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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罗斯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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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回青海罢,不用担心我。”楚乔微微仰头,对宇文玥说道。
方褚在一旁牵着马,为主子感到猴急。主子你咋不把人敲晕了捆去青海啊!这样就不用日日担心夜夜守望了嘛!他越这样想着,手上就越痒,恨不得操起大棒,在楚乔头上敲上一记。
宇文玥摇摇头,她不在身边呆着,他总是不放心的。宇文玥试探地开口:“你现在眼睛不方便,不如跟我去青海看看,以后安定了,我再陪你来西楚。”
楚乔垂下头,轻轻一笑:“不用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我自己查起来方便。”她忽然又展眉一笑,抬头“望”着他:“青海才刚刚被你从蛮夷拉出来,你可要好好待百姓。”
宇文玥点点头,从方褚手中接过缰绳,掠身上马,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告辞了。”
的确是告辞,这一别,不知在何处才能再次相逢。楚乔居无定所,时常是各国飘荡,只在大梁多待,以后若要找人,怕是难。
更何况,她的身世已经呼之欲出。宇文玥最终还是没将他的猜想告诉她。
若真如他所想,那么对于楚乔来说,太过残忍。他怕她会疯。
这一路来楚乔同他提起过一些从母亲口中得知的,关于父亲的往事。当提起这个在记忆中身影模糊的男子时,她怀揣着敬重与热爱。坚信父亲的品质无上。
然,真相却于此背道而驰
"星儿,你查明真相后,不要意气用事。"宇文玥思忖片刻,如是说道。
楚乔蹙蹙眉,他说的话竟和母亲书信中叮嘱之语一般无二。楚乔点点头,道:“你放心。”
冲动是魔鬼,他总不会以为,自己一旦知道真相,就会两眼发红地大开杀戒?
两人又默默在这嘉兴城外送君亭站了一会,终究还是道别。
楚乔听着嗒嗒马蹄声渐远,伸手在空中一扬,远远地,再次道别。
按照她所想,这次,恐怕真的是永不言相见了。
他是新近崛起的青海王,会将整个人,都投入在他的子民身上。
她是江湖号令一方的风云令主,手上做的,大多是些肮脏的买卖。小到一般的家国争斗,大至泱泱大国之间的阴谋博弈。
寒山盟世家的夙愿未了,她一生都将如履薄冰,努力实现释奴止戈的宏伟理想。
下次见面,不知该是敌人还是什么其他的,牵扯太多,终归是不好。
楚乔晒然一笑,示意隐在附近的护卫将马车赶来。
向着,帝京的方向。
向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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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帝京张灯结彩,据说是皇帝要大办寿辰,特特勒令帝京百姓,将城里布置的喜气洋洋,以示对圣.上的尊敬。
楚乔正坐在马车里,自僻静的街道上过,寻一家小些的客栈下榻。她还在想,怎么才能找到那位将她耍得团团转的尊敬的西楚太子殿下。
不知从哪里传来鞭挞□□的声音,伴着个男子的痛呼和小孩啜泣声。
楚乔眉头一蹙,吩咐梅香挑起车帘,叫停了车夫。
本来不想引人注意,不想管闲事,可那痛呼声和孩子的啜泣,她听着便觉心焦。
梅香搀着她下马车,楚乔招来车边有寒山盟谍者扮作的小厮。
此来西楚危机重重,万一楚川还想算计她,在别人的地盘上她可没多少优势。干脆随行人员全部由拨来保护她的谍者改装,反正他们挺会扮这些市井角色,权当历练。
楚乔听着声音往一条巷子深处走去,果然是有人在打人。
“叫你跑,叫你跑!得罪了咱们孟老板,今天就打死你!”
这打人者听声音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打的男子嘴里喊的话叽里呱啦她听不懂,只是听这个语境,似乎是有人家在教训逃奴。
楚乔脸色一沉,示意身边护卫出手。
护卫会意,也不拔剑,用剑鞘将打人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挑开。
楚乔微微上前一步,道:“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欺侮百姓,你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先是一惊,随即理直气壮地跳起来,伸出手便指着楚乔鼻尖:“哪里来的公子哥?这是我家逃奴,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关你屁事?”
