孩子孤苦无依，只能让那些人活活地害死，谁替你哭，谁替你心疼？起来啊！你的女儿，你的儿子，都死了，你知道他们死得多冤屈？你知道他们哭的多惨烈？你知道害他们的凶手仍好好地享受自己的富贵？你要死了，去成全他们吗？”

　　昔月扬起苍白的脸，蓦然睁开眸子，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一丝冰冷，完全不似人的眸子，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给我参汤，我要生下我的孩子。”
　　“哇哇哇……”三宝还是哭着，白白的小胖手在空中挥舞，抚摸上绘雪的脸庞，似要擦干她的泪。绘雪把孩子抱了出去，她的泪能擦，可小姐的泪怎么擦？

　　尹清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产房的人，把参汤一碗碗地往昔月嘴里送，她一边喝，一边使劲地生孩子，泪水从眼眶滑出，曾经美好的往昔如同雪花，冰封的大地，再也融化不来了。
　　她的心，也如同这个刚出生就不会哭的孩子一般，死了。

　　尹清心累极，瘫软在地，默默地看着怀中的小皇子，他邹巴巴的五感青青紫紫，半响也没有哭喊。昔月虚弱地瘫软在床上，伸出双手：“妹妹，把孩子拿来给我瞧瞧。”尹清心摇头，她怕昔月受不住打击。昔月眼中的泪早已干涩，如今也没有新的泪出来了：“给我，求你了。”
　　尹清心把孩子放到她身边，守着她，拭泪：“这天真是不公平，怎么能如此待姐姐？”
　　昔月用手描绘着孩子的鼻子眼睛，这孩子不好看，五官皱巴巴，如同一只瘦弱的小猴子，可在娘亲心里，却是最好看的美景。她要把他与这份痛一起，深深地记住在心底，至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