楚乔作少年打扮,身形又纤细,自然被认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出门路见不平要出头。
她是做过奴隶的人,知道身在阶级底层的苦楚,当即一恼,却又不好发作。
这里是西楚,王法就是允许富户门随意对待奴隶,她若是贸然出头,怕闹到官府里徒生麻烦。
楚乔吩咐身边梅香,取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由护卫递过去。,慢声道:“一百两银子,够不够买这几个奴隶。”
这奴隶一家三口都瘦精精的,拿去市场上卖了最多也才三四十两,还得附带些别的东西,一百两卖给这败家的公子哥,却也划算,汉子眉开眼笑,掂量掂量袋子,又打开瞧了瞧,说道:“成,他们仨就归你了!”
他做了桩便宜买卖,心情大好,哼着小调便离开了。
楚乔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果然身在他国身不由己。她稍稍蹲下身子,伸手 去扶方才在地上惴惴不安的男子,柔声道:“你没事吧?”
身边的护卫见她如此,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他可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来这奴隶浑身皮肤黝黑,只有一双眼睛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缩在他后头的妻儿亦是如此,明显都不是中原人。
楚乔一愣,她眼睛不方便,自然不会看到这些,遂站起身,叫人去取些干粮衣物给这奴隶一家。
许是饿了好几天,着两大一小三个奴隶顾及不到是不是在害他们,抓起白花花的馒头便吃。
楚乔听着身前狼吞虎咽声,微微一笑,转身慢慢离去。
她刚刚进到马车,正准备出发,护卫又在身旁低声道:“姑娘,那三个奴隶,一直跟着咱们。”
楚乔一愣,跟着?跟着她做什么?她给了他们自由,不应该是好事吗?干嘛还非要做奴隶?
三个黑奴就这样站在车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微微飘动的车帘子。
静默了好大一会,楚乔还是走出来,叹了口气,唤来了会说些蛮族语言的谍者。
那谍者噼里啪啦跟黑奴男子说了好半天,才回复楚乔:“姑娘,他说您是好人,要跟着你。”
楚乔一笑,道:“你告诉他,他是自由的,没必要再做奴隶。”
谍者又原话翻过去,那黑奴眨眨眼睛,捂住心口,又指着天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那谍者一惊,随即回过头来,道:“姑娘,他说姑娘眼睛看不见,他知道怎么治,还说姑娘有失魂症,他也能治,以格日神起誓。”
楚乔本就想将这三个奴隶留下,毕竟他们曾经是奴隶,今后的日子怕也难过,眼下一听这话,也先是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
格日族?她听过一些关于这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民族的故事。格日族餐风饮露,住在与世隔绝的世外,该族于草药巫蛊大有建树,若是真正的格日族,恐怕还真能治好她这眼疾。
只是三个阶级底层的奴隶,哪里会是什么格日族?怕是为了跟着她混口饭吃,才如是说。
楚乔点点头,吩咐人将黑奴一家带下去,好生安顿了再出发。
她临上车前仿佛感觉到附近有人窥视,脚步一顿,回身立在马车上,眯了咪眼。
有匆忙间衣袂的细微摩擦声。
她闲闲负手而立,站了好大一会,才一声不吭的钻入马车。
不是敌人,多半是楚川知道她入了帝京,派人来监视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既然知道她来了,却不露面,派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作什么?
楚乔眉头微微蹙起,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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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您看这驿馆可合适……哎哟!”
查泰笑眯眯地一脚踢翻在一旁谄媚讨好的接待大臣,手里马鞭示威性地挥了挥:“你当我不是中原人瞒我呢?我从罗斯一路来,可见着不少好东西,就给我住这个破破烂烂的驿馆?”
他个子高大,一头长发泛着微微的金芒,眼眸似秋日里的碧空如洗,却又透着一股睥睨的锋芒。
接待大臣捂着屁股爬起来,身上全是沙尘,又尴尬又难为情,想他一个朝廷官员,几时被这般羞辱过?偏偏对方还是陛下意欲达成盟约的北罗斯王储,又发作不得。
不过这查泰世子当真奇怪,别国王储出使他国,定然是浩浩荡荡,怎么铺张怎么来,这位倒好,早早的来了中原,扮作镖局四处游荡,一口汉话说得顺溜,中原的东西也学了不少,前几日到了帝京才公然以北罗斯世子的身份出现,陛下大怒,斥责边关官员门不仔细,罗斯王储进了京才知道。
好在太子爷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陛下。
不过倒霉事来了,谁去招待这位麻烦世子。
朝上官员难得同仇敌忾了一回,齐齐推举他出来,夸得他简直是天花乱坠,搞的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好。
接待大臣一张苦瓜脸泛着菜色,这位世子好会折腾,驿馆换了一个又一个,至今还未满意的。
查泰眼睛一转,波光四溢,他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驿馆,我看着 是挺好的,只不过嘛……”他忽然止住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官员眼睛一亮,忙躬身上前,喜悦地问道:“不过什么?世子您发句话,下官也好安排下去啊!”
查泰眼睛溜溜,到处看,忽然瞅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徐徐驶过,他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一敛,伸手一指:“把那里头的人叫来给我作伴,我就住这儿啦!”
官员顺着他手看过去,放下心来。那马车看上去不像什么达官贵人,倒是好安排。
他一挥手,一队士兵小跑上前,将马车拦下。
马车骤然一停,楚乔本来正入定凝神,却忽然惊醒,微微睁开眼睛。
带队的小队长趾高气扬地拍开车夫,掀开帘子,:“咱们世子要你去陪,还不赶快下来?”
车内梅香沉不住气,正要发作,却被楚乔不动声色拦下,她放低了声音开口:“敢问是哪国世子?”
小队长得意一笑,道:“自然是前来祝我西楚大皇天寿的世子。”他今日被拨来保护罗斯王储,得了世子无数好处,自然是得意洋洋。
楚乔心下一动。罗斯世子来祝寿,岂不是就要进宫?她正愁无法当面同楚川对质,这倒是一个机会。
她思忖弹指功夫,当即不顾梅香阻拦,掀开帘子便下车。
一个小兵见她下来,便引着她往驿馆去。
楚乔听着小兵脚步,跟在后头。
查泰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此刻凑近了细观楚乔面容,却是一阵惊讶。这不是来西楚路上,一路同行过一段时间的盲眼姑娘吗?
他想了想,随即眉开眼笑,笑吟吟看着楚乔。
一旁的接待大臣却有些发凉,瞧这缓步而来的公子,身形纤细,眉眼秀丽,标准的兔儿爷啊!难不成着急罗斯王储有些见不得人的龙阳癖好?
他心里发怵,忙检查自己衣冠哪里不整,别被这龙阳世子瞧上了才是。
楚乔止住脚,身子福了一福,低声道:“见过世子,见过大人。”
查泰哈哈一笑,拉过她便往驿馆里走,朗声道:“礼数这么多干嘛?走走走,本世子在西楚的日子,全靠你陪着了!”他这话说得轻佻暧昧,还特地咬重了“陪”字。听得后头官员心里头哇凉哇凉,这位世子,还真是个爱玩兔子的?
楚乔不动声色将手收回,随着查泰往驿馆中走去。查泰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也不强行拉她,只让楚乔在后头跟着。
中原女子,原来不都全是只会躲在闺房学那些劳什子女红书画,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有意思的,怎么能放过?
楚乔略微放慢脚步,故作惴惴不安,道:“世子,草民的随从……”她面上神色控制得到,岿然就是一个一时被达官贵人赏识而惶恐的市井百姓模样。
查泰愈发觉着有意思,洒脱一挥手:“没事没事,会安顿好的!”他忽然眨眨眼睛,靠近了些:“姑娘,我说咱们也在路上见过一面,不过你是个‘蝎子’,估计不记得。”
蝎子!?
楚乔一时震惊,这罗斯世子,竟看穿了她的伪装?还有那一声‘蝎子’和路上见过一面的事,难不成他亦在那队镖局里。
这个声音,她方才就觉着耳熟,说汉话时古怪的腔调,不正是那个一 路上同方褚聊得火热的异国高个子青年么?
楚乔颇有些自恼,离真相愈近,她便愈发地心烦意乱,不能再冷静思考下去,若是早察觉这世子就是路上见过一次的青年,她才不会冒险住到驿站里头。
“你很烦躁?”查泰笑眯眯地停住脚。
既来之则安之,楚乔微微一笑,慢慢说道:“还要多谢世子没有当场戳穿民女谎话。”
查泰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了楚乔一圈:“我还以为中原女人都像小鸡仔一样缩着藏着,没想到却遇上一头鹰,你叫什么?”
楚乔傻了才会告诉她本名,楚乔这个名字在中原还是有些名气,若是 这世子知道她以前那些事儿,难保证不会横生枝节。
她振袖一礼:“'鄙名林夭,还请见教。”
查泰那双滟滟生波的碧眼,忽然定定地盯住楚乔,良久才移开。
楚乔含笑而立。
“你很好玩。”查泰沉寂片刻,声线低沉。他话音刚落,便将楚乔留在 原地,径直走进为他修缮好的屋子去。
楚乔身子微微一抖。
还好她看不见。